第一次听见倭寇素喜****妇女还是火舞说的,之后亲眼目睹,连尸首都不肯放过,我才知火舞所言不虚,倭寇的确是猪狗不如的野兽。然而,任凭我将他们视为怎样的禽兽,也决计想不到他们会****自己的族人同胞,而且还是孩子。
看得出来,这些孩子都是倭寇人,然而她们在船上却不是帮男人们做饭的仆役,也不是伺候主子的丫鬟奴婢,而是专门给男人们发泄****用的工具。
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些狼一般残忍嗜血的畜生是如何在这间肮脏狭小的屋子里凌虐自己的族人,也无法想象这些孩子们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莲香的脸色铁青,低声问我:“七小姐?怎么办?”
我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说实话,我觉得很难,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理智上,我很想将这些小狼崽子都丢进海里去喂鱼,很想将她们拖出去一并斩杀干净,为我们死去的同胞,为火舞报仇。可是,感情上,我却下不了手,因为我是个人,不是畜生。
看着这一张张泣泪含血的面孔,我胆怯了。倘若我伤害她们,那我与倭寇又有何区别?然而,打狗不死反咬一口,先前在甲板上那两个帮厨的倭寇女子便是最好的例子。这十几名看起来弱小不堪的倭寇女孩子,万一里面有一个心怀鬼胎,便会给我们引来天大的麻烦。
理智战胜了感情,我虽不想杀她们,亦不能放她们,因为,我不能拿自己姐妹的生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把房门锁上,每日给她们送两顿饭,直到我们安全地找到陆地!”
我的话音刚落,冰芷便颤抖着手哀求起来:“颜儿?你看看这些孩子们,她们只是孩子,是被那些倭寇****的孩子。求求你,不要锁住她们,这样的环境,还有两个死人,她们会被死人传染的,最后都会死。你大人大量,放过她们吧?我求求你了!”
倭寇女孩中有几个能听懂我们的对话,大概察觉出我是这群人的头儿,竟怯怯懦懦地挪过来在我面前跪下拼命磕头。
我不是个会心软的人,尤其面对仇人的时候。这些倭寇女孩子虽看起来柔弱可怜,却恁般狡猾奸诈,冰芷只说了这么几句,便懂得审时度势地来求我,心思缜密敏锐,居心可怕,必不是好人。
咬咬牙,我道:“冰芷?你可知我们的情形?这是倭寇的船,我们留下敌人在身边,便多一份危险,你想帮助她们,想救她们。可是,万一她们反过来害我们怎么办?”
冰芷的身子抖了抖,却缓缓跪下道:“不会!颜儿,我担保她们不会害我们。你还记得张勋一家吗?还记得当初张勋夫人是如何待我的,而你又是如何大义凛然地救下我的吗?我相信人性向善,只要是人,就都懂得知恩图报,即便是倭寇也一样,她们也是人,只要我们好好待她们,她们一定会感激我们。”
“那你,是准备把她们带回西蜀国去吗?”我的声音冰冷残忍,像一把利刃逼向冰芷的喉头。
冰芷愣住了,良久,她才像做出某种决定般点点头,道:“我乃西蜀国未来的皇后,又是你师父,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我怒视着她,我亦可怜这些孩子们,但我不想枉顾送掉自己的性命,更不想她用师父和皇后的身份来压制我。
“就因为你是西蜀国未来的皇后,因为你是我师父,所以你就可以命令我对吗?”见她面带羞愧,我冷笑道:“罢了!这船上现在除了倭寇,就是你们西蜀国人,后唐人只有我一个。别说你想放过她们,你就算想将我捆起来丢进海里去喂鱼,我亦无法反抗。你既已有主张,岂能容我干涉,你想做什么便随你吧!”
说完,我丢掉手中的大刀,转身走出船舱。
独身一人站在船头,我将目光投向茫茫大海。那里一片宁静,先前轰轰烈烈的厮杀,火舞的壮烈早就沉入海底,无边的大海上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哀叹一声,终于,我和冰芷仍走不到一起,我们能做师徒,却做不了知己,因为她不懂我,我亦不想去懂她。
或许,真如火舞所说,我和她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连火舞都看出来了吧?我的内心一定和她的一样黑暗,一样残忍冷酷,一样嗜血疯狂。
听见身后有人靠近,我转头看去,却见莲香向我行来。
见我扭头看她,她冲我勾勾唇角,勉强一笑,道:“甲板上海风大,七小姐还是不要站在这里吹风的好!”
“她们呢?”我问。
“七小姐何不自己去看?”
我摇摇头,道:“不必,我没有那般心善,去救助自己的仇人!”
莲香将视线缓缓投向海面,“我也没有!”
沉默下来,我们谁也不说话,半响,莲香才道:“冰芷确实比火舞更加适合做皇后,她气质高贵母仪天下,她们,都服气她。”
我点点头,“救这些倭寇女孩子,冰芷并非向她们邀功,也不想取悦于谁,她是处于本心,是她的心不容她对这些孩子视而不见,她太善良了。”
“那你为何不去?”她倏地转头看我,“冰芷和她们都在给那些孩子们洗漱更衣,在帮她们包扎伤口。难道你不是医者吗?为何却无动于衷?”
“我不去是因为我不善良,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海面,“说过的话我不想重复,我修习医术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救我自己。”
仿佛看懂了我眼眸深处的仇恨,莲香不再咄咄逼人,只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同我并肩吹海风。
八月底的海风腥涩,却带着凛冽的寒意。我和莲香穿得都很少,不时有卷起的海浪喷溅出水花拍打在脸上,刺骨的寒。
可是我和莲香谁也没有动,我们的船上没有舵手,只能任其在海面上自行飘荡,等待救援。
事情并非我向众人承诺时那般简单,船上不仅有倭寇,还是一大群,是孩子。
即便她们无害,船上的食物也有限。没有外援,只依靠船上现有的食物和水,我们很快就会饿死在这艘船上。
可是冰芷她们都被悲天悯人的情怀充斥着,没有人操心这些,像是我们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一般,她们开始滥施自己的同情心。
“船上的食物最多只够我们支撑五天!”莲香的声音冷冷地传进我耳朵里。
我没有看她,淡然道:“五天够了,杜若斌会找到我们的!”
“杜若斌?”莲香脸上露出些轻视,却一闪而过,“靠人不如靠己,我们得自己走出去!”
她说得没错,杜若斌靠不住,玄正生死不明,等待他们来救无疑痴人说梦,靠人不如靠己。可是,就凭我们这几个从未出过门的弱女子,便能将这么大一艘船开走吗?
我回头望向高高的桅杆,船的正中央便是巨大的船舵,莲香已经走过去想试着扳动船舵。只是,那船舵颇沉,她一人之力不能。
她说得对,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奋力一搏。我伸展一下手脚,便走过去和她一同试着掌舵。
原本这船从我们上来之后便一直随风飘荡,眼下,我俩合力,虽不得心应手,大船也开始有了乘风破浪之势。
只是我和莲香都不懂航海事宜,四野里皆是茫茫水域,竟连方向也分不清,只好气喘吁吁地背靠背坐在甲板上苦笑。
一整日厮杀拼搏也未曾顾上腹中饥饿,等我和莲香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冲她笑笑,“进去吧!再不喜帮助仇人,也不能在甲板上过夜,晚上一个浪头打过来,只怕我们俩就没了!”
她扑哧一笑道:“难怪他喜欢你,你竟是这般开朗快乐的人!”
我随口问:“谁喜欢我?”
她愣了愣,道:“还能有谁?你师父冰芷呗!”
我苦笑着摇摇头,与她一前一后往船舱里走。
船舱里黑漆漆的,只有里面一个小房间隐隐传来女子柔美的歌声。
那是冰芷的声音,糯软温柔,像五月里的蜜糖,透着芳香,竟有着母亲哄孩子入睡般的满足。
我不由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莲香,心道:“我们在外面费尽力气掌舵,她们倒舒适安逸,竟听着小曲儿早早睡下了!”
既已睡下了便不要再打搅她们了,我扯了扯莲香的衣袖,无奈地挑起嘴角冲她苦笑,“走吧!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睡甲板去吧!谁让我们都是心狠之人呢?”
话才说完,正想退出去,不料莲香却一把推开我从我身前冲了进去。
她用的力气甚大,我没有防备,身子狠狠地撞在了舱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撞裂开了。
长长的甬道似乎夹带着无穷的黑暗,隐隐约约从黑暗中传来呼叫声,声音不大,像是被人捂住嘴发不出完整的音符来,竟如苍野中的狼崽般令人心悸。
莲香已经消失在甬道里看不见踪影,但遥远的甬道尽头倏地亮起一点豆大的火光,立时给我提供了勇气和目标。
那是冰芷的房间,为了便于救助倭寇女孩子们,冰芷专门选择了关押女孩子们房间的隔壁。先前黑漆漆的一片却透着温暖祥和,现下有了亮光却处处透着诡异。是冰芷出事了吗?既然能亮起灯,就代表冰芷还在房间里,那么莲香呢?莲香去了哪里?是进了冰芷的房间,还是其他地方?
不详之感油然而生,从怀中摸出贴身所藏的匕首,我背靠着舱壁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站在打开的房门前,我整个儿傻眼了。
冰芷正被几名倭寇小女孩子死死压在地上,脖子上勒着一根绳索,精致无暇的面孔已经憋紫了,嘴巴被迫张开来,舌头长长地拖在口外,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在拼命喘息,只是那喘息的力度越来越弱。
而莲香正手持大刀,与剩余的倭寇女孩子打成一片。那些倭寇女孩子们虽然身量尚小力气甚微,然而,蝼蚁倾巢而出定可吞噬大象。面对着小狼崽子般的倭寇女孩子们毫无章法的拼命打法,莲香应接不暇,身上俨然已受了多处刀伤,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我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脑袋里,就像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