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之至
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闭,海西斯蓦地闭上自己的眼睛,手握成拳好半晌才逐渐松开。睁开眸子看着眼前沉默着的母亲,他几乎是哀求地开口:“母亲,不要……”
普佐太太站起来,平静地凝视着站在门口的海西斯矛盾的面孔,然后说:“我不会逼她离开,我来这里的本意并非如此。”她走到海西斯跟前,高贵典雅的面容带着包容的微笑,“我的儿子,我不愿意逼你做艰难的抉择,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海西斯身体一震,眸子中闪过一丝喜悦……
“但是,我担心你!我担心你对她的感情太深刻,将来一定会成为你的羁绊哪!”普佐太太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高大的海西斯,仿佛他依然是一个脆弱的孩童。
“不会!她不会成为我的羁绊!”海西斯的声音微微急切。
“你如同你的父亲,如此沉稳内敛,事事谨慎小心,可是你却在东岸不顾危险地停留了三个月,以至于受伤被凯恩强行带回来。你回来的那一夜,因为胸口的伤还昏迷不醒,我进入你的房间,看见你遍体鳞伤,发着高烧还失去理智地叫着她的名字……”普佐太太的眼泪浮上眼眶,“我已经失去了你的父亲,而你……”
“妈!”海西斯动容了!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有着不可摧毁的意志,哪怕在深爱的丈夫灵前也不肯掉一滴眼泪!她不但是一个女人,更加是普佐家族的女人,天生就比一般的女人能够隐忍。
“海西斯,你的母亲是一个人,我的坚强是有限度的!”普佐夫人转过头去,抹去脸上的泪水,“至于爱丽莎……不管她姓什么,我不会就她的姓氏而歧视她,更何况她是你喜欢的女子。即使是你的父亲在世,恐怕也不会逼迫你。
“但是……”普佐夫人突然间严肃了起来,“做普佐家族的媳妇并不容易,而她在不甘愿的情况下更是做不到!”
“为什么?”海西斯阴沉地说,“我不需要她爱我,我只需要她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而我也会保障她的安全……”
“海西斯,你可知道我当年可是毕业于哈佛大学的经济博士?”普佐太太突然微笑着回忆,打断了海西斯的话。
“我不知道。”海西斯一愣。
普佐太太绽开笑容,“我是一个美国人,地地道道的美国女子,接受人人平等,法律高于人情的美式教育。遇见你的父亲之前,我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啊,对男人不屑一顾,更不要说会为了一个男人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妇女!我是如此有才华,光明的前途就在我的眼前。可是,我爱上了你的父亲!从此,我洗尽铅华,收敛自己的光芒,安安静静地陪伴着你的父亲,对他的事业不闻不问……”
普佐太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是,你可知道,这样的生活需要怎样的牺牲?我愿意,因为我爱你的父亲高于我的事业,甚至是我自己。即使是这样,在嫁给你父亲这么多年后,我仍然怀念年轻时候的才华洋溢。我不断地想,如果当初在知道你父亲的背景之后,我毅然地离开他,那么今天的我会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儿女成群……这样的我会不会更加幸福一些?”
海西斯怔然地看着母亲,脸色逐渐地苍白。
浅浅愿意如同母亲一样,牺牲自己的才华洋溢,陪在他身边吗?
天杀的!他为什么要在乎?
“普佐家族的男人需要有一颗宽大、内敛、坚强的心。他们的肩膀上背负着一个家族的希望。但这样的强大的毅力也是同时建立在普佐家族的女人身上的!你只想要留下浅浅,以为她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可是你是否想过如果你明天就死去了,浅浅该怎么办?在你一次又一次受伤以后,你要浅浅如何快乐?我在你的父亲坟前一滴眼泪没有掉,但是你却不知道每夜我独自在房间内睹物思人是多么的哀伤?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承受如此沉重的生活。”
普佐太太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他的脸色沉重,嘴唇紧紧地抿着,双手握成拳,样子如此矛盾。她却狠下心,继续说:“浅浅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要离开你,是因为她早看清楚留下来的后果。你强行留她在身边,既让她成为你的羁绊,又亲手毁掉她的一生幸福!你对她用情之至,却又如何忍心?”
普佐太太最后的这一句话,仿佛一道闪电击中了僵硬的海西斯!是啊!他对她用情如此之深,却又怎么忍心让她背负千斤重担?他一直觉得浅浅执意离开是因为两个家族的恩怨,却没能了解她的聪慧早就已经看清楚,一旦留下,她身系的重负……
眼前突然出现她那天对他说的话:“与你在一起,会让我生病,是心里的病。我爱你,却不能接受你的全部……这样的爱会致我于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这几个字沉重地伤了海西斯一向骄傲的心,然而他却不能反驳。他一直以为,他只要爱她就够了,可是他突然发觉,这远远不够!浅浅或许是爱他的,却不能爱得更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而他……不能,不愿,不忍心强求。他的一厢情愿,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入夜,浅浅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知道海西斯与普佐太太的谈话结果如何。普佐太太早早离开了,而海西斯也随之离开别墅。她轻轻地向床边的钟表一瞥,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突然觉得有些口渴,浅浅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倒杯水,房门突然“砰”地撞开。她抬头一看,却是晚归的海西斯。一瞬间,清凌的月光下,她就这样与他对视着。
“你要去哪里?”他问,口吻夹杂着感情的起伏,带着淡淡的酒精味道。
浅浅低下头,“喝水。”
“呵!我以为你这么迫不及待就要走呢!”他的声音已经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和深藏不漏,取而代之的是嘲讽。
“已经很晚了,睡觉吧!”浅浅避开话题,走上前去,想为他脱掉西装。笔挺的西装在他的身体上有些温暖,上面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掺合着酒精,有些蛊惑。
细致的双手,划过他起伏的胸膛,然后她贴近他,将西服从手臂上脱下来。随后,她冰凉的手指攀上他的西服领带,灵巧的指尖飞快地松开领带结,正要抽出,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眼眸呵,带着如此炙烈的感情,仿佛能够一瞬间将浅浅吞没。他抓住她的手,猛然地带她入怀,温暖一刹那包裹了浅浅。她趴在他的怀里,如此贴近,甚至能够听见他强壮的胸膛下心脏跳动的节奏。
“最后一次……你会留下吗?”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吻着他的胸膛,然后平静地说:“不会。”
他狠狠地一颤,带着酒精的呼吸蓦地粗重,然后他将她拉开。再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眸子已经再也看不见感情与激动,只是一片冷漠。
他静静地注视了她半晌,终于冷冷地开口:“那好,明天我会安排,你明天就走。”他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只是在打开卧室大门的时候,他稍微一顿,接着说:“至于离婚的细节,我也会让凯恩打理好。”说完,他颀长肃穆的身影便消失在门缝中……
第二天早上,海西斯庭院中停着两辆黑色的轿车。远处一辆棕色的车子缓慢地驶入庭院,而下车来的人正是凯恩。
一大早接到海西斯打来的电话,还真的是吓了他一跳!他以为海西斯致死也不会放走浅浅,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妥协了。他本来认为海西斯会消沉好一阵,但是在电话里他的声调却是那么冷漠,似乎再也不认识这个叫做舒夜浅的女人。他这样格外的冷酷,真的是有些诡异。
凯恩摸了摸口袋里去纽约的机票,匆匆走进海西斯的别墅。
“浅浅!”凯恩刚刚走入大厅,就看见手提行李的舒夜浅。
“早上好,凯恩。”由于昨天一晚上失眠,浅浅的脸色更是苍白。她一手提着行李,另一手挎着一个皮包,正准备要离开。凯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你决定了?”
浅浅淡笑地点点头,“没错,就差机票了。”她有些俏皮地伸出手。
凯恩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今早刚刚订的机票,交给浅浅。
“你有没有想过,海西斯他……”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海西斯正从大厅的螺旋式楼梯走下来。
浅浅跟随凯恩的眼神,当然也看见了高处的海西斯。他又恢复了本来冰冷的气质,高贵中带着孤傲和冷漠。他矫健地走下楼梯,墨绿色的眼眸格外的肃穆,昨夜的晚归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接近,她怔怔地看着他走近她,错肩而过,然后背对着她走向门口。他似乎并没有看见她,或者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
这样无情地告别吗?
浅浅突然了解他的冷漠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果真一刀两断。她苍白的脸庞上绽出一朵很无奈的笑容,低头抚摸一下小腹,仿佛在替她的孩子说声道别。然后也跟随着海西斯和凯恩走出大厅。
默默地跟随着海西斯,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让浅浅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最后看清楚他的背影。他甚至连一个招呼也没有打,冰冷的身躯快步走下阶梯,他的车子司机立刻恭敬地为他打开后车门。
等等!让我再看你一眼!让你的孩子也再看你一眼!
浅浅很想突然这样说,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离开是她自私的决定,她不怪他现在的冷酷。只是,心里依然有着难言的悲伤……
在浅浅含泪的眸子里,他毫不犹豫地坐进车子,车门依然打开着等待着凯恩。直到最后,他都吝啬地不去看她一眼呵!他是恨她的吧?她毁掉了他婚姻的承诺,也恐怕伤了他的心。
虽然早就预料到他的怒气,却仍然感觉到隐隐的心痛。浅浅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泪颜。
“你的车子已经预备好了。”凯恩最后深深地看了浅浅一眼,指出海西斯车子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
“不用了。”浅浅感激地点点头,“我已经叫了计程车。”
凯恩眉头一皱,“不太安全吧!”
浅浅一怔,“不会!一辆计程车会出什么问题?你瞧,已经来了。”远处别墅外面刚停下一辆计程车。
海西斯的车子突然按了几下喇叭,恐怕是催促凯恩。凯恩只好走向车子,一边道别。
“一路顺风。”
说完,他就进入车子。黑色的轿车缓慢地驶出别墅的大门,消失在远处。
浅浅望着海西斯的车子消失,终于叹了一口气,提起不多的行李,走出别墅,来到计程车跟前。掀开后车箱,她将行李放了进去。然后绕到车旁,坐了进去。
“机场。”她回头看看这一栋有着她无数记忆的别墅,终于下定决心地说。
司机启动车子,缓慢地驶出,沙哑的声音回答:“好的,麦克林小姐……”
浅浅猛然抬头,从车子后车镜里面赫然显现出乔治·麦克林的脸……
“你要做什么?”浅浅知道车子已经飞驰起来,尖叫外面的人也无法听见。
“你是我的珥,我要杀死海西斯,这个让我身败名裂的男人!”乔治疯狂地说着,车速已经达到了一百公里,向郊区而去。
而此时此刻,海西斯的车子里,凯恩小心翼翼地问着海西斯:“你真的就放浅浅走?”
海西斯抬起冷酷的眸子,看着凯恩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提她的名字。她已经和我毫无瓜葛了。”
“可是……”
凯恩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了起来,在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后脸色突变……
海西斯万万没有想到,他由于舒夜浅而对乔治一而再、再而三的疏忽,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驶向郊区的计程车飞速地跑着,疯狂的乔治·麦克林此时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仅仅一年半的时间,海西斯就将他的家族,所有的心血统统毁于一旦!而他也在上一次的爆炸中损失了身边最后的一点势力。
是海西斯这个男人毁了他的所有!
乔治早已经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了,他要的只是复仇,哪怕同归于尽!
摇晃的车子里,浅浅恐惧地抓住把手,因为先前的紧张和动荡,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她赶紧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祈祷孩子会没有事情。
就在这时,浅浅忽然惊愕地在车窗镜内发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而动荡中那辆车子的驾驶员似乎是海西斯!他竟然一个人追来了?凯恩呢?他们不是在同一辆车子里的吗?许多疑问涌上心头,但是最明显的还是一股甜蜜。她以为,他已经与她成为陌路人了。她没有说话,期待乔治在疯狂中不会发现后面追来的车子。
不到几分钟,黑色的车子已经追上乔治的车子,正试图与乔治的车子平行。乔治发觉海西斯的车子,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海西斯竟然能够在他的电话后不到二十分钟就追了上来!
他狠狠地踩下加速,却发现由于车子的性能,根本不能甩开海西斯。他有些惊慌了!他一手扶持着方向盘,另一手从车箱内拿出手枪,朝窗外射击。海西斯的车子是防弹的,所以他丝毫不畏惧地超越乔治,狠打方向盘,竟然不要命地在乔治急速行驶的车子前面横着停下!
乔治赶紧刹车,但是惯性仍然让他的车子猛地撞上了海西斯的车子。
浅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轰然向前倒去,然后又被保险带狠狠地拽回座位!等她终于稳住自己,只觉得小腹开始剧痛,疼得冷汗倏地冒了出来。
孩子不会有事的!
她咬着牙,忍住剧痛,告诉自己,疼痛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向前一看,由于撞车的冲击,乔治趴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头上一大块血迹。
海西斯呢?
她急忙看向前面的黑色轿车,心揪成一团。只见他推开车门,踉跄地走向她。
天哪!他没事!浅浅放心了一些。她摸索着安全带,想要把安全带从身上解开,却发现安全带卡在插口内!真是祸不单行!她急急地摇晃着,却又担心前面乔治随时会醒来。
车门忽地打开,海西斯也是一身狼狈,他紧紧地抓着浅浅的肩膀,声音紧绷地问:“你还好吗?”
浅浅只觉得一股泪意上涌,却知道此时此刻她没有时间软弱。她立刻说:“我好像卡住了,你有没有刀子?”
“没有。”海西斯向四周一望,捡起一块碎玻璃,“用这个吧!”他抓住玻璃,开始用力地在安全带上切割,以至于手心被划开鲜红的口子。
浅浅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身上黑色的西服被刮开好几道口子,额头上也有几块青紫,棕色的头发由于他大力的动作而不断地在他眉间荡漾。她心里突然有着一种独特的温暖,刚才恐惧的眼泪打湿了面颊,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突然,一阵抽痛让浅浅叫了出声。她颤抖地看着自己下体涌出一股细细的血液,染红了蓝色的裙子……
海西斯惊呆了,他停下动作,头一次惊慌失措地看着浅浅,而浅浅也恐惧地看着他。
“你……怀孕了?”他的声音在颤抖。
浅浅知道再无法隐瞒,只得忍痛地点点头,嘴角却对他微微地翘起。
“两个月了……”
海西斯紧紧地抓住她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够让她不用忍受痛苦。该死!早知道就不用这样的极端办法让乔治停下来了。
“很快,凯恩很快就会来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要记住,你的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这么霸道!浅浅狠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来止痛,却奇怪地有些好笑。
“凯恩吗?你要看看是他来得快,还是你们死得快呢?”诡异的声音从海西斯背后传来。
乔治醒了!
浅浅一僵,仔细一看,却发现乔治的双腿已经被完全变形的驾驶室挤得血肉模糊,根本动不了了,而手枪在刚才的撞击中已经飞出窗口。她才刚松一口气,以为乔治已经没有能力伤害他们了。然而在她愕然的注视中,乔治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东西,像是……一个遥控器……
“海西斯!车上有炸弹!”浅浅屏住呼吸,焦急地看着快要断掉的安全带。
不!她不能死!海西斯说得没错,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怎么能够让她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就死掉?
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她抓住安全带,看着还有一指粗细的连接,狠狠地一拽,在海西斯哑然的注视中“哧啦”一声,硬是将安全带整个撕开来。
他们两人来不及想,冲出车门就向外跑。海西斯一回头,刚好看见乔治诡异地瞪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流下大股的鲜血,手指在黑色的遥控上狠狠地按了下去。
霎时,整个车子爆炸了,瞬间被火光顶上了天!
他下意识地搂住浅浅,背后一阵炙热的剧痛,身体已经飞了出去。在浅浅模糊的叫声中,他摔落在地上,却始终将浅浅保护在怀里。
海西斯感觉很累,他看着浅浅从他的怀里爬出来,搂着他哭喊着些什么,然而他却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恍惚中,浅浅的面孔在他眼前却如此清晰。
也罢!他忽然有些侥幸和安慰,如果自己死去了,至少到死她依然在他的身边。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于婚姻只会有一次选择,而这一次就是永恒。
睡意袭来,海西斯在浅浅的怀里默默地睡去……
尾声 爱情
五个月过后的纽约已经是冬季,浅浅走在纽约街头,挺着已经怀孕近七个月的肚子,手里拿着一束精致的白玫瑰。
身边的好友曼曼有些不高兴地盯着她,“你一个孕妇,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非要走路。万一有什么意外……”
浅浅娇艳地一笑,眨眨眼睛对曼曼说:“所以我才请你和我一起嘛!你也算是半个医生啊!”
“得了吧!”曼曼瞥了好友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墓地,曼曼很体贴地对浅浅说:“你自己去可以吧?我在这里等你。”
浅浅点点头,走上坡度不大的墓地,找到了伯父的墓碑。
她轻轻地弯腰,一手还要扶着臃肿的腰部才能弯下,将手中的白玫瑰放在墓碑之前。
早上的纽约已经开始繁忙了呢!浅浅深吸一口带着海洋湿润的空气,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睁开眼睛,看着伯父墓碑上的照片,轻轻地说:“伯父,这么久没有来看你,你生气了吗?”
浅浅甜甜地一笑,“你呀,一定会点着我的额头说我转眼把你忘记对不对?”
她的笑容渐渐地淡然,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轻轻地抚摸着冷冷的石碑。
“伯父,你会怪我吗?怪我留在海西斯的身边?”
浅浅叹了一口气,泪水浮上眼眶。
“伯父,我不打算对你说求你原谅的话,因为那只显出我自己的自私。我只会跟您说,我已经尝试过了……但是他的那双眼睛……我不能拒绝呵!”
回忆的大门倏地敞开,那天,在她抱着他不断下滑的身体的时候,浅浅惊恐地看着血液一股一股地流下他的嘴角,而他的背后已经扎满了破碎的玻璃,鲜血满地都是。
救他!她是个医生,她知道怎么救他的!
可是她的手却在一直颤抖,她的眼泪汹涌地掉落,让她看不清楚,然而她却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黯然近乎黑色,那双眼睛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显现出脆弱与哀求,那双眼睛从来就是平静的,内敛的,冰冷而傲然的……
可是,他在看着她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一个特别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那双眼睛那么悲哀地望着她!浅浅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他那天特别冰冷的表现,他在用尽全身的自尊心阻止自己哀求她留下来……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她无法拒绝,她无法说不,她无法不感动。
从那次事情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他再也不提留她,而她也再不提要走。生活如此平静,他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早出晚归,却仍是如同以前一样每夜一定会回来过夜。她甚至多次去普佐夫人那里做客,与他的姐妹成为朋友。海西斯为她买下一家医院,而她变成那家医院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心脏科医生。
这样的生活,比起以前她在纽约的时候似乎光芒尽失,少了许多成就感。但是她并不后悔。浅浅懂得有得有失的道理。在她失去事业上许多的光点的时候,她获得了海西斯的爱,他的爱如此寡言,如此深刻,如此隐忍,他的爱与他的生命等值……
她的世界仍然与他的迥异,然而她从来没有尝试改变他。她知道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她的爱情。她也从来不想要感化他,让他变成一个天使,她只是想……
如果他要下地狱,那么她会陪伴他,仅此而已……
“你瞧,我最爱的伯父……”浅浅泪如雨下,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不原谅我,我愿意在地狱里赎罪……
天已经渐渐地晚了,海西斯的车子在纽约宽阔的大路上飞奔,外面的景色瞬间而过。
“浅浅今天去了墓地……我想,她对她的伯父依然有着很深的内疚。”凯恩看着他的脸色说,“我知道你已经下令不再派人跟着她,我今天多此一举只是为了保护她,怕她一个孕妇出问题而已。”
“是吗?”墨绿色的眼睛似乎丝毫没有动荡,一切心思沉沉地酝酿着。
“你……不怕她再离开吗?”
“怕。”海西斯微微一笑,淡然说出了这个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字眼,“但是我知道她不会。”
车子停在海西斯新购置的别墅之外,他每年都会到这里度假一个月,为了浅浅能够与她的好友见面。他走下车子,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厅,管家规矩地一点头。
“先生!”
海西斯低沉的声音响起,却隐隐地带着急切:“太太呢?”
“在温室里。”管家回答。
海西斯的嘴角稍稍地放松了,转身走向花园中的温室。夕阳西下,温室中的她仿佛隐藏在千百万不同颜色的花朵中。她的手里提着一支花篮,里面放着几朵粉红色的玫瑰。远处看去,她的脸庞上有着简单的幸福,虽然因为怀孕的关系依然有些疲惫苍白,嘴里却温馨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他大步走上前,从她的身后搂着她的身子,抚摸着她的腹部,在她的嘴唇上淡淡地印下一吻。
“今天身体还好吗?”
“还好,就是宝宝踢了我几脚。看样子是个多动的小子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浅浅突然想起幼年时候那个爱情的图画。
在浅浅的脑海里,这幅画面便叫做爱情,而她的丈夫也会在她哼唱不知名的歌曲的时候,淡淡地吻着她……
后 记
怎么说呢,这本书等到写完之后我才发觉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不知道读者会不会喜欢。这本书的结局让我好不头疼,不想写悲剧,可是又不愿意写成爱情童话,所以写了又改,反复多次终于定了下来,但是感觉还是太悲伤了一点。
刚开始写书的时候,我的年纪还小,却特别喜欢装老成,希望读者能够觉得我是个成熟女子。一眨眼多年以过,这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不用刻意老成。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我无从得知……
这个时候回头看看小的时候,仿佛一辈子那么遥远。在异乡六年的时间,我对于家乡的印象已经开始模糊了。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年幼顽皮的我在家门前的一小片草坪上同其他的孩子玩捉迷藏,又喊又笑到声嘶力竭都还不愿意停止。妈妈总是说我野,不驯服,脾气坏到底,活脱脱一个小哪吒,红缨枪,飞火轮,眉毛倒竖……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变成了现在这种性格。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疏离别人,也被别人疏离。可是,心底就是有那么一点孤寂,似轻轻的、淡淡的一声叹息,你要仔细地竖起耳朵才能够听到那个无奈的声音,郁闷地,不无在乎地存在于你最深处的感受。就好像……你在城市最繁华的街上走着,灯火通明,喧闹嘈杂,然而你的孤独,在众人的拥挤下,却是这般明显而苍白。成年人的世界曾经是我无限向往的,可是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因为它的复杂纠葛而退却。
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男女都有属于自己的博物馆,陈列着鲜明的记忆。
现在的我站在博物馆的中央,看着年幼的同伴,简陋的橡皮筋玩具,黄色的橡皮鸭子,妈妈学校门前那棵给我们两人偷光果子的无花果树……
我感谢他依然记得我的生日,希望他进入理想的学校,希望他喜欢的女孩接受他……
现在的我站在博物馆的中央,看着年迈的奶奶,市中心忙乱的街头,狭小闷热的房间,灰色的床铺,还有每天昂贵的牛奶……
那个时候奶奶很穷,那杯明显被稀释过的牛奶对她已经是沉重的负担,她却总是哄着我喝下最后的一口。
现在的我站在博物馆的中央,看着初中时候我暗恋过的男孩的脸,青春而跳脱的线条,飞扬的篮球,桀骜不驯的眉头……
他只要凝视着我一眼,我便会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