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没料到我会真的砍她,脚下一滑,身子已经扑倒下去,这一刀险险擦过她的脑袋,却在她后背上留下一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子。鲜血登时喷溅出来,我只觉入口入眼处皆是腥色的血。
倭寇女子被我一刀劈中扑倒在地,登时杀猪般嚎叫起来。声音凄惨绝望,竟如厉鬼索命般让人胆寒。
另一个倭寇女子跑得甚快,见同伴跌倒,下意识地又跑回来欲伸手去拉受伤的女倭寇,不经意间一抬眼却见我血葫芦般凶神恶煞地扑到了她面前,正死死瞪着她,她立时便吓傻了,连倒在血泊中的同伴都无暇顾及,只呆愣愣地看着我,连逃跑都忘记了。
我先时见她们逃命,杀意正浓,便想一刀结果她的性命,此时见她呆愣住满脸憨傻,脑中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玄聪。
当日我返回安青王府探视,带着翠儿一干人等出门时遇见的玄聪,也是这样一副痴痴傻傻眼泪汪汪的模样看着我,仿佛我是他的救星,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庇护他的人一般。
眼见这个女,虽是倭寇人,但到底仍是个女子。倭寇残忍嗜血,杀我同胞,****我中原女子,害得火舞魂飞魄散猪狗不如,但却并非眼前这两名女子所为。正所谓穷途末路,我们一群异邦女子悄悄爬上她们的船,想必她们也惊恐不已,所以才会挥舞着菜刀冲出来自卫吧?
生死关头,人人欲求自保,我们如此,倭寇女子亦是如此,我已砍伤一个,此时见这名倭寇女子已疯疯傻傻状若痴呆,连自保的能力都丧失了,哪里还下得去手?先前教训诸人的话,此时落在自己身上仿佛万万不可行,迟疑间便想丢下手里的刀寻根绳子绑了她。
岂料我的思绪才一停顿,手中的大刀尚未丢开,这倭寇女子竟在瞬间变了脸,突然狂吼一声,便挥动着菜刀面目狰狞地向我扑了过来。
耳边传来一连串的尖叫声,最凄惨的莫过于冰芷的呼唤,我便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先机稍纵即逝,我的善念顷刻间变成了杀机,想要再次举刀迎战已是不可能,只得伸了脖子干瞪着眼睛等着她来劈我。
眼见她手里的菜刀就要劈中我的脑袋,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手中的长剑一送,便将已陷入疯狂的倭寇女子刺了个对穿。
倭寇女子手里的菜刀扑地落下,砍入甲板上,竟入木三分。她兀自瞪着死鱼般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突然冲过来的女子,双手紧紧握住长剑,大量鲜血从她口中涌出,终于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死去了。
我转头去看,发现救我的竟是先前我将断肠草的药丸交与冰芷时讥讽我们的冷面女子。心中不禁微动,此女倒是胆识过人,颇有些汗颜。
她见我看她,心中虽已猜出我时才手软才险些酿出祸根,却没有拆穿我,冲我扬扬下巴,继而看向冰芷道:“奴婢还当皇后娘娘真的智勇双全,不料竟是惠安真人高看娘娘了,娘娘不善于断后,此事还是交由奴婢更合适些!”
她言语间带着明显的讥讽和鄙视,说的却都是大实话,冰芷登时涨红了脸,极为愧疚地看着我,原本想伸出来扶我的手又怯怯地垂了下去。
我勉强冲冰芷挤出个笑容,道:“无妨!不是人人都能狠下心来杀人的,更何况杀的还是女人。”
想起刚才救我的女子唤冰芷皇后娘娘,想来不是火舞的贴身侍女,也是火舞的亲信,我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冲她一挑唇角道:“好样儿的!颇有火舞的烈性和胆识,你叫什么名字?”
她面上带着惊诧和戒备看着我,看出我的笑容间没有恶意,目光中满是欣赏才些微露出点羞涩和不安,道:“奴婢莲香,随身侍奉小姐的。”
我知她说的小姐是指火舞,估计是火舞从娘家带出来丫鬟。莲香说得含蓄,恐怕是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我和颜悦色道:“冰芷性格温婉,本就不适合做这样的事,莲香?便由你和我一同来保护这群弱女子,你看可好?”
我将弱女子三个字说得十分重,想来莲香听懂了我的意思,冲我颌颌首,自顾拎着长剑站在了最后面。
她如此默契通透,让我省去不少后顾之忧,转头再去看我脚旁依然低声哀嚎的倭寇女子,我眸中凶光毕现,直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来泄愤。
一脚踩在她的腰上,我咬牙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本想留你们一条生路。然,倭寇一族非我族类,嗜血成性,今日不仅你们的兄弟夫君杀了我中原那么多人,侮辱我们的好姐妹,方才你的同伴还险些杀死我。然纵你们是女子幼儿,我也不能放过你们,必当以牙还牙,用你们的人头血祭我们死去的英魂!”
话音才落,我手中的大刀已经向她脖子上砍去,她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我将头颅削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片尖叫,已有人忍不住扑倒在甲板上呕吐起来。
我拼命压下心中的恶心,一不做二不休,又将那名被剑刺死的倭寇女的头颅割下来,一并摆放在船舷上。
仰头深吸一口气,我才缓缓转身看向身后诸人,“我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倭寇人的鲜血,你们中间若是有不想死且相信我的人,就收起眼泪随我进入船舱检查,若觉得我残忍,想在这里等死的,就只管继续悲天悯人吧!”
我的话一说完,四周便陷入沉寂,除了莲香之外,竟没有一人到我身边来,连冰芷都用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她定然认为我残忍至极,或许还觉得我和倭寇人差不多吧?
我也痛恨这样双手带血的自己,只是,我不杀倭寇,倭寇便要来杀我,不止是死亡这般简单,怕就怕死了还要被他们****尸首。
想起先前的血战,想起撞死还惨遭凌虐的侍女,想起悲壮而去的火舞,我眸中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我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冰芷的脸上,“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然,对待禽兽猪狗,不用救!”
冰芷脸色煞白,身子都有些站不稳,晃了几下,终于缓缓向我走来。
走到我身旁,她双手伸出,我忙扶住她,她便软软地靠近我怀里,苦笑道:“我明白!颜儿?你是在保护我们!”
“不是保护你们!”我心中微暖,却强压下泪雾,将目光重新瞪向惊恐望着我的众人,“我要保护我自己,还要替火舞报仇!”
许是我提到了火舞,让诸人再次回想起不久前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那一幕,人人脸上的不忍都快速掩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仇恨和愤怒,已有几人忍耐不住出列将那两名倭寇女子的尸首拖至船舷处使力丢入了大海。
人便是这样,总是好了伤疤忘记痛,尤其是养尊处优的女子们,似乎天生就是该被人保护疼爱的弱者。这些侍女们虽都是伺候火舞的下人,却并非在山野间劳作的村姑村妇,个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看得出来平素火舞待她们都不错,从未让她们经历过风雨。这样的女子,即便将她们的亲人都杀死,想让她们拿刀反抗,怕也是极难的。但只要有一个被激怒了,带头站出来反抗,其余的人便会将心底的愤怒越烧越旺,是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能变成地狱修罗,切下人的头颅如同切开西瓜般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松了口气,放缓声音道:“姐妹们,我不想逼迫你们,但此时咱们已无路可退,只能相互信赖步步为营。只等将这船上所有的倭寇清除干净,我们才能高枕无忧,你们可愿意?”
众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异议,一个个走到我身边整齐地排成两排。
我细数了一下人数,我们共有八个人,除去我和莲香之外刚好中间带着六名,只要首尾呼应,相互信赖,完全能保全大伙儿的性命。
万事开头难,杀第一个人时我的手在发抖,等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我的心已经麻木了。将两个倭寇女子的头颅砍下来时我并没觉得害怕,而是感到无比的恶心。真的恶心,人心已丑陋至此,那便不能被称之为人,那是野兽,是畜生,倭寇就是野兽,是畜生,不管男人还是女子,都是畜生,名副其实的畜生。
我们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下进入船舱,借助舱门透露进来的微弱光芒仔细防范每一扇门后是否隐藏着危险。
倭寇的船和火舞的船有些区别,露在水面的部分不大,隐藏在水下的船舱却比火舞的船要大出一倍多,房间也有很多,难怪他们的船上会藏着这么多倭寇。
船舱用木板隔开,大约隔出几十个小房间,乱糟糟的满地狼藉。
我们一间房一间房地察看过去,都是空的,没有人。心头悬着的巨石渐渐落地,只要没有人躲在船舱里,这艘船,便是安全的。
然而,待我们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压抑的哭泣,细细的,十分微弱,猫叫般容易被人忽视。
有了先前的教训,谁也不敢托大。我冲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儿做好应战的准备,这才凝神抬脚猛地踹开房门举刀冲了进去。
我没想到会在房间里看到这样的情形,看见那一双双无助的眼睛,我竟举着刀愣住了。
冰芷和莲香没听见动静怕我遇险,紧接着也冲了进来,待看清楚船舱里的情况后不由同时倒抽了口凉气。
这间船舱很小,有些类似于我和冰芷被关押的底舱,却比关我们的底舱要小得多,然而里面却关着十几个半大的倭寇女孩子。借助舱壁上幽暗的灯光,我依稀能分辨出这些女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看起来只有八九岁。
让我们不忍目睹的是这些女孩子全都赤身裸体遍体鳞伤,她们正围坐在两个仰面躺倒在地瞪着死鱼眼的女孩子身边,两名女孩子已经死去多时,下半身全是凝固了的血迹,像是所有的生命迹象都从身下流淌干净了一般。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还夹杂着某种特殊的暧昧气息。
我和冰芷经历过一些事,自然明白这股特殊的气息意味着什么,不由相互对视一眼,眸中均流露出疑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