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由于越南当局的反华,中越边境的形势十分紧张。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军已在暗中紧张地作好了自卫反击的准备。为了支援和充实边境部队,各军区部队已成建制地或抽调部分人员,源源不断地赶往边境集结。
顾明波所在部队也接到了抽调人员去边境的指示。部队指战员情绪高昂,纷纷写决心书请求上战场。大部分官兵还写了血书,以示自己上战场的坚决。
顾明波也同样写了血书。
坦率地说,顾明波并不以为部队会抽调到他。谁都清楚,部队已决定他留队,是提干的苗子,是舍不得让他走的。他之所以写决心书,也是随波逐流,做个样子。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部队偏偏看中了他,公布名单时,他的名字赫然在目。
由于没有思想准备,他几乎惊得目瞪口呆,但这只是内心片刻的反应,在战友们的欢呼下,他很快释然恢复镇静。他想,也好,当兵一场,难得遇上战争。这次去,是祸躲不过,是福不用躲。看起来有点倒霉,说不定还是一件大好事。经过去前线拼杀,回来后留在部队提干的希望就会更大。只是想到戴妍,他的内心才掠过一丝伤感。
他和戴妍刚尝过爱情的甜蜜,还没有过实质的性的接触,他就要走上弹雨横飞的无处不弥漫着死亡气息暗藏着死亡陷阱的战场,去浴血奋战,这一去,一只脚踏在生的门槛上,一只脚踏在死亡的门槛上,万一命运不济,他就将这样死去。虽然轰轰烈烈,国家会授于他烈士,但对他来说,一切都是虚的,空的,生命都已失去了,要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那时,他最后悔的就是戴妍在离开部队回去的那个早晨,他没有答应戴妍上床与她共度性爱。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也是最大的痛。他有过性爱,可都是跟那些有夫之妇,他不甘心没跟自己心爱的姑娘有过,就这样离开人世。
这次,部队将顾明波选送去边境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杨吉成超乎异常的推荐,在部队里小有名气的笔杆子顾明波是绝不会被这样调走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抽调去前线的那些战士不乏优秀的,但也有许多平时令领导头疼的调皮捣蛋鬼。那些领导在动员他们时,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赞扬他们是如何优秀,代表部队去参战是如何光荣,内心里却是在暗暗地说:“大爷,给你烧高香了,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这些送高帽子的嫌疑是无法否认的,趁机清洗的现象是存在的,也是大家心知肚明又都心照不宣的事。
那时杨吉成得到升迁,已从政治处调到顾明波所在的营里当了教导员。还在当新闻干事时,杨吉成的心中就对顾明波怀有不快。顾明波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常有文章发表,出尽风头,而他堂堂的新闻干事,一年偶尔也就只有那么一两篇豆腐块大小的东西问世,这让他心中久久难以平衡,嫉妒得要死。更使他感到气愤的是,由于陈主任的庇护,他竞常常占去本应他出面的各种活动的名额和机会,而他还得强装笑脸附和陈主任的这些安排,这种屈辱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好在后来想通了,好在顾明波是战士,威胁不了他的地位,他才不再去和顾明波计较。后来事情也是朝着双方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的,每到年终,各部队都会将见报的篇数一一汇总上报到司令部,他们部队由于有顾明波,往往夺得头魁。上级机关通常表扬的不是顾明波本人,而是具体抓这一工作的部门领导。这几乎是在表扬他,因为他就是那一个人。
果然不久,由于部队的新闻工作搞的有声有色,部队的番号频频在军报出现,提高了部队在上级首长眼里的知名度,使有关领导得到了不少荣誉和好处,提的提,调的调,都得到了升迁。杨吉成自然也因此得到重用,从正连级调到正营级,连升两级,由机关下到营里去当教导员。
当然,领导也没忘记功臣,只要提干时机一到,就准备将顾明波提起来,去顶杨吉成空出的位置。本来政治处就想让顾明波以帮助工作为名先过去干起来,无奈杨吉成刚到营里,需要人手,拜托昔日的同事手下留情,此事也就这样耽搁下来不了了之。
杨吉成和顾明波的老家同在巍峨的珠山下,爱人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他当教导员了,终于媳妇熬到婆,可以让妻子随军了。那几天,杨吉成欢天喜地,踌蹒满志,打算一挨工作稳定下来,他就去丹象县办理老婆随军手续。
没想到好事多磨,应了那句祸福相倚的老话,杨吉成的妻子唐萍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那时红杏出墙,闹出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桃色事件。
唐萍娘家和杨吉成同村,是这附近村庄有名的美人。
说起来,杨吉成还是唐萍的救命恩人。
那年夏天,唐萍跟着村里的一些大嫂去赶海。正是泥螺旺发季节,海涂上到处是人。唐萍一心撮着泥螺,不知不觉中已离岸很远。
当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铺天盖地肆虐大地时,唐萍才发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原来那些人已纷纷跑上岸去了。
那时,唐萍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禁慌了手脚。由于惊慌,由于距离遥远,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海涂上,力气很快就耗尽了。要命的是,大海开始涨潮。如注的暴雨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唐萍望望前面遥远的灰朦朦一片的海岸,又望望紧跟身后呼啸奔腾的潮水,惊恐得不禁哭了起来。
就在情况万分危急的时候,也在赶海的杨吉成得悉唐萍还在海里时,二话没说,就奋不顾身地重又踏进海涂去救唐萍。找到唐萍后,硬是用他瘦弱的少年之躯,在海水即将就要漫过他们头顶时,连搀带抱地把唐萍弄上岸来。
绝地相救,从此在唐萍的心里刻上了杨吉成的身影。
很快几年过去,唐萍出落成了一位人见人爱的姑娘,杨吉成也高中毕业,应征入伍。在去部队前夕,唐萍抛弃一切羞涩与顾虑,鼓起勇气主动找到杨吉成,明确地向他倾诉了埋藏在她心底已久的那些情愫。
乡亲们是纯朴的,但嘴也是杂的,尤其是那些大娘大嫂,坐在街头巷尾,往往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谈论张家长李家短。早在杨吉成救了唐萍时,她们就将两人的关系想当然地作了自己善良的安排,长大后,唐萍非嫁给杨吉成不可。平时见到他俩在一起,往往会开玩笑闹得两人面红耳赤。坦率地说,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人早就心中有意,只是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因此当唐萍告诉他这些时,杨吉成没多少意外,就欣然接受下来。
杨吉成家弟兄多,生活并不富裕,而唐萍家却十分殷实。她父亲是兽医,收入不错。她有两个哥哥,只是她一个女孩子,自然受到父母的百般宠爱。从小到大,唐萍的穿戴都要比其她女子来得新颖出众。在救唐萍时,杨吉成并没想过有一天唐萍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但听了人们的议论后,暗中企想得到唐萍的爱情却是不可否认的。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由于有了唐萍的支持和等待,杨吉成在部队埋头苦干,很快得到上级的赏识,不久被提干。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时间成为故乡的一段人人羡慕与赞赏的佳话。
结婚后,夫妻两地分居,杨吉成和唐萍饱尝了这份牵肠挂肚又无可奈何的相思与痛苦。虽然一年有一次探亲假,但杯薪车水,解不了彼此心中的渴望。唐萍一直希望朝一日能随军去丈夫身边,而杨吉成也一直盼望自己能快点往上提,到营级时他就顺理成章地可以将妻子接到部队团聚了。
好不容易当了教导员,好不容易得到了部队批准妻子随军的通知,正在这节骨眼上,他接到了兄弟发来的电报,称家中有事,让他火速探家。
真是无巧不成书,他正想回家,家里就来了电报,仿佛约好了似的。由于高兴,杨吉成并没去理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也并没注意到这电报不是唐萍发的,而是由他的兄弟出面。这些反常,他一点也没有去考虑。家里有贤妻,一双儿女聪明可爱,父母身体历来健壮,还能有什么事呢?这无非就是妻子想念他,给他发个电报,好让他在向上级请假时有个理由。
杨吉成兴冲冲地来到家里,他压根儿没想到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晴天霹雷般的消息,他的妻子唐萍竟会与邻村一个看护山林的光棍偷情,让他的兄弟抓了个现行。
而且更使他感到不可思议与屈辱的是,那个光棍并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已上了年纪的老头。
珠山以她宽阔的胸怀环抱着众多村庄,但山上的那些树木柴草并不仅仅属于他们,另外好大一部分是属于那些不在珠山脚下的村庄。为了看护那些山林不让附近的老百姓蚕食,大队常派出人员长期驻守在山中,而那些人往往是一人吃饱全家吃饱的没有家庭拖累的光棍。
那时的体制还是公社管着大队,大队管着生产队。社员的粮食和柴禾都是派分的。每当砍柴,把地段按户分好后,必须在几天内砍完,期限一到,不管砍完还是没吹完,都将重新封山。
唐萍一个弱女子,往往砍不了几担。兄弟叔伯虽都在一个村庄,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抽不出空。因此一年半年下来,唐萍生活用的柴都撑不到再次开山就没有了,她时不时地必须去田间士坎上砍些茅草以补空缺。但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说来也奇怪,那些沟沟坎坎中的茅草也极其稀少,她只得将目光瞄向邻村在珠山上的山林。
唐萍知道,自己大队上的林子是绝对不能砍的,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砍公家的柴就叫偷柴,跟偷东西没有什么两样,抓住了那就不是闹着玩的,轻的就要被点名,严重的还要被游街批斗,她抹不下这个脸。
邻村的山里虽有护林人,由于村庄远离珠山,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聪明的护林人常常睁一眼,闭一眼,落得清净做一个好人。况且她认识那个老光棍,平时走过她家时,都是笑咪咪的,看上去挺好说话。
一天下午,趁人不注意,唐萍溜进山去,开始在邻村的山上砍起柴来。
她全神贯注地砍着,丝毫没发现那个叫易长林的老头,已循声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坐在一块岩石上,好玩地看着她起身躬腰忙个不停。
唐萍进山时已换上旧衣服,但仍掩饰不了她出众的姿色。砍柴的动作很单调机械,并不好看,然而唐萍做起来却充满优雅,像是跳着舞蹈一样优美。看着,看着,易长林的眼睛已被邪念搅得发直,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这一切唐萍并不知道,当她觉得已砍得差不多要拿绳子捆柴时,易长林不失时间地咳嗽一声,起身走了过去。
唐萍吃了一惊,见是易长林,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大叔,让你抓住了。”
易长林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她手中拿过绳子,转身就走。
“大叔,行行好,念我这是第一次,你放过我吧,家里实在没柴烧了。”唐萍跟在身后,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不觉,两人来到了易长林栖身而搭的茅草屋旁,一边坡上晒着许多已干透的木柴。易长林蹲下身子,便开始捆绑起来。
刚才还以为易长林要没收绳子,这会儿唐萍才明白过来。她没有看错,易长林富有同情心,他不但不训责她,相反还要送干柴给她,他真是个好人。然而唐萍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他不给她难堪已感激不尽,再去拿他现成的柴,她可承受不起。
“大叔,不行,我不能拿你的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