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趟趟军列夜以继日地开往西南地区,中越边境的形势也就越来越紧张,民间已流传着中越就要开战的小道消息。许多年未打仗了,一旦听到战争这个字眼,人们兴奋、惊悸、紧张,甚至还有一种怀着好玩的心理,巴不得战争早点来临,早点决出胜负。
然而,一些子女在军队服役的家庭却从此担惊受怕,坐卧不安,暗暗祈祷边境能平静,战争不要来临,保佑自己的孩子在部队顺顺利利地当几年太平兵回来。可是,事物是不会以人们的良好愿望而转移的,战争的风声是越来越紧,脚步是越来越近了。
农村上的一些军属母亲,脆弱的已不知背地里垂泪了多少次,她们往往边落泪边自怨自艾当初儿子应征入伍时不该那么轻易地答应他,致使如今走上战场。迷信的,几乎每天都去庵堂寺院烧香拜佛,祈盼国家太平,不要打仗,万一真的打起来,希望自家孩子这次不被部队选中,不上战场,当一切都避免不了降临了,那么保佑孩子炮弹飞来时能不炸,子弹射来时能转弯,总之企求大慈大悲的菩萨能保自家的孩子一切平平安安回来。每逢农历初一和十五,那些庵堂寺院更是人山人海,香烟缭绕,各种各样的祭品摆满案台,摆不下,就索性放在菩萨脚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虔诚的模样令人看了心酸不已。
去前线报到,这是军事机密,部队是不允许参战人员写信告诉家里的,顾明波离开老部队时,也就没给家里和戴妍写信告别。
一连几个月没见到儿子的来信,家里去信又石沉大海,外边谣传打仗的消息又是那么多,母亲坐不住了,曾特地去杨吉成父母处打听。可是,自从儿媳唐萍随军后,杨吉成就很少来信,他们也不清楚儿子在部队的情况如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母亲知道,唐萍和易长林闹出那场风流韵事以来,尽管易长林已判刑,杨家父母却因此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往日引以为自豪的儿子和儿媳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知情的人是不会在他们面前提杨吉成和唐萍的,以避免彼此尴尬。母亲由于牵挂儿子,她也就顾不上那么多的忌讳了。
那些天,戴妍也一直没回乡下。从杨家打探不到儿子的消息,顾明波父母就去县城找戴妍,他们总以为戴妍会知道儿子的情况。其实戴妍也像老人一样,上段时间一直没接到顾明波的来信,不管她写去多少信都音讯杳无。
两人本已牵肠挂肚,平时维系双方思念的全靠信件,突然断了通信,可想而知,戴妍的内心会是多么焦急。她担心顾明波出了什么事,担心他去了前线。好在奉城和丹象相隔不远,在上个礼拜,禁不住心中的相思与疑问,她特地请假去了一趟部队。
顾明波原所在连队的领导接待了她,对于她的询问,只是告知顾明波去执行任务了,什么时候回来,去执行什么任务,说是军事机密,都没有告诉她,她只得去营部找杨吉成。
由于是同乡,早在戴妍那次来部队,顾明波就带她去见过杨吉成。
“没事,小戴,小顾只是去执行任务了,一切都很好,你可以放心。”
“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也许他忙。”
“他到底去了哪里,执行什么任务了?”
“恕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部队上的一些事是不能随便跟地方说的。”
杨吉成讳莫如深的回答,联想到中越边境形势的严峻,戴妍明白顾明波十有八九去了那儿,她的心里充满忧虑。如果顾明波平安,连队领导和杨吉成不至于守口如瓶,顾明波也不至于这么久不来信。难道说顾明波发生了不测,已经牺牲?戴妍的眼泪不禁涌了出来。
见戴妍流泪,杨吉成顿时慌了手脚,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说:“小戴,你别这样。”
“吉成大哥,你说实话,明波是否已经牺牲?”
“你怎么会去想这些?”
“如果没出事,他绝不会这么久不给我写信。”戴妍一脸悲伤,哽咽着说。
杨吉成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不是自己自私自利做了手脚,顾明波不会上前线,身为他女朋友的戴妍也不会这么痛苦,他沉吟了一下,说:“小戴,明波确实去执行任务了,具体去干什么,我想你不会不明白。我本不好告诉你,但念在同乡的份上,我只能给你透露这么多。你的来信以及他父母的来信,他们连队都收到了,也都已交给我。这次你上来,这信就还给你们,请你清点一下。”杨吉成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递给戴妍。
其实到部队后没见到顾明波,戴妍就知道顾明波已上前线,只是抱着一线侥幸不敢相信。现在,杨吉成的这一番话已证实她的猜测是对的,顾明波千真万确已上了前线。想到他在前线生死不明,戴妍禁不住抽泣得更伤心厉害了。
杨吉成怜悯地望着戴妍,心里充满了愧疚。
戴妍哭了一会,便很快平静下来,她考虑到这是在部队,自己这样哭哭啼啼显然不妥。她谢绝了杨吉成挽留她住几天再回去的好意,当天就离开了部队。
今天见到两位老人,戴妍真想抱着哭一顿,但考虑到老人的身体,她又强忍住伤感,装出高兴的样子。当老人问到顾明波时,她不得不撒谎宽慰老人。
“他很好,前几天我刚去过部队。”戴妍知道顾明波去前线这事决不能告诉老人,他们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会徒增忧虑。
听了戴妍的话,一直闷闷不乐忧郁不安的老人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脸,这愈加使戴妍心里感到难过。
那天老人走后,戴妍闷在屋里,连班也没上,蒙着被子哭了一场。她在想,经过战争,如果顾明波活着回来,无疑会对他留队提干有一个好的前程起到作用。但战争是残酷的,万一牺牲了或者致残了,缺手断脚的,她可怎么办啊?
晚上吃饭时,白鸽怜悯地望了一眼双眼红肿的戴妍,说:“今晚电影院放新片,等下我们就去看电影。”
因丈夫是国际海员,不在身边,白鸽和戴妍的感情很是深厚。今晚是周六,孩子去了外婆家,难得空闲。
未和顾明波恋爱前,在白鸽眼里,戴妍充满欢乐,一天到晚都笑吟吟的,不知忧愁为何物。自从和顾明波定下关系后,整个人仿佛变了似的,神神叨叨,恍恍惚惚,尤其最近更是茶饭不思,充满忧愁。白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为了使小姑能高兴起来,她决定今晚陪她去散散心。
“我不想去。”戴妍苦笑了笑。
“去吧,戴妍,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最近一段时间,你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吗?变得面黄肌瘦,精神恍惚,整个人都变了。”
“我知道。”戴妍沮丧地低下头去。
“那你怎么还这样下去,是不是和顾明波闹了意见?”
“不是,嫂子,我只是心里难过。也许你不知道,顾明波已上了前线。”
“你听谁说的?”白鸽目瞪口呆。
“前几天我并没回乡下,而是去了部队。”
“呵,原来是这样。戴妍,既然明波去打仗已成事实,你就不要再整天忧忧戚戚,更要振作起来,否则他在战场上会分心的。要知道恋人之间有心灵感应,你痛苦,他会痛苦,你高兴了,他才会高兴。”
戴妍吃惊地抬起脸来。
“不骗你,我和你哥就是这样。因此,你就应该到外边多去走走,看看电影,或去散散步。”
碍于白鸽的一再邀请,吃过饭后,戴妍终于答应和她一起去看电影。
看电影,戴妍往日是欢喜的,只要电影院上映新片,她几乎每次都到场,只是如今有了顾明波,在惦念牵挂的同时,她原先的一些爱好以及生活习惯,不知不觉中已变了不少。
“还好,在放纪录片,正片还没开始。”白鸽小声说。
由于迟来了一步,电影票已剩不多,戴妍和白鸽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戴妍的旁边是一对夫妻。原来女的和戴妍坐在一起,因前面的座位挡住了视线,她便与她的丈夫调换了位置。
一股浓浓的芳香扑鼻而来,戴妍本能的睨了男的一眼。
这是一位很帅的中年男人,脸色白皙,头发倒梳,闻得出他的身上酒了不少香水。他坐下时,他的胳膊碰着了她的胳膊,她竟没动弹一下,只是奇怪这个男人怎么打扮得如此油头粉面,她在脑海里搜索着往日大街上是否见过,可是,一点记忆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