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为莫少华换好了药离开了书斋,她用手语告诉方叔,莫少华恢复得很好,脸上的灼伤留下的疤痕在渐渐退散,面容已经没有原先那样恐怖,方叔知道,莫少华不愿与若兰相认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脸,还有一种自惭形秽,他的眼睛,他的坡脚,他不能曝露在阳光下的身份,让他无法坦然得面对若兰,那是他的心病,可方叔看着若兰对于莫少华那样的有情有义,连他的自惭形秽都知道,他想着也许若兰能够暖化莫少华抽紧的心。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做了尝试,他让若兰装作白眉为莫少华换药,这一天,若兰终于看到了莫少华的脸,整张脸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可以说是不堪入目的,而若兰只是看着,没有害怕,只有心痛。她想到他曾经遭受的折磨她的心就像被鞭子狠狠得抽了一般的痛楚,她小心的为他上药,方叔退了下去。
若兰小心得涂抹着药膏,然后重新包上纱布,他的眼睛满是忧郁,若兰摊开他的手掌,在手掌上比划着,“外面阳光很好,出去走走可好?”
他点了点头,若兰扶着他走出了书斋,已是春季中最温暖的时候,后花园中繁华似锦,花香四溢,美不甚收,阳光温暖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仿佛心也会被阳光软化。莫少华眼中的阴郁减少了几分,他开口说,“今天天气真的很好,我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白眉你知道吗,我的心中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黑暗的世界中出现一幅美丽的画面,我突然很想画画。”
若兰摊开他的手掌,写着,“那就画下来吧,用心画下来。”莫少华的心涌起了一股暖意和希望,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丝光芒。
“白眉谢谢你这样鼓励我,为我准备画笔吧。”若兰微笑着点着头,然后进屋为他准备画具。阳光照应着相依的两人,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方叔悄悄地望着,淡淡一笑,他几乎肯定,若兰就是治疗莫少华最好的药方。
连着几日,莫少华在纸上画着,他的心里构思着他的画面,稀稀疏疏的枝桠,画面一天一天丰富起来,当他画完,若兰才知,他画的是梅花。
“能看出我画的是什么吗?”他问以为是白眉的若兰,若兰在他的手掌上写着,“是梅花,一大片的梅花。”
他笑了,许久没有露出那样自信的笑容了,“那是最像她的花。记得那个时候,她在漫天大雪里练琴,就像是迎着寒雪的梅花,那样坚韧而美丽,我就是那时爱上她的。”
若兰知道,他在说自己,她从未听过那样的告别,感动和心痛一并涌来,却要忍着不发出声音。她凝视着他,终于明白压抑的痛苦,纵使千言万语,却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她在他的手掌上迅速地写着,“我觉得若兰小姐很想念你。为何不告诉她你的身份?”
这个问题好像被问了许多次,而每一次他都简短的回答,这一次不知为何说了许多。
“我知道,若兰不会因为我的残缺背弃我,而且如果她知道我这样,一定会留在我的身边照顾我,我不见她,一方面是因为这可笑的自卑,一方面是为了她的未来。我已经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应该永远都会留在这里,可是若兰不一样,她会成为新时代的女性,她有修养,有底蕴,有理想,她不再是被束缚的女子,就像是纸鸢,原来牵着线的那个人是我,我带着她飞翔,可是现在我放手了,她会飞往更加广阔的天空。”
若兰这才知道,他对她的好,已经超过了她所知道的,而她要如何回报,他们之间好似隔着一片无法横渡的海洋,她过不去,他也无法过来,只能隔岸相望。他继续画着,她发着愣。
这一年的春天是若兰觉得人生中最美好的春天,她陪伴在莫少华的身边,为他疗伤,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陪他作画,她虽不出声,他虽看不见,却那样的默契而自然。就像是生活在世外桃源,心无旁骛,平静地生活。
他们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春季,夏季,直到这一年秋季,南宫俊来到紫菀山庄,他告诉若兰,萧晟遇到行刺,被刺客刺伤,现在病重在床,希望若兰回宫去看看他,若兰虽放心不下莫少华,可是始终不忍心见到那样的萧晟,于是收拾了包袱,嘱咐方叔和白眉好好照顾莫少华后随着南宫俊离开了紫菀山庄。
若兰让方叔隐瞒自己离开的事情,在她装作白眉的日子里,他靠着倾诉内心的情感和作画来度过,他说,虽然见不到她,可是知道她在不远处的地方,心里就踏实许多。为了不破坏这份心情,若兰只好假装她还在山庄里。
而白眉回到她的位置时,莫少华感觉出了异样,因为她不再会在他的手掌中写字,他问白眉,“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白眉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于是让方叔告诉他,她不会说话,莫少华好奇着,“你不是习惯在我的手掌中写字吗?”白眉越发好奇,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他的手掌中写字,而且白眉不会写字。方叔不知道若兰和莫少华之间的这份默契,对莫少华说,“莫少爷忘记了,白眉是不会写字的。”
莫少华的心头一惊,“那么这些日子以来,是谁在我的身边?”
方叔不回答,莫少华提高了声音,“回答我!”
方叔只好将若兰代替白眉的事情一五一十得告诉他,连若兰离开去看望林炜年的事也告诉了莫少华。
莫少华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些日子他有一种幸福感,因为她的陪伴,让他那样的幸福,即使她不说话,即使他看不见,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存在着,原来如此。
莫少华恍然大悟,而对于若兰的离开,他虽然不舍,却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白眉的药物虽然有了效果,可是他的眼睛白眉依旧没有找到方法救治,听说日本的医学发达,或许能够治好莫少华,于是他决定离开,到日本去治疗,趁若兰不在的时候离开,这样最好,不会有离别的依依不舍,不会有那样纠结的挣扎。他解脱了自己,也解脱了她,这样最好。
莫少华就是这样想的,而当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真的到了离开的那天,莫少华的心仍旧依恋着若兰存在的气息。
即使那样不舍,却终于还是走出了那扇大门,莫少华隐隐得觉得,那扇门隔绝了若兰和他之间所有的过往。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若兰给莫少华带来了太多的美好,而这美好却让莫少华觉得孤寂,他怀着想念将这份美好留存心底,却因思念的张扬而折磨着自己。乘坐在去往日本的船上,已是满心的思念,却不知何时化成了泪,滴在了海面。连再见都不忍说。
宁朝的秋天冷得那样快,若兰在望月殿等了一晚,望月殿的内官告诉若兰萧晟不在殿内,于是她就只好在门口等。月光朦胧得照着她单薄的身体,她冷得瑟瑟发抖,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若兰一直等到半夜,下起了大雨,而她任由雨淋着她的身体,她冷得蹲了下来,隔着很远,恍惚得听见了马蹄声,原以为是幻听,但当车停在她面前时,她才清醒起来,站起的时候,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脑海里冲,看不清站在她前面的人。
车下走来的人正是她等的人,宁朝的王萧晟,而此刻她竟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望着她,月光下素白的一张脸,眼中含着雾气,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重重的倒在地上。
守门的内官报告说,“若兰小姐一直在等待陛下。”
萧晟的脸上凝重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吃惊,“你说什么?”
内官答:“她一直在等陛下。”
萧晟转而看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她,她有着极其好看的眉目,他找了她那样久的时间,而她此刻竟然在他的眼前。
若兰沉沉的睡了很久,醒来时已是夜晚,屋里一片漆黑,
若兰摸索着起身,清醒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一切都那样的真实。
殿里的纱帐突然被拉起,若兰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点了灯,橙黄色的灯光照在若兰的脸上,她终于看清了开的人的面容,“你回来了?”
他淡淡得笑着,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女人,那是他的王后南宫晴。若兰瞬间觉得灯光那样的刺眼,想要逃开,却不知往哪里逃。
“你没事吧?”萧晟的声音透着一股担忧,而站在他身边的时清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的手不由地拉住了萧晟的手,像是若兰的存在吓到了她。
若兰觉得,南宫晴变了很多,当初的那种光彩和自信已经荡然无存,而像是一个随时会受到惊吓的小鸟。
若兰向前走去,向萧晟行礼,“参见殿下、王后娘娘。”
萧晟解释着,“晴儿她得了病,已经不记得你了。”
若兰问他,“听南宫将军说你病重,所以我想来看看你。”
萧晟道,“我遇到行刺,是下毒,晴儿代替我喝了有毒的酒,所以变得现在这样。”
原来是这样,若兰的心沉了下来。
“若兰,我很想你。”萧晟的语气满是温柔。
“谢谢你。”说完若兰要起身。萧晟扶着她说,“前些日子我病得很厉害,南宫俊担心我才去找你,这几日医官给我换了药,我服了身好了些,你能跟着南宫俊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果可以你在这里留些日子再走也不迟,我不会勉强你留在我的身边。”
若兰点头应是,萧晟带着南宫晴离开。
天色黯然,若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在灯光的照耀下竟然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身影。
南宫晴靠着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慌乱地望着他,“陛下我害怕,我觉得这个女人她是来带走你的。”
萧晟安慰着:“你不要怕,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挽着她的腰,橙黄色的灯光照应着相依的两人,仿佛重叠在一起。
萧晟待南宫晴入睡才离开初音殿,回到望月殿里,南宫俊向他行礼,萧晟扶起他,“这事你办的好。”说罢将一个玉瓶递给他。
他接过玉瓶,说,“希望陛下遵守诺言,不负我的姐姐。”
萧晟说道,“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治好她。”
守岁那一日,他用的膳被下了毒,若不是南宫晴先吃了些食物,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毒深入心肺,令人失去了心智。萧晟叫了太医院的所有人来救她,虽无性命之忧,但心智却回不到从前。
宫中的一些大臣谨言让萧晟再纳妃,各大臣想借由封妃为由聚集自己的势力,而萧晟一直借口推脱,他答应南宫俊会治好南宫晴,让他无论用什么方法将穆若兰带回宫。
他想要的妃子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