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内部各脏腑之间的生理活动,由于受某些因素的影响,使原来所处的相对平衡状态遭到破坏,因而引起疾病的发生,这—过程称之为发病,而引起发病的某些因素称之为病因。时振声教授认为,中医的病因学说是在古代朴素的辩证法和唯物论思想指导下形成的,是直观的、笼统的,是根据发病过程和临床表现推理出来的,即所谓“审证求因”。如果没有发病过程的表现,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病因,因此中医的病因与发病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的。以下仅就《内经》中的病因与发病的内容,及其两者之间的关系,和对后世的影响略述于后。
祖国医学认为疾病的发生,其关键在于机体原来相对平衡的状态遭到破坏,亦即所谓阴阳失去平衡。《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说明阴阳偏胜则疾病的病机属性有寒热之不同。阴阳失调的过程反映了机体与病因之间的关系,亦即正邪关系。中医独特的诊疗体系着眼点在调整机体的阴阳失调,因此对发病过程的认识,重点不在于明确病因,而在于机体的抗病能力,故《素问·评热病论》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素问·刺法论》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与邪的斗争不仅决定着发病,而且也决定着疾病的转归。如《伤寒论》的六经辨证是以阳气及阴气的多少来决定疾病的发展和转变的。正气增长则邪气消退,邪气增长则正气减弱,随着正邪的消长,机体反映出两类不同的病机与证候,即所谓虚证与实证。《素问·通评虚实论》云:“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因此在疾病过程中尤其要注意正气的问题,即使是祛邪也是要达到扶正的目的。重视机体的正气是祖国医学在发病学上的重要贡献,也是符合辩证唯物论思想的。
一、正虚是发病的根本
《灵枢·百病始生篇》云:“风雨寒热,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卒然逢疾风暴雨而不病者,盖无虚,故邪不能独伤人,此必因虚邪之风,与其身形,两虚相得,乃客其形”。明确指出了发病过程必因正气虚衰,而后外邪方能乘虚而入,此外来之虚邪贼风,与机体之虚,两虚相得,乃客其形。《素问·八正神明论》亦云:“以身之虚,而逢天之虚,两虚相感,其气至骨,入则伤五脏”,亦是此意。
《素问·太阴阳明论》云:“贼风虚邪者,阳受之,食饮不节,起居不时者,阴受之”,外邪侵犯肌表,肌表属阳,故曰阳受之;内脏属阴,饮食内伤,故曰阴受之。《灵枢·五变篇》云:“人之有常病也,亦因其骨节皮腠之不坚固者,邪之所舍也,故为常病也”。也说明外邪侵入,是因骨节皮腠之不坚。外邪侵及人体,中于阳,甚则传入于内,如脏气实则邪不能入脏,则还之于腑。故《灵枢·邪气脏腑病形篇》云:“邪之中人也,无有常,中于阴则溜于腑,中于阳则溜于经”。如果外邪中于脏,必“阴阳俱感,邪乃得注”。如“形寒饮冷则伤肺,以其两寒相感,中外皆伤,故气逆而上行”“有所击仆,若醉入房,汗出当风则伤脾”“有所用力举重,若入房过度,汗出浴水则伤肾”之类即是,必有内伤于脏,而后外邪方得传入于腑,而阴阳俱感,表里同病。
以上说明了中医认为发病先有正虚,外邪方得乘虚而入。而内伤诸因素,如七情、饮食、劳倦、房室均可导致正气虚弱,这在发病学上有其重要意义。
二、体质强弱影响发病
人的体质因素在发病过程中起很重要的作用,体质不同对病邪的反应不同,也可有不同的发病过程。《灵枢·论勇篇》云:“有人于此,并行并立,其年之长少等也,衣之厚薄均也,卒然遇烈风暴雨,或病,或不病,或皆病,或皆不病,其故何也?少俞曰……皮厚肉坚,固不伤于四时之风”,指出体质不同,表现各异,薄皮弱肉则不胜四时之虚风,皮厚肉坚则不伤于四时之风。《素问·逆调论》云:“人身非常温也,非常热也,为之热而烦满者,何也?岐伯对曰:阴气少而阳气胜,故热而烦满也。帝曰:人身非衣寒也,中非有寒气也,寒从中生者何?岐伯曰:是人多痹气也,阳气少而阴气多,故身寒如从水中出”。指出阴气少、阳气胜的人,虽未外感温热之邪气,亦觉热而烦满;阳气少、阴气多的人,不是衣服单薄,亦非感受外寒,但仍觉身寒如从水中出,这是体质不同,故表现也不相同。热病的转变亦与体质有关,如《素问·热论》谓:“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热虽甚不死;其两感于寒者,必不免于死”。这里所说的两感,是表里俱受邪,病情较重,之所以形成两感者,其人必有内虚的因素,以致形成这种阴阳俱感、内外皆伤的局面,否则中于阳仅表现出三阳经证候,即使入内中于阴亦留于腑,表现较两感为轻,预后亦较两感为佳。《伤寒论》中的六经转变,当然亦与体质因素有很大关系,素体虚者,感受外邪,可以形成太阳与少阴两感之证,亦可由太阳病迅速传变为少阴病。如《伤寒论》第283条云:“病人脉阴阳俱紧,反汗出者,亡阳也,此属少阴,法当咽痛而复吐利”,即是太阳病转属少阴,由于太阳是少阴之表,素体阳虚者,外感风寒可导致由太阳病迅速转变为少阴病,尤在泾称为太阳飞渡少阴。又如外感湿邪可以寒化,亦可热化,素体脾胃虚弱者则多见寒化,素体阴虚或有胃热者则多见热化。所有这些,都说明体质因素不仅可以表现出不同的症状,而且也可决定病情的转归。
《素问·金匮真言论》有言:“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认为冬不藏精,至春能病温。朱丹溪亦谓“恣嗜欲以戕贼,至春升之际,下无根本,阳气轻浮,必有温热之病”。李东垣亦认为房事劳伤、辛苦之人,肾水涸竭,无以制春木之发生,所以发为温病,此皆以房劳立说。吴鞠通云:“示人春养生以为夏奉长之地,夏养长以为秋奉收之地,秋养收以为冬奉藏之地,冬养藏以为春奉生之地。盖能藏精者,一切病患皆可知,岂独温病为然哉!《金匮》谓五脏元真通畅,人即安和是也……不藏精三字须活着,不专主房劳说,一切人事之能摇动其精者皆是”。藏精与否,实质上也是针对体质而言的,不藏精不专主房劳,这种看法较为合理,如仅指房劳,则其义则过于狭窄。
三、四时气候影响发病
六淫即四时气候的变化,古人认为外来病因与四时气候变化有关,故特别强调要适应四时气候的变化。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云:“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素问·生气通天论》云:“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风,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这些均说明只要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外感一类的疾病就不会发生。
四时气候的变化可以发生各种各样的急性热病(包括疫疠),它仅仅作为诱因而存在。《内经》认为感四时之常气,则病伤寒与温病,如感受非时之气,是病疫疠,虽然《内经》认识到疫疠的发病特点呈流行性,但病因仍属六气。至吴又可《温疫论》问世,则认为疫疠是杂气为病,与六气有别。如吴氏云:“夫疫者,感天地之戾气也,戾气者,非寒、非暑、非暖、非凉,亦非四时交错之气,乃天地间别有一种戾气”。吴氏的认识在中医界长期占有统治地位,以致认为伤寒温病与温疫之间有明显的区别,实际上伤寒、温病与温疫均是指多种急性热病而言。不能将古人认为的六气所致的急性热病与戾气所致温疫对立起来,因为前者所包括的是多种急性热病,后者所包括的也是多种急性热病,都是属于现代医学传染病范畴,只不过后者呈暴发性或流行性而已。
古人对于伏邪学说中邪伏部位的认识,除了肌肤、筋骨外,还有柳宝贻的邪伏少阴、俞根初的实邪多发于少阳募原、虚邪多发于少阴血分阴分、章虚谷的邪伏血气之中等。由于古人对伏邪的部位是从临床表现推理而来,因此不必追究其到底伏于何处,问题在于外邪能否伏藏于机体。吴又可《温疫论》认为:“风寒所伤,轻者感冒,重则伤寒。即感冒一证……当即为病,不能容隐,今冬时严寒所伤,非细事也,反能藏伏过时而发耶?……况风寒所伤,未有不由肌表而入,所伤皆营卫,所感均系风寒,一者何其檬懵,藏而不知;一者何其灵异,感而即发?”可见吴氏对于伏邪之说是采取否定态度的。吴氏认为:“伤寒与中暑,感天地之常气,疫者感天地之疠气,在岁运有多寡,在方隅有厚薄,在四时有盛衰。此气之来,无论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指出疠气(戾气)为病是触之者即病,但又提出邪伏募原之说,谓“温疫之邪,伏于募原,如鸟栖巢,如兽藏穴,营卫所不关,药石所不及。至其发也,邪毒渐张,内侵于肺,外淫于经,营卫受伤,诸证渐显,然后尽得而治之。方其浸淫之际,邪毒尚在募原,必待其或出表,或入里,然后可导邪而去,邪尽则愈”。吴氏提出邪伏募原与冬寒伏藏至春化温的伏邪概念不同,但是容易混淆。吴氏提出的杂气说,在中医病因学上是一重大发现,是由比较明确的病原侵入机体,经过一定时间而发病,相当于现代传染病的潜伏期。但是冬寒伏藏化温的伏邪不能与潜伏期等同,因为六气的病因,基本上与其病机相混,是从临床表现来审证求因的,可以认为是急性热病的诱因,但不是真正的病因。伏邪学说也是从临床表现推理而来,因此伏邪学说的意义不在于感邪后发病的迟早,而在于区别温病初起的不同证候类型。一般认为急性热病在初起阶段,出现表证,解表后热退或病程较短,症状轻微的,称之为新感;如果一发病即显露出里热炽盛的情况,则会很快化燥伤阴。其中病程较长、症状严重的,称之为伏邪。临床上往往多见是表证出现后,变化迭出,病程延长,症状危重,这种类型则称为新感引动伏邪。
同样是患了疾病,有的症状轻微,有的症状严重,古人以内有伏热来解释,也就是用伏邪学说解释,由此可见,伏邪学说实质上也是属于体质因素的。又如在传染病中,有一些潜在性感染,在机体抗病能力强盛的情况下并不发病。如果由于外感六淫或内伤诸多因素,使机体抗病能力减弱,人体相对稳定被破坏,因而发病,亦可认为是伏邪外发,可以用伏邪学说来解释,这样伏邪学说似又有病因学的概念了。但是古人所指的伏邪学说,恐怕仍以体质因素,即内有伏热的概念做以解释较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