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倪
家营子激战时,我由红五军三十七团调到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二六五团任卫生队长。总指挥部和红五军的一小部分人,住在下营子中部坚固的土围子内。
第二六五团号称“夜老虎”团,进入新的阵地后,立即开始紧张地构筑工事,准备战斗。
团政治处人员到连队做宣传鼓动工作,我们团也经常派小股部队在夜间出击,袭扰敌人。行动前,把易于发出响声的水壶、碗筷尽量留下,束扎好行装;若是骑兵出击,还要把马蹄包上棉花,用绳子捆住马嘴,摸到敌人跟前,杀个痛快。
“夜老虎”团还有一段来历,在川陕苏区时,敌人占优势,为了战胜敌人,红军往往采取夜战。夜战伤亡小,省子弹,缴获多。可是,夜战也有许多困难,如夜间战术动作、部队行动、通讯联络、混战中如何分辨敌我等等,都受到很大限制。为此,二六五团抽出一部分部队,专门训练夜战,练习夜行军、爬悬崖。经过训练,“夜老虎”团每战必胜。每次出发之前,个个换上轻便软底布鞋,带上全副装备,大跳特跳,发现谁的装束有响声,就要重新整理,收拾利落。行进时悄悄地行动,跌倒不叫,滚到沟里不嚷,不准抽烟和说话,选择最坏的天气,最难走的道路。每次夜行军之后,有的人摔伤腿,碰破脸,有的弄得像泥猴似的。那时,与四川军阀刘湘浴血苦战八个月之久,战斗胜利结束之后,总部嘉奖了战功卓着的团队,红二六五团荣获了“夜老虎”团的奖旗。从此,“夜老虎”团的名声传遍了全军。
我们后方机关紧紧挨着前沿,妇女独立团白天守围子、抬伤员、送饭,夜晚还给前线阵地送弹药。他们的年纪大多在十六七岁,在战火中锻炼得十分坚强。在倪家营子苦战一个来月,死伤敌人万余名,我军也伤亡数千人。绝大部分伤员受的是刀伤和手榴弹伤,头伤和上肢伤居多,伤势都很重。但是他们不哭不叫,我们走到跟前,他们睁开半闭的眼睛,哑然一笑,毫无怨言,也不提出任何个人要求,他们知道目前的处境,体谅上级的困难。
卫生队仅有的几间房间,没有煤,没有柴,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特别困难的是没有医药治疗,甚至连包伤口的绷带也没有。我团各营各连的卫生员,在日日夜夜的激烈战斗中,英勇地抢救伤员,有个卫生员自己受了重伤,他伸出冰冷的手抓住我们,嘴张了两下,就不动弹了。我们没有根据地,得不到任何补充,伤一个人少一个,打一发子弹少一发。
不光伤员无医药,部队也没有粮吃了。地主的存粮早就吃光了,穷苦人家的一点口粮虽然一粒一粒地从瓦罐里倒出来,卖给自己的队伍,可是太少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水,也没有了,水塘的冰块都被打碎吃光了。后勤部门把仅有的几口水井掌握起来,排队分水。眼看井里的水也要掏干了,炊事员同志下到四五丈深的井里去,一勺一勺地淘井底的泥汤,半天搞不上一桶水。大家盼望着下雪,可总是不下。有一天真的飘落了一点雪花,但又刮起了大风,全部被吹跑了,希望又变成了失望。
敌人的伤亡和消耗虽然也很大,但能得到及时补充。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一想到负伤的战士和部队的处境,心情就很沉重。
这是谢华同志所写《在西路军卫生队的回忆片断》的一部分,原载总后勤部党史办《党史资料通讯》,标题为编者所加。谢华,又名谢流泉,原任红五军第三十七团卫生队长,时任第八十八师二六五团卫生队长,后任西路军左支队卫生主任,随左支队进入新疆,后入军医学校学习。1940年1月返回延安,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
在徐、陈首长身边的一件事在徐、陈首长身边的一件事李培基我在西路军总部工作期间,由于徐总指挥和其他首长的严格要求,当时虽然我只有15岁,年龄小,但平时工作总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力争一丝不苟。首长们平时工作很忙,生活上凡是我能办的,我都给他们办,我总是等着他们睡下后我才睡,第二天起早给打上漱口水、洗脸水。那时,找水很困难,只能走很远到戈壁滩上捡冰块。他们的衣服我来洗,那时洗衣服没有肥皂,就多下点力气,洗干净,不长虱子就行。衣服、鞋袜破了,徐总指挥大多是自己补,但昌浩政委的都是我给补。他们的衣服都破破烂烂,补起来也很费力。我常想,首长们为了全军、为了胜利,那样辛苦操劳,我们多干点,累一点算不了什么。他们也知道我很天真活泼,很听活,也很喜爱我。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
在一次战斗中,我军围歼了一支马家军的骑兵部队,缴获了一批好战马,战马都送到总部驻地旁边圈起来。徐总指挥决定以此新组建一支自己的骑兵部队。这天下午,警卫员小霍拉着我去观看这批战马,它们果然矫健、剽悍,我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坐骑,骨瘦如柴,简直没法比较。这时,小霍悄悄对我说,这些马好,咱们偷偷地换一换吧。我本来就因为自己的战马又小又瘦,平常跟随首长行军很吃力,经他这么一说,也动心了,觉得是个好主意,两人一拍即合,立即换了战马,竟然没有想到这是严重地违反军纪的行为。
这事很快让徐总指挥和陈政委知道了,我和小霍马上被叫到了他们面前,室内气氛十分严肃紧张。面对着两位首长的亲自盘问,我首先一五一十地把偷换马匹的事实说出来,陈政委指着我们的鼻子大发雷霆,差一点要动手打人,声言要以军法从事。这时,我们醒悟了,偷换骑兵马匹意味着什么?偷换军马绝对是杀头的罪,特别是在当时极端困难的时候准备组建骑兵部队,这就更不可饶恕。我们害怕了,后悔了。徐总指挥面色严峻,一言不发,来来回回地踱步,平常我们怕徐总指挥,就怕他不讲话。陈政委还在批评,徐总很严肃,仍然不讲话。
我紧张极了,心想完了,尿了一裤兜也不知道。
徐总终于说活了:“你们这两个小家伙,人还没长大,胆子可不小呀,竟敢私自调换马匹。
你们不知道这些马是给骑兵师打敌人用的吗?在总部首长跟前工作,连纪律都不懂,还得了吗?”他既严肃又亲切地对我们说:“我们是革命的队伍,每个人不论职务高低,年龄大小,都要严格遵守革命纪律。没有纪律的军队就像一盘散沙,是不能打胜仗的。在总部工作的同志,尤其不能搞特殊,任意违反军纪。你们自己看,这事怎么办吧!”我们答不出话来,吓得直打哆嗦。徐向前和陈昌浩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对我们说:“到警卫营蹲禁闭去!用不着派人押送,你们自己去!”
听了这句话,我们如释重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告别徐总指挥和陈政委,来到警卫营向营长作了报告:“我们犯了错误,总指挥叫我们来蹲禁闭。”在红四方面军中,蹲禁闭是很丢人的事,警卫长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这件事对部队影响很大,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首长的警卫员偷换战马坐禁闭了。严肃红军纪律,对大家是个警醒,对我却是受益一辈子的教训。
这是李培基同志《在徐帅身边的几件事》一文的一部分,录自《徐向前元帅百年诞辰纪念文集》。作者时任西路军总部首长警卫员,其生平简介见本书第1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