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地赶到前线,总以为将被充实到战斗连队去冲锋陷阵,没想到事与愿违,去的却是后勤部队。
真的在后勤部队到也罢了,最后却被安排去做军工,专门为一线部队运送军需,部队到那里,他们必须保障将各种给养送到指战员的手里。在平原地区可以用汽车,可是在这茫茫群山间,只能靠人工。为了减轻负重,军工队竟没配备枪枝。
出没在战区而不佩带枪枝,这还能叫打仗吗?以后回去,人家问起战场上的情况,他可怎么回答?一旦知道他连枪也没碰过,将会被人笑掉牙齿。每想起这些,顾明波懊恼不已,气就不打一处来。要早知道这样,他才不写什么决心书。
那几天,阴雨连绵不断,踏着泥泞的红土地,本就心烦气躁的顾明波情绪更是低落。往日在老部队不乏训练,军事素质与他的创作天赋一样是一流的,然而,那些训练大纲中可从没有过肩扛这一课目。负重训练虽曾有过,但无非是背包枪枝弹药全副武装长距离越野。
几天下来,两个肩膀已被磨损压迫得红肿起来,两团肿块就像少女刚隆起的乳房,一碰就钻心地疼。只不过一个是洁白的,充满诱惑与圣洁,一个是赤红的,令人惨不忍睹。
人在无聊压抑不得志的情况下,就会胡思乱想,在夜晚在战斗的间隙中,顾明波常常思念戴妍,也只有这样,他心中的不快才有所减轻。
这么久没有通信,戴妍一定焦虑万分,不知她是否猜测到他已上了前线,知道后,一定会为他担惊受怕,寝食不安。他真想写信告诉她,用不着替他担心,他虽身在战场,但安全的很。如果连他这样的军人也牺牲了,那战争的残酷真的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戴妍一切都好吗?
离开部队那天,没称心她的意愿,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女孩子主动抛弃羞怯邀请他上床,这勇气这情意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而他竟不识抬举,毫不珍惜,那么生硬地拒绝了她。
时间不充裕是事实,但他完全可以快马加鞭,那怕只是象征性地让她贴上一会,她也不致于因伤了自尊而无地自容,她一定以为他嫌弃她轻浮,看不起她,才哭得那么伤心,才显得那么激动,才搧了他的耳光,而且在上车时,又那么悲愤哀怨地向他表示了她心中的怨恨。
他暗暗决定,下次见到她,他一定主动向她赔理道歉,以自己出色的实际行动去满足她,使她高兴,让她知道他是多么地爱她,那次只不过事出有因,才口若心非做了违心的事。
可怜顾明波在前线满怀深情地想着戴妍,却不知道戴妍在后方水性扬花,不但在电影院里与素不相识的人暧昧风流,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跟郑天佑偷情后,怀上了身孕。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一切,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去背军需。也许他宰相肚里可撑船,会拿自己过去的堕落与戴妍的过错相抵原谅她,也许他会像那些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州官一样火冒三丈,恨不得从战场上拖枪回去,一步到家,毙了那对狗男女。
家有贤妻夫少祸,因顾明波有戴妍这样寡廉鲜耻的风流女子作未婚妻,他的运气也就好不到那里去了。他这样想过的第二天,就遭遇了危险,差一点被打死。
在顾明波的头脑里,他一直认为军工队是遭遇不了危险的,其实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只是他的一时气话,只要在战场上,无论何人,时时处处都充满着危险,哪有平安可言?
这天,战斗打得很激烈。
枪声是在一刹那间开始响起的。
这次,军工队的一部分队员随尖刀连行动,正向越南军事重镇谅山进发,顾明波也在其中。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崖处,受到了越军的阻击,快速行动的尖刀连被迫停了下来。
军工队原来和尖刀连有一定距离,这时忽喇喇地一下子涌了上来。
“危险,快趴下!”尖刀连断后的二排长杭东辉连忙向后面挥了挥手。
可是,已经迟了。越军的子弹已雨点般射向毫不提防的军工队,只一眨眼的工夫,军工队里就齐刷刷地倒下了好几个队员。顾明波身手敏捷,就地一滚,只听见子弹啪啪地打在一旁的箱子盖上,震得他的胳膊发麻。
好险!要不是他殿后,前面的战友替他挡了子弹,躲过了这一劫,他的生命在今天也就走到了尽头。
顾明波趴在地上,向枪声正密的地方看去,只见尖刀连在敌人疯狂的扫射下动弹不得。尤其是敌人的那两挺机枪,密集的子弹交叉着封锁了我军前进的道路。上去了几个战士想把它炸掉,很快就中弹牺牲。
顾明波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战友们的牺牲,自己差点被击中,这一切使他无法袖手旁观,他匍匐着来到杭东辉身边,不容置疑地说:“快,把你的枪借我一下。”
“干吗?”杭东辉正望着前方,顾明波冷不防的一句使他吃了一惊。
“让我端了它。”
杭东辉双眼忽地一亮,问:“那么远,你有把握?”
“让我试一下。”顾明波目测了一下距离,至少一千多米。他是神枪手,平时训练打靶,五发子弹常常可打满环,最差也只是48环,49环。
又上去了几个战士,但还没前进几十米,又被敌人的子弹击中。
时间刻不容缓,顾明波迸住呼吸,找了一个机会,果断地扳动了枪机。
随着枪响,敌人的机枪停熄了,上去炸工事的战士趁机越过了那个开阔地带。敌人的另一挺机枪仍在疯狂地扫射,但已是秋后蚂蚱,容不得它再疯狂,倍受鼓舞的顾明波调转枪口,很快就击毙了他。
趁敌人还没换上新的机枪手,接近掩体的战士就将手榴弹甩了过去。随着爆炸声,尖刀连很快就冲了上去。
“谢谢你,好样的。”杭东辉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接过顾明波交还的枪,同时握住他的手,说:“认识一下,尖刀连二排长杭东辉。”
“军工队顾明波。”
“可惜了,来我排吧。”
“可以吗?我正想上一线部队。”顾明波感到意外,又感到高兴。
“这次战斗结束后,我会向上级汇报,要求将你调入我排。”
“太好了,到时我去找你。”
杭东辉来不及和顾明波再说什么,就随部队向前冲了上去。
战后,在杭东海辉的帮助下,顾明波如愿以偿调入尖刀连,来到了二排。
心情高兴,天也仿佛通人性,云开日出放晴了,顾明波精神焕发,往日的爱好也开始蠢蠢欲动。在军工队时,每天累得要死,一到宿营地就呼呼大睡,根本容不得他有精力去写点东西。
这天,在战斗的间隙中,顾明波找了个背风处,边晒太阳,边拿着那个他心爱的大笔记本,写起已许久未写的日记。
上战场前,他什么都精简了,只保留了这本子带在身边。在他的心里,这本子跟他的生命一样重要。本子里除剪贴着他历年来发表的作品,就是记录着他这些年来生活的日记。
“在写什么,写信?”杭东辉见顾明波一个人坐在那里,便走了过来。
“不是,随便写着玩。”
杭东辉拿过去翻了翻,见是日记与剪报,刚要递还给顾明波,忽地报上的署名映入他眼里,停睛细瞅,几乎每篇都是顾明波,他疑惑地问:“这些报道都是你写的?”
“是的。”
“怪不得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感到熟悉。顾明波这名字,以前我常在军报上看到,总以为是报社的记者,没想到这会儿你就在我的眼前。明波,照例说,以你的成就,早应该是干部,怎么还会是战士呢?”
“如果不来前线,也许已提干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来前线?”
“我写了决心书。”
“这很普遍,几乎军队的每个人都写了,但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上来了。”
“这是领导考虑安排的,我们当战士的只能服从,谁还会去问为什么,这不是讨人嫌吗?”
“像你这种情况,要是搁在其他部队决不会放。你是不是跟某位领导有过隙,给你穿了小鞋?”
“不会,我们部队都挺团结,没有这种现象。”
“这倒奇怪了,理应把你当宝贝,没想到你们领导如此大方,把你这样的人才拱手相让支援给我们。”
顾明波腼腆地说:“让你笑话了,我能算什么人才呢。”
“好好干,抽空我会将你的情况向上级反映的。”杭东辉贴着顾明波坐下问:“明波,老家在什么地方?”
“甬城丹象县。”
“怎么这样巧?”杭东辉突然跳了起来。
“怎么了?”顾明波好奇地望着他。
“当兵前,我是知青,插队落户的地方就在甬城四明山区,那个地方,你应该知道。”
“知道,读书时,学校曾组织去参观过,是老区,革命根据地。”
“而我父亲原来的秘书,正是你们丹象县的县委书记戎太祖。”
顾明波也禁不住高兴地说:“嘿,还真巧,你我还沾亲带故,是半个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