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顾明波一直为单子住在城里,每天基本上都去针织厂。由于华枝帮忙,由于各道工序他都紧紧地盯着,单子的进展速度比他计划的还要迅速,他很是高兴。照这样下去,这单子按时交货已没问题。
当叶飘扬接到他的电话,知道这里的一切出其的顺利,可以听得出她的声音充满了激动。
她在电话里一再嘱咐他趁在家,服色一个合适的姑娘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他不禁笑了,好像这是一件随手可拣的事情,说解决就能解决的,其实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啊。他感激她的一番真诚。他越来越感到此生认识叶飘扬,也是老天对他的一种恩赐。
他不知道那夜她是如何度过的,不知道那老总有没有将她验明正身哄上床去得到她。她回来时已是下半夜,神情亢奋,谈兴甚浓,他问到她这个问题时,都被她似恼似怒模棱两可地搪塞过去。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来检查。”
“你不会那么傻,罪证一定早已被你毁灭。”
“那么来试一下,这是假装不出来的。”那夜她很淫荡,话音刚落,她便扑上身来扒他的衣服。
“我不想喝人家残存的涮窝水。”他没去响应。
“你坏!”她不依不饶,捉住他,便跨上身来,“我用行动来证明,我是清白的。”
她激情洋溢,那里的水也是滚滚如潮,她的神情,她的生理反应告诉他,她似乎真的没有被那老总涉足过。否则,她的身子,她的心境不会有如此绝佳的状态。
但他隐约感到,她那会儿的疯狂,那会儿的情欲,似乎还包含着对那位老总的怀念,起码一半的原因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他就离开义乌,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当老总再次约她时,叶飘扬是不是会像那夜一样坚决守住阵地。
他并没抱多大的希望,因为这种可能是渺茫的。那老总毕竟已摆出了姿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叶飘扬毕竟是女人,在这巨大的诱惑和顽强的进攻面前,她也许会土崩瓦解,缴械投降。
可悲可叹可歌可泣?
商场如战场,只要能消灭敌人,得到胜利,一切都是在所不惜,天经地义,他没有什么可以怜惜与感慨的。
“他还在吗?”他悄悄地问。
“早已走了。”她漫不经心,轻描淡写,“人家可是大忙人。”
“他一定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如果再不回去,单位和他的老婆也许就要登报找人了。”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如愿以偿了吗?”
“没有,不过也没让他完全失望。”
“只在边缘地带进行游击战,你好吝啬。”
“我可不敢大规律地发动战争,一旦放开,一败涂地收不了场,可怎么办,你不感到难过?”
几天不见,两人都有点想对方,不能亲临战场真枪实刀地来上一番,只好在电话里亲亲热热疯疯癫癫真真假假地说上一会,也算是望梅止渴。
“什么时候回来?”
“废话,当然得等单子结束。”
“好想你。”
“我也一样。”
“每天干些什么?”
“还能干啥?呆在厂里呗。”
“那么老实?”
“工作第一。”
“辛苦了。”
“有你这句话,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精神可嘉,表现也不错,回来后,我一定好好犒劳你。”
“到时,你可别食言。”
“不会,你安心跟单好了,我会记着你的。”
“是,我一切都听大姐的。”
“拜托了。”
“你完全可以放心,有我在这里,产品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天下午,顾明波又去了针织厂,华枝不在办公室,他便随手拿了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很快,副刊上的一篇文章吸引了他。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佛顶山有个美丽的尼姑》。
每当在餐桌或街上看到磨菇,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佛顶山,想起你。
那年我中学毕业,跟师父在普陀山做木匠。就在佛顶山,我认识了你。
每天你总是在大殿门口伏在桌上抄经书,那虔诚的模样充满圣洁,书写的绳头小字整整齐齐,就像印刷一样清晰美好。我常常借口去喝水,站在一边默默地看你。忽然有一天,你不再在大殿抄写了,望着那张空空如的桌子,我好像失落了什么。
如果没有那一天——那一天早晨,我在山林里采来一衣兜蘑菇,到厨房里交给你,也许你会永远不跟我说话。
“哎哟,那么多磨菇。”
望着那朵朵水亮的野蘑菇,你不禁喜形于色。
“从哪里采的?”
当我告诉你向阳坡上几乎到处都是野生的蘑菇时,你雀跃着,拍着手说:“中午,我们一道去好吗?”
以前,在庵里,在人们面前,你沉默得就像一位哑巴,那天,我才知道你是多么开朗。你满山岗地跑,满山野地喊,处处留下了你金铃般清脆的声音。你知道吗?为此,我曾惆怅地又一次想,你为什么要出家啊?我问过你,但你从没告诉过我。
从那以后,我们变得随便亲热起来,不仅路上碰到时互相点颌含笑,有时你还会来我干活的地方站上一会,帮忙一会。
终于,有一天,你剃了头发,穿上袈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尼姑。脸上重又布满哀伤,刚出现的笑容又消失了,你我之间刚产生的友谊也渐渐开始淡泊开去,你再也不约我一起去采蘑菇了,路上碰到时,也不再打招呼,总是低头匆匆而过,我始终不能明白这是怎么了?
直到那一天,一位和尚跌下山崖,生死未卜,你在佛祖面前扑地便拜,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满是青肿也浑然不知,这迫切、虔诚、惊骇、痛苦夹杂在一起的情景,才使我终于明白了以前一直不能明白的事情,原来你爱上了那个青年和尚,原来你和他的交往,你和他的默契,你和他的相爱,被你的师父察觉。
佛界的清规戒律重重地在你和他之间竖起了一堵铜墙铁壁。
后来,我应征入伍,离开了普陀山,离开了你。
岁月匆匆,世事沧桑,你一切可好?那个和尚生还后,你和他可否重返红尘,结成眷属?
每念及此,一种温馨美好而又惆怅的感觉就会弥漫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
这篇文章,记叙的分明是师姐空了,也写到了他。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当初空了得悉他跌下山崖后,是多么焦急心痛。光洁的额头硬生生的碰出肿包来,如果不是一种深厚的感情在驱使这是不可想象的。
从内容上看,作者是军人,曾在佛顶山上生活过。
顾明波依稀记得,每当他和空了一起去木工场捡刨花,有一个小木匠都会过来帮忙。那双像女孩子一般清澈的双眼就会幽幽地望着他们,看得出里面包含着许多惋惜、疑惑与好奇。他掉下山崖出院回来后,再也没见到他,当时他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时小木匠已参军去了部队。
看来这篇文章无疑就是他写的。
已许多年未见师姐了,她一切可好?
师姐虽拒绝他的请求,但他清楚她爱他,只是无法使她卸下那些像巨石般沉重的顾虑,她才不敢表露。此生他忘不了曾经与她有过的那两次美好的性爱,更忘不了离别时她对他的关爱,她竟将她以自己一生的幸福和青春换来的血泪钱一咕脑儿地给了他。
《佛顶山有个美丽的尼姑》这篇文章深深地勾起了顾明波对空了的回忆。
从普陀山回到奉城,又从奉城辗转到义乌,这许多年来,顾明波吃惊地发现,自己竟没给师姐去过一封信。虽然空了曾要求他忘了她,但作为曾在他生命中留下过深刻印记的她,他是万万不可忘却的。
现在,他的人生已发生了质的变化,钱对他已不是问题,生意也越做越大十分顺利,可是美丽的空了,他可爱的师姐,还在佛顶山上,与枯灯木鱼相伴,打熬人生,这是他不想看到和接受的。
顾明波决定忙过这阵,发了货后,去佛顶山看望空了,他想再一次去劝说她回归红尘,让经受过无数苦难的她,与他携手共创美好的未来,从此过上舒心无忧的生活。
这时,华枝和白鸽一起有说有笑地从外边走了进来。
自从顾明波来到丹象县,出现在针织厂,华枝原来平静的生活由此被打乱。这几天老是心慌意乱,做事丢三拉四,她知道,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对顾明波的爱慕随着顾明波的到来,又开始翻澜起来。
在她的心里,她永远忘不了在珠山顶上顾明波深沉挺拔意气奋发的那一幕。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追求她的人,但她始终没有那种激情,因此也就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后来姑妈和妹妹茵枝来故乡投资办厂由她出任总经理后,姐姐梅枝以及其他好友给她介绍的那些男人,慑于她的地位与身份,不是畏缩自卑,就是心理狭隘偏见,与这样的人见面不了几次,结局便可想而知。
渐渐地,她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拖了下来。
顾明波和戴妍分手,华枝的心里暗暗庆幸,总以为顾明波出走只不过一时冲动,很快就会回来。她已作好准备,到时主动央求白鸽告诉他,她愿意和他好,没想到他这一走,竟是那么多年。
从杭东辉那儿打听到他在义乌商场拼搏,她感到很高兴,两人是同行,不知不觉中又拉近了距离,尤其得悉他还没有女朋友,她更是欣喜异常。可恼人的是顾明波似乎早已忘记了她,这些天来竟没认出她来。她有时故意试探他,他也浑然不觉,就像根木头。
华枝知道,顾明波放在厂里加工的单子进度神速,已完成织造去漂白,很快就会进入成衣工序。如果再这样下去,单子加工完后,他就将离去。这一分手,又不知将何年何月再能见面。
华枝的心乱了。
她想主动向顾明波挑明,但又没有勇气,她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一经被他拒绝,她可是会下不了台的。经过连续几天的思考,她决定再次让白鸽出现。反正白鸽已给两人掇合过,多一次也是这样,不成功她也不会过于难为情。
刚才顾明波来总经理办公室,还在院子里走时,她就从窗户上看到他了。为了让白鸽和他见面,她特意从另一楼梯下去,佯作有事从车间找来了白鸽。
白鸽是成衣车间主任,由于流程还没到成衣这一道,因此,顾明波还没去过成衣车间见过白鸽。他到丹象县后,曾去过白鸽家里,可白鸽已不住在原来地方。针织厂有上千职工,他不知道白鸽在那个部门工作,故没去打听,两人也就一直无缘见面。
白鸽和华枝进办公室时,顾明波正被报纸上的文章所吸引,只和华枝打了声招呼,并没去留意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