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宁朝的王宫,若兰没有想过此生还会踏进这里。马车停在这座泛着粼粼金光的宫殿门口,他们下了马车,看着这座华贵的宫殿,若兰暗想着,宫殿再繁华,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围城。
莫岳宁和若兰被引进了大殿内,接见他们的人是宁王,宁王进入大殿之后,莫岳宁和若兰叩首行礼,宁王将他们一一搀扶起身,若兰终于见到了宁王,他的眉眼俊美平静,从他的眼神中只感觉到深沉。
只是一瞬,若兰感到他看她的表情透着深意,他对他们说,“听说各位为了保卫公主受到了埋伏,如今能平安到来,本王也松了一口气。”
当晚,宁王摆宴招待公主,并慰劳护卫军。
歌舞升平,美女如云,几乎所有的人都沉醉在这个迷醉的夜里,众臣附和着宁王喝酒,很多人都喝醉了,惟独莫岳宁喝了十几杯酒以后却仍旧清醒。
宴会结束,众人告退,莫岳宁对宁王说有事相告,若兰又一次看到宁王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在自己的身上,像是要看透她整个人。
已经二更天,若兰在寝殿里等待着莫岳宁,她知道他从未为自己活过,她宽衣准备入睡,而她看见镜子里出现了莫岳宁的身影,惊慌而起。
此刻的若兰穿着轻薄的纱衣披散着头发,轻盈的体态完全得暴露在莫岳宁的面前,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莫岳宁走进她将她抱起,轻放在榻上,他的呼吸那样靠近他,若兰认命得想该躲的终归躲不掉吧。此刻,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西王的清冷的眉目,她的心中一颤,身体不住的颤抖。
“你在害怕?”
“不是。”若兰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脱了履袜跨上榻,睡在她的边上,盖上了被褥。
“你和宁王说了些什么?”她试探着问。
“以后我再告诉你。”他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为什么?”她一定要问个究竟。
莫岳宁将她抱紧了一些说,专注而又郑重得说,“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她愣了片刻而后问,“王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累了,睡吧。”而后让她躺在怀里,闭上了眼睛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若兰见身边的他安稳得睡着,而她一晚未免。她让他相信他,那句承诺如同绝望中的一颗火苗,成为她唯一的期待,可是她不愿看到她在承诺和信义中挣扎。
曾经的他们以为紧紧锁住自己就可以阻挡无常。后来才明白,冥冥中总有种神秘的力量,在随心所欲地决定你的命途去向。
只有在顿悟之后,才能听见那些黑暗中冥冥的声响,它们汇聚的力量,统称为:宿命。
若兰在怎么知道,莫岳宁为了她放弃了什么,莫岳宁也不会知道,一句“我会保护你”的承诺,将付出多少未知的代价。
宁王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和护卫军去塞外打猎,若兰意外被安排一同前往。
走出宫殿的时候,若兰远远地看见宁王气宇轩昂地跳上了马。她用力得握住缰绳,也许在塞外的这几日将是最好的机会。
到塞外的第一日,下起了大雨,打猎之事暂且搁置,护卫军被安排在帐中休息。
已是深夜,雨已经停了,一行人都已入睡,若兰睡不着,离开帐中竟然看到宁王独自一人站在湖边,若兰知道这是杀他的最好的机会,于是拔出了剑向他飞了过去,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胸口,寒剑却突然的被一股力量打飞,有人正拿着剑对着他,等他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不由得一怔。
多年如履薄冰锤炼出的勇敢和坚韧,此刻若兰在莫岳宁的脸上看到了不忍。
若兰看着他那张气宇轩昂的脸,他的眸光深沉,说不出一句话。
眼眸放着光亮,并没有因为她的刺杀而感到害怕,此刻的她只要往前一步,莫岳宁的剑就会刺进她的心口,而她面对着死亡毫不畏惧目光微垂,月下面色莹白如玉。
“你为何要杀本王?”宁王的声音低沉得响起。
若兰的声音透着寒意,“我是杀手,杀你是我的任务。”
宁王的面色冰冷,若兰看向莫岳宁,她知道他不走是为了她,那么多年,他始终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应该成全了他吧。
若兰将心口对上了他的剑,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剑已经沾上了她的血,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莫岳宁的脸在她的面前变得虚幻而迷茫,在他拔出剑的一瞬,血液飞溅,若兰似乎失去了支柱,倒了下去。
醒来,若兰知道她已经回到了军林。
若兰醒来,看见莫岳宁沉着脸望着她,“你为了杀他,竟然连死都不怕。”
她微微一怔,说,“我知道你不能杀他,但是我可以。”
他说,“现在我们不能杀他,萧晟羽翼未丰,如果现在杀了他,洛亲王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若兰觉得世间的一切原来如此荒唐,她轻笑着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可是你始终都没有和我说过。”
“我身不由己。”第一次他对一个女子带着乞求的声音说话。她推开莫岳宁,带着伤进了洛王府。
若兰的脸色苍白,她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彻骨得疼,她说,“要怎么样才可以让莫岳宁离开军林?”
洛亲王对他说,“我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他此生都要听命于我。”
“这就是你的目的?”若兰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迟疑。
“你们回来的那一日,莫岳宁让我放了你。我的条件就是他留在我的身边为我所用,你应该知道一旦成为我的人,就终身不能离开,他为了你,选择为我所用。”
洛亲王的眼神像是一口深深的井。
这就是他的卑鄙,一句话看似成全了两个人,却绑住了这两个人。
洛亲王说,“你应该还记得晟儿吧,他是先帝最宠的儿子,当年我王兄和我说过要将帝位传给晟儿,而现今的宁王夺得了帝位,给晟儿一个可有可无的王爷身份。晟儿没有人才,没有权利,如履薄冰的度过漫长的几年时光,这番经历,个中滋味,你可知道,我培养你们都是为了晟儿,有朝一日,晟儿会需要你们。
若兰才知道这个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亲王藏着巨大的野心。
人最看不透的不过就是人心,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他看似淡定自若,却静默的矛盾丛生。
公主的刺杀,无非两种结局,一种他死,一种他为了活而牺牲了公主,而结局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竟然在没有牺牲西国公主的情况之下活着回来,在见到他身边的穆云的那一刻起,他明白了一切。
穆若兰说,“我会杀了宁王让萧晟得到他的王位,希望你遵守承诺。”
若兰回到军林和莫岳宁一起生活的房间,她不发一言,莫岳宁望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帮他擦去了身上的灰尘,给她身体上的伤口抹上了药膏。她像是一个木偶,任凭他为她擦药。
“你去洛亲王府做什么?”他问。而她却不回答。
他无可奈何,她突然对着他笑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很少见到她的笑容。
他永远记得她的笑容,像是尘埃里开放的花朵。只是后来,他因为所谓的命运,于是遗失了那一抹珍贵的珠子,却没有想到,这颗珍珠一直在他可以靠近的距离之内,而这颗珍珠再也不属于他。
他感受到的是这样一种旷日持久的孤独。当他拥有得越多,而可以控制的就越少。
而他很清楚,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若兰审视着他,看到他略有起伏的忧伤的眼眸,这个深邃而沉默得男子,是如何在这黑暗的过这漫长的岁月。想到和莫岳宁一起的五年,有多少可以喘息的时光,他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日醉酒之后,他问他,“穆云,像我许这样的人不算真正活着?”
一个人长期以来面对的是血雨腥风的生死考验,背负的是如此之重的承诺和责任,自由就是他唯一的向往,只要他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
莫岳宁担忧得问,“你告诉我,洛亲王都和你说了什么?”
若兰一字一句清楚得说,“他答应我,一旦得到他的位置会恢复穆府的名誉。他还答应了我的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会让我们走。”莫岳宁的神情中满是震惊。
“你不相信吗?”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他向往的自由。
若兰养伤的日子,莫岳宁日日夜夜陪在她的身边,每次为她上药的时候,他听着她痛苦的声音,像是一刀一刀刮在他们的心口,痛得无以复加。
若兰发现莫岳宁看她的目光越发温柔,而她越发迷恋这样的温柔。
元宵那日,若兰让莫岳宁陪自己放花灯,若兰提灯,跟随在莫岳宁身后,那一晚风大,吹得人发冷,莫岳宁一直向前走去,他们上了山,停下了脚步。视野中是万家灯火,若兰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得那样远了。莫岳宁回过头来望着她,语气温和地问,“你冷吗?”
“不冷。”莫岳宁向她走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心疼得说,“还说不冷,手都要冻成冰了。”然后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肩膀上,若兰神色恍惚地望着莫岳宁。
而他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中略带兴奋,“像是做梦一样,你真的愿意放弃仇恨和我走吗?也许我们会粗茶淡饭得度过一生。”
她望着他,手在微微颤抖,却强忍着悲伤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莫岳宁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他的声音里透着温暖的笑意,突然将她抱紧了一些,他那样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没有私欲,没有杂念,他的唇忽然吻住了她的,带着渴望的气息,却不知道在他吻她的那一刻,她的眼角溢出了泪。
夜风透着凉意,使她狂乱的心始终无法安静了下来。
这一晚,他们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她的吻带着悲伤的味道,而他只陷在她给予他的梦幻里。醒来之后,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牵着马在军林外等着他,一路上,他与她谈天说地,他的眼底的那种深沉已经渐渐退去。两人彼此隔着一段最恰当的距离,不太靠近也不太远离。
走到城门口,他回头对她微笑,指了指朝南的方向,说,“往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若兰的脸上露出一抹诀别的笑容,而后用力将马鞭抽在他的马身上,马吃痛得往前跑去,
她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喊,“莫岳宁,去寻找你的自由,永远都不要在回来!”
城门被重重的关上。
那日洛亲王问她,“你要我放了他,那么他的任务谁来做?”
她定了片刻回答,“他的任务我来做。”
洛亲王问她,“为了他值得吗?”
她说,“这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