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吴绍周的话,廖运周心里既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解放军已经把黄维包围了,黄维就要完了。着急的是解放军自动放弃南坪集以诱敌深入的企图被黄维察觉了,并打算向南转移。如果解放军不能迅速出击合围,就有让黄维逃脱的危险。这是关系整个战局成败的关键。必须立即把这一重要情报向刘、邓首长报告,否则就要贻误战机。
当时廖运周心急如焚,可又不便马上离开,就用话搪塞吴绍周说:“为什么把我师归黄维直接指挥?这样分割使用诸多不便,为什么要第85军掩护第18军、第10军转移?
他们各自掩护直接转移不是更好吗?第85军由赵集直接开往固镇西北地区与友军取得联系不是更好吗?”廖运周的话在吴听来可能很在理,其实廖运周不过是用了个缓兵之计挑拨吴绍周与黄维的关系,拖延一下时间罢了。吴绍周好长时间没作声,看来这些话他是听进去了。停了一会,他说:“你们师的任务是搜索敌情,兵力可大可小。你把第328团留给我作预备队好吗?”廖运周毫不迟疑地说:
“完全可以,我带两个团就够了。”当时,第328团团长姜继鑫是吴绍周的亲戚,思想顽固。该团其他军官也大都与共产党对立。该师地下党委多次研究过,将来起义,就怕这个团找麻烦,现在吴绍周要把它调走,正合了廖运周的心愿。
回到师部后,廖运周马上召集中共中央中原局派来做地下工作的李俊成、廖宜民、张士瑞进行研究,立即派张士瑞同志把黄维兵团的转移计划送出,并向刘、邓首长请示下一步的任务。又发电报给在汉口留守处的徐仁同志,让他迅速在留守处安排相应的措施。
午时,吴绍周到南坪集附近阵地,指挥其他部队转移。入夜,黄维队伍还没全部拉开,解放军就开始了全面出击,把黄维部队打得焦头烂额,黄维的转移部署全乱了套。这一天,他的部队没有一支到达预定目的地,110师也跟着跑了不少冤枉路,一会儿黄维让110师向东南搜索,一会儿向东北掩护,而吴绍周又让去南坪集增援他。
报话机不间断地呼叫,行动的目标不时转变,向导说你们这个部队到底往哪里去?官兵也七嘴八舌埋怨说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
黄维这个人很自信。在他的第一次转移部署被解放军打乱后,他并没有泄气。加上他的部队军事素质和武器装备普遍不错,号称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所以他并没有把解放军放在眼里。当然,他也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现实的处境。
当时,廖运周的师部和黄维兵团的司令部同住在双堆集附近的一个村子里。26日午后5时许,廖运周刚从前方回来,黄维就派人把他找了去。他看了看廖运周,很镇静地说:“刚才空军侦察报告说,今天午后3时敌人对我兵团的包围已经形成,他们正在构筑工事,你有什么主张?”廖运周反问了他一句:“司令官有何决策尽管下命令,我师保证完成任务。”他料到黄维已经有了新的打算,黄维果然说:“我想乘敌立足未稳,打它个措手不及。决定挑选四个主力师,齐头并进,迅猛突围。”廖运周马上意识到,黄维这一招的确厉害,同时也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于是他说:“好!司令官的决策真英明。我们师请示打头阵,愿当开路先锋!我们既然能攻占敌人堡垒式工事和河川阵地,现在突破他们临时构筑的掩体,当然不在话下了。我请示立即回去准备行动。”黄维见廖运周这样支持他的意见,对他又是夸奖又是鼓励。
在回去的路上廖运周反复琢磨着:黄维的部队尽管近来有些消耗,但装备仍然完好。且军官们受法西斯毒害较深,士气未退,战斗力仍然很强。现在解放军的确是立足未稳,黄维四个师并力突围还真有让他跑掉的危险。廖运周想起了刘、邓首长的指示,要在最有利的时机发挥最大的作用。现在是火候了!必须立即举行战场起义,打乱黄维的突围部署。
廖运周马上把黄维兵团新的突围计划和破坏这一计划的设想跟李俊成、廖宜民、杨振海等地下党的同志谈了。
于是作出决定,派杨振海同志去见解放军最高指挥员,把黄维准备在27日上午采取的突围行动和110师决定趁此机会举行起义的计划一并上报。为了避免误会,请示解放军前沿部队在突围处的左翼闪开一个口子,让开一条路,等110师过去后再把口子封上。杨振海同志走了以后,廖运周他们又进一步进行了研究,考虑到四个师齐头并进,让110师居中,两翼都是敌人,对110师很不利,于是廖运周决定想尽办法“调整”一下黄维的部署。
廖运周又去见了黄维,向他建议:“四个师齐头并进不如三个师好。把第18军的主力师留在兵团作预备队,可随时策应第一线作战。控制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这是一个常规了。让我师先行动,如果先得手,其他师可迅速跟进,扩大战果。”黄维见廖运周肯挑重担,又替他着想,照顾兵团的机动权,很是高兴。对廖运周进行了一番赞扬,连声说:“好同学、好同志,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坦克、榴弹炮随你要。”他还让在一边的兵团副参谋长韦镇福通知空军调飞机配合110师行动。廖运周心里暗笑,说:“我已派了几个便衣深入敌后,进行侦察,如果发现有空隙的结合部,我们就利用夜间提前行动。”黄维又把廖运周赞扬了一通,非常轻松地说:“有机会就前进,要当机立断。”他对廖运周的言行没有一点怀疑,廖运周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向韦镇福要了两份地图拿回了师部,很正经地与副师长杨柳营、参谋长洪炉青一起研究了突围计划。他们也没有任何怀疑,于是决定:师直属队在黄昏前作好准备,午夜开始行动。
26日晚上,大家心情都很激动,急切地盼望着杨振海同志回来。第二天凌晨3时,他终于回来了,一进屋就高兴地喊着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顺利。他还带来了王近山司令员亲手绘制的地图。并说6纵准备在规定的行军路线上,沿途放上高粱秆作为路标,让起义的官兵左臂一律扎白布或白毛巾,规定在两军接触时,打三发枪榴弹作为联络信号,从解放军第6纵队和第17师的阵地通过,到达罗集附近的大吴庄、西张庄。时间要提前,最好在天明以前全部通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离规定6点钟出发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为了预防万一,廖运周决定把这段时间也充分用上,又一次跑到黄维那里,再给他送去了一颗定心丸。黄维见了廖运周,首先询问了派出去的人侦察的情况,了解了110师的准备情况。廖运周说:“我正要向你报告。我们发现敌军阵地结合部有空隙可钻,在拂晓前行动最为有利,特来请示。”黄维大概觉得自己的决策很英明,也觉得他选准了突围的先锋,哈哈大笑起来,顺手拿出了一瓶酒,对廖运周说:“老同学,这瓶白兰地藏之久矣,一直没舍得喝,现在我特敬你一杯,预祝你取得胜利。”又转身对韦镇福说:“来,你们是同期同班同学,也要敬一杯。”看看出发的时间快要到了,不便久留,廖运周回敬了他们一杯酒后,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就告辞了。
黄维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才回去。
廖运周回到师里不久,解放军南线最高司令部派武英同志穿着便服来到师部,为110师做向导。
临行前,廖运周觉得有必要公布了,就把一些比较可靠的营连长召集到一起,在一块空地四周布置了警戒,廖运周就站在那里进行了起义动员。他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我们已被解放军全部包围,蚌埠的李延年、孙元良的救兵打不过来,徐州被围,黄百韬被消灭,蒙城、宿县被占,我们一无援兵二无退路,弹粮即尽,而解放军却在不断增援。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坐以待毙。蒋介石对人民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呢?共产党、解放军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很清楚。很多人都要求我利用朋友关系(当时还不能公开身份)给解放军写封信,为我们提供方便,使我们脱离战场。现在我们已派杨振海与解放军联系上了,见到了他们南线司令员。解放军对我们将采取的行动非常欢迎,你们赞不赞成这样做?”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赞成!”大家都说:“我们愿意跟师长走!”廖运周环视了一下周围,见到他们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十分诚恳,心里很是激动。
这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笼罩在村庄、田野、道路上的浓雾渐渐散开,出发时间到了。
11月27日早晨6点钟,第110师准时开出了双堆集附近的周庄、赵庄,在通向解放军阵地的道路上向前进发。
一路上,非常顺利,黄维对廖运周十分放心,不时地通过报话机询问几句进展的情况。两个小时后,起义部队已全部通过了解放军阵地,解放军又把放开的口子重新封了起来。这时,报话机中传出黄维的呼唤却有些异样:
“长江长江,你们到了哪里?”廖运周赶紧回答:“武昌武昌,我们到了赵庄,沿途畅行无阻。”
下午1点半钟,110师到达了指定的地点大吴庄。黄维和吴绍周还在报话机里询问进展情况。廖运周下令把全师的报话机统统关掉一律上缴,师部的电台也停止使用,中断与黄维、吴绍周的联系,这才引起了黄维的怀疑。
黄昏,大批国民党飞机飞了过来,在110师宿营地附近扔下了大量炸弹,可是他们知道得太晚了。
风声鹤唳急待援兵
南京,蒋介石官邸会议室。
蒋介石把陆、海、空三军首脑人物及高级幕僚又全都召集起来,向大家介绍作战计划。
蒋介石站在地图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正得意于他的决策:南北对进,夺取宿县,打通徐蚌交通。他对大家说:“这就是我们变内线作战为外线作战,变被动为主动。”
席间,顾祝同接到黄维的电报,大惊失色。顾祝同用颤抖的双手正要把电报交给蒋介石。
作战厅厅长郭汝瑰走上来,从顾祝同手里接过电报代他向蒋介石报告。郭汝瑰接过电报先看了下,才小心、轻声地为蒋介石读起电文:“黄维兵团忽于24日16时,向固镇方向转进,被共军包围于双堆集地区……”
蒋介石一听就大发脾气:“胡说,娘希匹,不可能……”刚才得意的神情一扫而光。
接下来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等蒋介石怒气稍息,郭汝瑰才谨慎地说:“委座宽心,黄维不是万不得已,绝不敢擅自行动。”
过了好一会,蒋介石才说:“命令徐州和蚌埠方面不惜一切代价向宿县猛攻,命令黄维以他本身的力量,向东南突围,命令空军配合作战。”
说完,蒋介石恼火地径自拂袖离去。
黄维兵团被包围在小小的双堆集。
双堆集,因两个古老的土堆于得名:平谷堆和尖谷堆。
眺望双堆集,四周地势平坦,树木稀少,只有东南角有一座十多米高的土堆——老百姓称其为尖谷堆,算是惟一的制高点。双堆集以西有一条南北向的婉蜒小河,萧瑟的天空下横着几个死气沉沉的村庄。在这样的地形上作战,不仅部队无法隐蔽,守易攻难,而且被围困在这里的国民党军装备精良,又完全控制着制空权,自然给企图速歼黄维兵团的解放军提出了难题。
中原野战军首长命令部队发动强大的政治攻势。部队在阵地前利用电台广播及喇叭喊话,宜传解放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历数蒋介石的罪恶,劝蒋军官兵早日放下武器,选择新生之路。有的还在阵地前竖起一块块门板,上面写着“优待俘虏”、“不杀不辱”等标语。解放军的广播,特别是邯郸电台的广播,更使双堆集的蒋军将领听得胆战心惊,坐卧不宁。他们怕动摇军心,下令严禁部属收听,但禁令早已毫无作用。特别是通信人员,一有空闲就利用职务之便偷听我方广播。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蒋军下层军官和士兵中不胫而走。解放军散发的传单,也有人偷偷拾捡回来。高级将领也不断收到解放军的劝降信,信中分析形势,痛陈厉害,劝他们改弦更张,早日回到人民一边。何基沣就写了一封给黄维的信,但这信到了18军军长杨伯涛手中,就给毁了。杨伯涛深知我军政治攻势的厉害,因此传下命令:“阵地禁绝来人,违者一律射杀。”
双堆集的黄维兵团已是瓮中之鳖,面对我中原野战军的军事政治攻势,士气低落,四面楚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万般无奈之下,黄维只好再次向南京致电求援。
然而,南京的蒋介石日子也不好过,可谓是“大也有大的难处”。因为他的一点老本也差不多快输光了,实在无兵可调了。胡宗南集团在西北,被我西北野战军紧紧牵住,动弹不得;华北傅作义集团也处于我军的分割包围之中,自顾不暇;长江以南倒有几个刚组建的兵团架子,但都是些强征来的新兵,根本无战斗力可言。惟有华中方面,白崇禧倒还有一些实力,但白、蒋积怨甚重,素来不和,他一来不愿为解蒋介石嫡系部队之围而自损实力,二来也怕抽兵中原后解放军乘虚而人端了他的老窝。在这种情况下,工于计谋的白崇禧自然不会轻率地决定援蒋。
蒋介石把解黄维之围的希望寄托在蚌埠的李延年、刘汝明两个兵团身上。李、刘两个兵团是在淮海战役发动后组建的。相比来说,李延年兵团战斗力较强,下辖第39、第54、第99军,共三个军,其中第39、54军都是刚从东北战场上撤下来的蒋介石嫡系部队,第99军又是陈诚的黄埔嫡系。所以,蒋介石一直很看重这支部队。在黄维刚刚被包围时,蒋介石就曾督促该兵团北上解救黄维,后看到我华东野战军南下部队十分强大,被我军打怕了的蒋介石以为我军要先歼灭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于是,又慌慌张张命令这两个兵团火速南撤。李延年、刘汝明也一直担心被我包围,当他们得到蒋介石南撤的命令后,早已置黄维于不顾,星夜向蚌埠逃窜,以苟延残喘。其实,华东野战军主力南下,是为了阻止敌第6、第8兵团驰援黄维。当蒋介石觉察到我军的真实意图后,又毫不犹豫地命令李、刘两兵团星夜驰往双堆集。
为了督促李延年、刘汝明兵团拼死北上解围,蒋介石一面特意派了一个高级督察官赴前线督战,一面还专门给李延年写了一封信:
吉甫弟:
徐蚌会战是国家存亡的大战。前期作战,我方虽歼匪效万,但整个战略形势对我还是不利。
现共匪刘伯承、邓小平都集中主力围攻黄维兵团于双堆集。从昨天,杜聿明已率邱、辛、孙三个兵团撤离徐州向西南转进,由北向南打刘、邓部侧背,届时匪方必分兵阻击我南进兵团。弟部是有生力量,在12月3日应集中力量北进,摧毁匪方封锁线,以救出黄维兵团,战机不可失,务望本诸胜利举杯同庆,败则出兵死力的名训,激励将士,以挽战局。
中正手启
在蚌埠西北地区,我英勇的战士以顽强的毅力先后打退了敌军上百次的进攻。直至12月9日,敌军才在付出上万人阵亡的代价后,突破了我军的第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