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对手:大清擂台上的权力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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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权力的陷阱——皇太极VS三兄弟(2)

我们刚才说了皇太极是个黑五类,他的母亲是一次战争失败的战利品,是被迫送过来给他父亲的,跟别人家欢欢喜喜送过来完全不一样,所以皇太极在幼年的生活环境中必然是受歧视的,或者至少是不受重视的,至于他是不是受到什么白眼冷落,这个史书上没有记载,而只说他的生活倍加艰苦。可能是这种倍加艰苦的环境激发了皇太极,也可能是他真的天生有智慧,他跟努尔哈赤其余的儿子产生了一种区别。这种区别是什么呢?我们刚才一直在说努尔哈赤的征伐是原始人的战争,原始人的特点是什么?野蛮、没文化、不读书。也就是说努尔哈赤所有的儿子和他所有的部落战士中没有读书人。可是皇太极他读书,他很小的时候就拜了掳来的汉人为儒家老师,跟他们学习,到了他7岁的时候,他在学识上已表现得非常优秀。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交给他一项任务,什么任务呢?打理家业。要知道努尔哈赤一生征战,他家后院有数不清的女人,抢来的,骗来的,自己主动投靠来的。估计努尔哈赤自己都弄不清这些女人到底怎么回事。但是皇太极必须要弄清楚,然后每个月给她们发放粮食、各种给养品,还必须给她们定规矩。这样一来后宫发生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能逃过七岁的皇太极的眼睛,他知道一切秘密,他知道这个帝国是怎样暗自运行的,可能隐含着哪些危机。而另外三个贝勒,却对此一无所知。

(第四章)以德为名的夺权

如前所述,当四大贝勒合力绞死阿巴亥之后,权力已经落入了四大贝勒之手。四大贝勒分别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就是皇太极了,他是排最后的。无论怎么看,这个权力也跟他无关,要是夺权也是大贝勒动手,或者二贝勒动手,轮不到他。因此他必须要以一敌三,击败他的三个哥哥,把他的三个哥哥手中的权力夺过来。他怎么夺呢?皇太极夺取兄弟的权杖,秘密就八个字:以德治国,请君入瓮。

这话什么意思呢?这里面有一个久远的历史隐秘,这段历史典故,甚至折射了我们的现代。当皇太极跟他的三个兄弟平起平坐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在考虑怎样把所有权力夺过来了。可以确信的是,他的三个兄长也在动这个脑子,但最后赢家是皇太极。

那么他是如何提出以德治国,又如何请君入瓮的呢?是这样子的:

在绞死阿巴亥,把帝国的权力夺回来之后,皇太极就跟三个兄长建议了,说:三位哥哥,你们看现在这个大明帝国,一天一天地烂下去,越来越腐朽,李自成是越闹越凶,那崇祯皇帝是肯定不行了,我们肯定取他而代之。

如果我们要取代大明,那么必须做个明君,必须要以德治国;如果我们不以德治国,我们不做明君,汉人会欢迎我们过去吗?他这番话隐藏着很深的政治陷阱,可是这三个贝勒不读书,脑子笨,一听都觉得:以德治国好,从小就听见以德治国这口号,喊得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们都是这么伟大的人物,难道不以德治国?行,咱们今后就以德治国了,咱们做个明君。

这个决议通过之后,一个可怕的政治陷阱就已经形成了。这个政治陷阱是什么?二贝勒阿敏,首先跌入了这个陷阱之中。当以德治国的政治口号或者说政治决策,或者叫国策提出来之后,二贝勒阿敏引兵出征,老规矩,攻破城池,杀光所有男人,把女人掳走。

当二贝勒阿敏兴冲冲地回来的时候,发现四贝勒皇太极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问:二贝勒你是不是攻破城池的时候杀人了?二贝勒说当然了,打仗你不杀人你杀什么?皇太极说:你怎么可以杀人呢?二贝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你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了,从咱们爹那代开始,明军对我们就这么一个战术,当明军攻破我们女真人的城池的时候,攻破我们爱新觉罗的城池的时候,把我们所有的爱新觉罗男人全杀光了,女人则被全部掳走当奴隶。现在我们是以牙还牙。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呢?皇太极说:不对,你难道忘了我们的国策是什么了?我们是以德治国,你杀人满城,这是以德治国吗?你这样残忍,能树立我们的明君形象吗?如果这种事被汉人老百姓知道了,他们能欢迎我们去吗?

二贝勒阿敏一听终于醒过神来了,怪不得说要以德治国呢,原来有个圈套在这儿呢。这时候二贝勒阿敏也急了,说我人已经杀了,能怎么办?

皇太极说这好办,我们召开一个“常委扩大会议”。或许我们说“常委扩大会议”大家会觉得挺奇怪,但这一招确确实实是皇太极发明的。皇太极为什么要发明这种招数?很简单,如果他要四大辅政班子——大贝勒、二贝勒、三贝勒、四贝勒——一起开会,商量如何惩治二贝勒的话,大贝勒和三贝勒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绝不会答应,因为这对他们没有好处。他心想:要是三个哥哥都往一块斗我皇太极呢,我岂非自己找死吗?

所以皇太极想出来这么一个绝招:讨论这个问题不是四大班子来讨论,而是把部落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招来,大伙儿一起讨论。皇太极首先问:我们是不是该以德治国?所有人都表态:当然是该以德治国,不以德治国以什么治国。皇太极接着问:如果有人违背了以德治国这个纲领和国策,我们该怎么办?大伙儿一讨论说:一定要惩罚他。最后会议通过投票决议,将二贝勒阿敏逐出领导班子,并且很快被囚禁在家赐死。皇太极通过设置以德治国这个陷阱,抓住二贝勒的把柄,这叫请君入瓮,然后再把二贝勒逐出权力核心圈。

二贝勒阿敏被逐出领导班子,班子里就只剩下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还有皇太极自己了。这个时候,皇太极就磨刀霍霍,开始瞄准了三贝勒莽古尔泰。莽古尔泰很精,他坚决不领兵出征;不领兵出征,这就避免了有杀人放火的事件发生;不杀人放火,你皇太极就不能说我没以德治国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稳妥了,可是忽然有一天,皇太极又要求召开扩大会议,大家都来了,然后皇太极说:前几天,三贝勒莽古尔泰跟我讨论问题,他忽然拔出刀来,冲我比比划划要砍我。

作为领导班子成员,能这么做吗?这也太不以德治国了。于是大伙儿都说:莽古尔泰你这样做不对,应该惩罚。怎么惩罚呢?照样是逐出领导班子。

此时领导班子只剩两个人了。之后皇太极回头瞅一瞅大贝勒代善。为什么大贝勒代善留到最后?因为大贝勒代善是有前科的,他的前科是跟美女阿巴亥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而皇太极之所以没动他,包括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大贝勒代善始终没有起到保护前两个人的作用,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张嘴,皇太极来兜他这个底。可是当他不保二贝勒、也不保三贝勒,这两个人都被清理出去之后,唯一剩下的就是他了。史书上说,大贝勒代善是相当英明神武,当他发现这个皇太极对他不怀好意的时候,便主动提出来要召开领导班子会议。皇太极心想:嘿,我还没动手他倒先动手了?先看看他怎么做。等到大伙儿开会的时候,大贝勒站起来首先就是承认错误,说:我干了很多错事,对不起我们国家,尤其对不起皇太极,所以我请求退出领导班子。当时皇太极半天醒不过神来——还没动手呢,自己就要求退出去,看来是个明白人。于是皇太极就这样放过了大贝勒代善,对大贝勒代善只是罚俸,还让他回去继续带兵,从此四大贝勒主政就变成了皇太极一个人主政。

大清帝国的权力,就由一个分散状态迅速地向一个人集中,皇太极完成这个过程,前前后后共花了八年的时间。在这八年里,他给这三个兄弟下了以德治国绊儿,然后耐心地等着他们栽进这个陷阱里去,再费尽心思忽悠底下的人起来反对,把其他三人一个个从权力核心中清除出去。现在去查清史,可以看到第一任老汗王是努尔哈赤,第二任就是皇太极,但实际上皇太极的位置是他绞尽脑汁、用尽所学才夺过来的,此后皇太极就开始治理这个国家。事实上这个时候大清国还不存在,存在的是一个后金。

(第五章)大清国号的由来

在满族有关于大清王朝为什么叫大清的一个传说。相传努尔哈赤原先有一匹大青马,在一次战争中他被打败了,于是他骑着大青马拼命地逃,最后这匹大青马活活累死了,而努尔哈赤却活下来了。努尔哈赤很感激这匹大青马,对大青马的尸体发誓说:大青大青,感谢你救了我,等到有一天我得志了,我建立一个国家就以你为名。满族人是这么传说大清帝国的由来的。

但实际上,“大清帝国”是皇太极的脑子里蹦出来的一个原先不存在的词。如前所述,当皇太极在与他的三个兄长斗智斗勇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从来没停止过入主中原号令天下这么一个信念。这里我们也要披露一个秘密:为什么皇太极能赢他这三个兄长,而不是三个兄长赢了他?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是对的,他一直做着对他们部落有益的事,他将他的部落向中国的权力中心推进,所有人都在看着,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努力是有效的,所以才会拥护他追随他。

为什么他的努力有效?因为他是一个超级优秀的广告策划人。他优秀到什么程度?他优秀到能够无中生有。什么叫无中生有?我们现在有个词叫创新,创新就是无中生有,就是在原本没有的情况下,创造出一个新东西来。皇太极就是这么一个无中生有的高手。当他打败了三个兄长,夺得了权力之后,他又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他给自己起了个称号。在他之前,努尔哈赤是称老汗王的,皇太极不称汗王了,他要称皇帝,并且还给自己弄了一个封号,叫宽温仁圣皇帝。目的就是给关内正在遭受兵乱的汉人百姓发出一个信号:这有一个宽厚仁德的皇帝,你们应该拥戴我。

发出这个信号之后,他发现效果不太好。因为当时是不存在大清帝国的,努尔哈赤创的是后金,在当时称的是金国,为什么要创金国呢?因为女真人她们就金国的后人,所以努尔哈赤为恢复当年祖辈的荣耀,还是号称金国。但皇太极知道中原民众对金国人的抵触,他知道有一个岳飞,他知道中原民间都知道岳飞抗金,如果他把自己命名为金国的话,汉人一听,本能地就会觉得是他们的敌人。所以后金这个词不能用了,他要创造一个新词出来,于是就在脑子里凭空捏了个词叫满洲。

现在听到这词可能大家都没什么感觉,但是要知道创造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创造一个不存在的词,那是一个广告策划人的天才创意。他从此改后金为满洲,然后起国号叫大清,满洲人也好、大清也好,对中国的老百姓而言都是非常生疏的东西,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当皇太极创造出了这两个词之后,很重要的一点是他隐藏了后金这段历史,化解了汉人对他们本能的排斥和抵触,皇太极的智慧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么他的智慧来源于何处呢?源自于读书,他是满洲人中、满洲子弟中唯一读书的人。

他为什么读书?前面已经提到了,这跟他的身世有关。他的母亲是战败一方贡献给战胜一方的战利品,而皇太极的诞生,更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的副产品。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必须坚强拼命地挣扎奋斗,才能夺得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同样的问题,我们在前面已经提过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我们在前面讲过,李自成的经历使他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社会人格,他认为什么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东西吃完就没有了,人格上以破坏为主,但为什么皇太极没有形成以破坏为主的人格?崇祯皇帝由于幼年生活在悲惨的境遇中,结果形成了老鼠人格,为什么皇太极没有形成老鼠人格?关键在于皇太极拥有一种非常重要的能力,叫自我拯救能力。如果比较崇祯皇帝、皇太极和李自成这三个人,观察他们每个人的志向,我们会发现:

崇祯皇帝早年唯一的志向是活下来,等到迫不得已要他去拯救一个国家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这个能力;李自成的志向也很简单,就是吃吃喝喝、搞搞破坏就行了,从来也没有产生过其他想法,当然他不需要为此负责,因为他成功地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而皇太极,他的志向是要拯救天下苍生。

正是因为这种信念,他拥有一种非常可怕的权谋天赋。

皇太极为他的三个兄长设置权力陷阱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光明磊落的,他都是问心无愧的,他没有一点鸡鸣狗盗之意,他想的就是:那边大明帝国已经崩摧了,我们必须打造出一个高品质的道德平台去承载它。正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他的这种崇高的思想和理念,促使他战胜了他的兄长们。而他那三个兄长则还是原始人,拥有原始人的思维,无法接受这一先进文化,所以被历史淘汰了。也就是说,在这一路对手之中,促成皇太极取胜和他三个兄长出局的,是一个宏大的理想,或者说是一个宏大的社会构思。这个宏大的社会构思成全了皇太极,也铸成了今天的历史,而其他三人则依然是原始人思维,没有这种宏大构思,因此他们被历史所淘汰。

追述这段历史,意义也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