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南宫晴临盆的日子,南宫晴近日总是惴惴不安。
彩儿看出她像是有心事,问她,“娘娘是身子不舒服吗?这两日憔悴了不少。”
南宫晴说,“彩儿,我近日心总是其上八下的,担心会出事。”
彩儿劝道,“娘娘多虑了,能出什么事呢?医官都检查过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安心待产。”
南宫晴道,“自那日之后,陛下就没有来望过我。”眼底是深深的落寞。
香料之事,萧晟并未再追究下去,那日之后换了医官为南宫晴整脉,萧晟再也没有来过初音殿,南宫晴也未从医官的口中寻得任何消息。
有时候,沉默比惩罚更加可怕。她猜不透萧晟到底是何意。但他们之间的情谊,或许只能到这里。也许之后,他们只能靠她腹中的孩子维系那段情。
彩儿道,“娘娘再睡一会儿吧,这几日要注意休息。这样生出的孩子才会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
南宫晴道,“晌午睡得久了些,没有倦意。”
彩儿道:“那娘娘要不要去后苑走走?后苑的凤凰花开得甚好美极了。”
南宫晴道,“也好,出去走走也比呆在着静谧的宫殿强。”
彩儿扶着南宫晴起身,宫女们开始整理床榻。
南宫晴走到殿门之外,转眼已到了这酷暑难耐之际,午后的光刺眼,南宫晴望向殿外兀自出神,微微道,“不知俊儿现在如何,边境比这里更为炎热,他受不受得了。”
彩儿道,“娘娘放心,少将军英勇无比。”
她已有很久没有见过家中之人,萧晟似是将她与外界隔绝了起来,她知道他不相信她。
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信任可言。
望月殿中,萧晟正在批阅从边境传来的奏折,南宫俊带领的五万兵马将边境流寇逼到边外,英勇无敌,然奇怪之事,去了边境却未曾见到那个所向披靡的面具人,似是从世间消失了般。
内官突然来禀报,传讯兵卒从前些敢来禀报要事情,那焦急而沉重的生意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兵卒禀报,南宫俊在边境遭遇流寇伏击,五万兵马已经折损三万,南宫俊率领两万厮杀,最终力不可敌,在边境十里山里中伏丧命,存活下来的兵卒冒死将他的遗体运回了宁朝。
萧晟觉得自己无法动弹,这一晚他失去了挚友,臣子,自南宫俊跟着他起,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眼前。像是斩去了他的一只臂膀,疼得无以复加。
眼前是惨痛和鲜血淋淋的惊悸,这样的感觉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无法退却。
萧晟传令封南宫俊为一等功,以一等功身份殉葬。
初音殿的内官前来禀报,“殿下,王后娘娘她不好了。”
萧晟起身,沉声命令道,“起驾。”内官快步得跟着萧晟迈出望月殿。一路上,萧晟听着内官结结巴巴的禀告,说是南宫晴在后苑赏花之时听见内官议论南宫俊在边境殉职之事,然后就晕厥过去。
还未到初音殿内,就听见从殿内传来南宫晴痛楚的叫喊声。
殿门打开,声音越发清晰,像是响彻了天际。
负责生产的女官捧着一盆血水焦急走出,萧晟拦住她问,“王后娘娘现在情况如何?”
女官答,“回避下,娘娘的胎盘错位,孩子出不来,娘娘流了很多血,现在很危险。”
萧晟推门进入内殿,眼前是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南宫晴因为痛楚面目都变得扭曲脸色一片苍白,下身的褥子被血侵湿,像是将她体内的血都吸了出来。
萧晟上前抓住南宫晴的手说,“晴儿,我在这里,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南宫晴似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吐字极轻,“殿下……对不起。”
南宫晴已经痛得再无半分力气,任凭女官如何叫着,“娘娘,你要用力!再用些力气。”
而她已是奄奄一息。
南宫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听说人死前能以最快的速度看尽这一世。
她看见和萧晟相遇的那一日,那一日若不是她为了逃离和他的婚约,她不会遇上他,亦不会爱上他,为了爱他,她丢失了自己。
她依稀吐着几个字,萧晟贴近了她,才听得清晰。
“冷,好冷。”
萧晟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晴儿,不要睡,再撑一会儿就好了。”
她感受他的温度,那是那么长的时间以来,她渴望的温度。
那一晚,太过漫长,萧晟失去了南宫俊,失去了和南宫晴的孩子,南宫晴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他笨拙得安慰她,而她再也没有说话,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流下,彩儿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唤着她,“娘娘,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整个初音殿内凄淡无声。
已经寅末时分,兰香殿内寂静无声,若兰并无睡意,侍女端了药碗给她,“娘娘该喝药了。”
若兰推开药碗,道,“拿走,不喝。”这药已喝了一段时日,每日喝下去都吐了出来,要不就是倔强不喝,她命侍女不得告诉任何人。
侍女刚把药碗端走正好撞见进殿来的萧晟,他质问侍女,“这是怎么回事?”侍女不置可否站在原地,将头低的很低,“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将药端走?”
若兰走进说道,“是我不要喝,让她端走罢了。”
他疲惫了一晚,难受了一晚,此刻只想到这里来见见她,而未曾想到她仍然如此绝决,丝毫的温柔都不曾给予他。
那些事情缠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将药碗端起灌入嘴里,将碗摔在地上,快步走进若兰,捏着她的下巴,将药灌入她的口中,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反抗,动作急切而霸道,他另一只紧紧揉住她的腰。像是一用力就会将她捏碎。
她的口中是沉郁的药味,原来感觉快要窒息,现在渐渐平复,药味从口中化开。
就在刚才她感受到他掌心微冷的温度。
他无力得跪下来,双手抱着她的腰,埋在她的腹部哭泣,泪沾湿了她的华裳。她第一次见他这样恸哭,她伸手安抚着,并未言语。
她听见他的声音,“我和南宫晴的孩子没有了,南宫俊死在了战场上,若兰,我不能再失去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那样恳求她。兰香殿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连他的模样都看不真切。
许久,若兰扶着萧晟站起,只说了一句,“快去睡吧。”
仿佛是儿时,他坐在屋外看着漫天繁星,她也如此劝过他,快去睡吧。
这一晚睡得很安稳,醒来,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的身上有着馥郁的兰花香气,他贪恋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他依稀记得昨夜她对他说,“我想要这个孩子。”而他许是太累,没有再回答她。
内官进来想要替他更衣,而他屏退了内官,自己起身更衣,离开时若兰还未曾醒来,他命令内官为她配置能安胎的药。
天明时分,南宫晴醒来,初音殿中格外静谧,已是流产之后的半月,她每日躺在床榻上喝着各种药汤,萧晟时常来看望她,伴她些许时光,安慰着她,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而她如同在梦魇中,内心滋生着一股奇异的痛苦。眼泪流光了,再也没有力气争什么。
梦娟和南宫良探望她,她许久未曾见到他们,一日之间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即将出生的孙儿,如此悲痛让两人都苍老了许多。
梦娟的声音颤抖着,“晴儿,不要难受,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南宫良在一旁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南宫晴的声音极轻,“娘,我好想去天上陪俊儿。人世间太痛苦了。”
梦娟痛哭着俯下来安慰她,她对梦娟说了些什么,然后沉沉睡去。
侍女送来了一个药瓶,对若兰说那是陛下让制药局的人调制的新药,有安胎的功效,原来的药汤就不需再和了,若兰接过药瓶,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吞咽下去。
服用之后的一个时辰,若兰觉得腹部绞痛难忍,自知是中了毒,那一瞬若兰只想护住腹中胎儿,她调动了自己的内力护住了血脉,然后用剑划开了手,让毒血流出。
彼时萧晟正在赛场练剑,他引开弓,对准箭靶,一箭射出却偏离了箭靶,内官前来禀报,“陛下,兰妃娘娘出事了。”
萧晟重重扔下了箭,一路飞奔向兰香殿。
床榻上的若兰奄奄一息,面色惨白,萧晟猛然抓起医官问,“怎么回事?若兰怎么会这样?”
医官连忙解释,“陛下息怒,兰妃娘娘是中了毒。”
萧晟追问,“怎么会中毒,本王不是让你们和制药局合作配置安胎之药,如何中毒?”
制药局女官解释,“回避下,我们因却几味药材还未调配好药汤,今日并未给娘娘服用任何汤药。陛下明察娘娘中毒之事确实和制药局无关。”
萧晟问,“若兰中了什么毒?现在情况如何?”
医官答,“幸好娘娘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未让毒性留入五脏六腑,腹中胎儿也暂且无事,娘娘还隔了手腕放出了毒血,从娘娘中毒症状和血液颜色来看,我们怀疑娘娘种的是至阴至寒的毒物寒砂。”
萧晟问制药局女官,“此毒可有解法?”
制药局女官答,“回避下,服用此毒者一般人一个时辰内必然毙命,幸好娘娘习过武,使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暂时保住了性命,此毒并无解药。”
萧晟怒道,“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救活她。”
医官道,“若是陛下要极力抱住娘娘的性命,只能让娘娘服用罂粟草以毒制毒,但是那药物会让娘娘失去心智,腹中胎儿怕是无法保住。”
萧晟犹豫了片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只要若兰活着。
医官当机立断和制药局合作配置了罂粟草药丸让若兰服用,这个药性要一段时间才会看到效果,服用者也是渐渐失去心智。
萧晟回到望月殿,宣召内廷宿官前来,“今日宫闱之内出了投毒之事,兰妃娘娘是被人谋害,本王给你三日时间追查此事是何人所为,本王要将投毒之人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