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摇滚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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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虽然"提起那段时间,往事历历在目"这句开场白巨俗无比,但在这里还真的是"那么个理儿!"("那么/这么个理儿"是肖容使用长达半年的口头禅,其他还有"有点TMD人味儿"什么的)。"SCREAMCLUB,这个中国北京的PUNK圣地,它很不好找,在北京西北部语言大学附近的一条两边满是零乱的小商铺、发廊、充斥着妓女和污水的胡同里,你一直深入进去,便可以发现它的所在"--借用一位美国记者的文章卷首语,它带我们回到1997年的北京。

1996年夏天,我所在的"天蝎文化"在制作完成"再见张炬"双张唱片后暂时中断了它的历史,我的老板郭大炜远去香港;还好,那段时间我跟丁武、林麟一起住在后海柳荫街的三间平房里,每天早晨早起去逛早市,吃炒肝儿,挑旧书,像葛优、刘蓓一样夸人家扭秧歌的七十岁老太太像四十岁什么的,我眼见老丁以无比的勇气和坚强戒除了不良的习惯;那时候KAISER回来了,"唐朝"正式恢复了排练,是在和平里商场旁边何飚的大排练场。我则每天看书弹琴外出见朋友,暂时忘记了失去事业的烦闷。

大约几个月后,我们搬到了离和平里较近的芍药居,我、丁武、KAISER一起住在一套顶层的四居室里,临时的"唐朝"乐队办公室也设在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办PARTY的地方,每个周末,我们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挤满了人各做不同的用途,邱兵、张雨、孙浩、丁义、姜昕、童孔(张海波)、何勇、颜尖孙、老黄、老顾、老赵、林麟、刘剑锋""反正一堆人。这段时间我遇到了我中学时代的女同学--陈丹宇,也就是后来嚎叫的合作人。开酒吧是我们俩当时共同想做的事情,于是我便开始做计划。最初我想到的名字有什么"监狱俱乐部、62号公路"等,但最后还是选定"SCREAM"--它来自我喜欢的"PIRMALSCREAM原始嚎叫"乐队、挪威画家蒙克的画和金斯堡的长诗--"嚎叫俱乐部",我想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名字,它响亮易记,也符合我的口味,经营的内容就是演出性的酒吧、俱乐部。在精品购物报的广告栏里,我看到了位于五道口的这间铺面的转让招商信息,我知道那里外国人多,也是新人类(当时的叫法)的聚集地,就谈了,然后成交。资金主要是陈丹宇和他后来的丈夫老陈的,我只有一小部分。接下来就是装修买设备等等,里面的一桌一椅、一幅镜框、一张海报都由我们亲手挑选制作,乐趣无穷。

正式开业大约是在1997年元旦前后吧,开业那天"唐朝"免费演出,所有的朋友都来了,大家欢聚一堂,我第一次发现这小小的酒吧里是那么温暖热闹,演出的舞台按比例做到了最大,观众场地虽小但位置合理,很容易形成炽热的气氛,总之它自有独到之处。记得开始的时候演出很少,每周只有一次,而且我也从来就没有想过开的是朋克酒吧或者是金属俱乐部什么的,就是一个演出的场所而已,演出的乐队从COPY乐队到"冷血动物、"舌头"、"苍蝇"都有,而且一直也是这么做的。但现在回忆起来,"嚎叫俱乐部"和"无聊军队"似乎都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当时其他的演出场地还有忙蜂、年华等地,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嚎叫"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名气,开始陆续有乐队来联络演出。大约是在3月份吧,陈丹宇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有几个装束怪异的家伙来找过三次,留着高高的箭猪发型,说想在这里演出什么的,我也没有在意。一个下午我跟邱兵、贝斯三儿在酒吧里JAM,有一个巨大的鸡冠头(那是沈悦)伸头看了一眼后走了,我们都惊了!不亚于80年代初期看到长发青年的感觉!虽然之前也见过"地下婴儿"高伟的乱发和他演出时扭曲的PUNK表情,但我想,这次见到"真正"的朋克了!

当天晚上肖容、李鹏、沈悦、高洋来了,肖容是个腼腆的家伙,穿着那件著名的"朋克照耀中国"的黄色夹克衫,马丁的黑靴子和高筒带蓝条的国产足球袜子,眼神是闪烁的,很少跟你对视超过三秒钟,他的笑容里有种异样的感染力;李鹏始终是活跃和健谈的,他积极而身手敏捷,不时地呵斥一直笑着的沈悦;高洋沉稳可爱而淡定,身上有着典型的北京式的中产家庭气质。谈话从王朔聊到女孩,肖容说:"我不需要这个,我的生活积累已经足够了。"--最后我们把演出时间定在这个周末。那是"无聊军队"(当时还没有真正形成这股势力)在"嚎叫"的第一次演出,也可以算是真正的北京朋克时代揭开续幕的一场演出。他们的音乐彻底征服了我,我像1990年看"唐朝"那样看他们的演出,虽然这里与万人体育馆有天壤之别,站在小小的吧台里,我知道我遇见了前所未见的音乐和乐队,也隐隐感觉到他们对中国地下摇滚将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和影响。

接下来就是1997年4月8号那场著名的演出了,那是一场中国朋克历史中里程碑式的演出,以"无聊军队"成员为主的北京朋克汇聚在这七十八平米的小酒吧里,当晚来了二百多人,而里面只能容纳不到一百人!"脑浊"、"ABOY"、"69"、"反光镜"、"2月30"(廊坊)、"体液"、"无信仰宝贝"""那时的"反光镜"还只有两首成形的作品,其中就有后来传说被"X儿"乐队"翻唱"的《飞》,那首歌的吉他动机令人印象深刻,(因此在后来的专辑录音时,他们毅然舍弃了这首歌),而"脑浊"、"69"、"ABOY"凌厉的现场冲击力让所有的观众目瞪口呆!在特定的环境、时机和观众群面前,他们音乐里的爆发力是如此强烈!那时候北京的观众还不知道什么是POGO,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随着"脑浊"的SKA起舞,更不知道如何跟着"ABOY"挥动拳头,但现场还是乱做一团,人们的鞋子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飞舞,啤酒和汗水四溅,每个人的心跳速度都基本跟鼓点一样,仅仅在随身听里想像"性手枪"和CLASH的人们领教了什么是朋克现场!那八小节后就分不清正反拍的爆裂鼓点、陈旧但丰满有力的吉他音色都是那么富于新意和煽动力,像当初"唐朝"告诉你什么是重金属一样,当晚人们知道了什么是HARDCORE朋克,什么是SKA朋克,什么又是OI!朋克。我不知道当晚在场的人们现在都身在何处,但我知道那场演出的感染力和震撼力会令他们至今也无法忘怀!即使是现在我写出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还可以想起当晚酒吧里那股浓烈的朋克味道--它是如此猛烈、不由分说、简洁有力,同时又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快乐和令人欢欣鼓舞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