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国
1936年11月上旬末,西路军分三个纵队向西进发。第一纵队为红三十军,从右翼由一条山地区向大靖前进;第二纵队为红九军,从左翼由镇虏堡地区经松山城、干柴洼向古浪前进;红五军为第三纵队,经吴家川等地在三十军之后跟进;总指挥部直属队随九军行动。
河西走廊是高寒地区,11月份这儿已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我们部队当时穿的是不御风寒的单衣单裤。在沙漠戈壁中行军,狂风卷起漫天的灰沙,迎面扑打在脸上,像被一团团蜂子蜇着,钻心的疼痛。满天的灰沙,使人睁不开眼睛。
我们红九军向古浪前进,快接近干柴洼的时候,后卫部队发现敌骑兵在向我运动,军部命令部队立即赶到干柴洼,就地修筑工事,利用院墙,挖好枪眼,加强警戒,阻击敌人。11月10日早晨8点左右,部队刚吃完饭,敌人骑兵就接近我前沿阵地,与我警戒部队接触。很快地,敌后续部队也相继赶到,战斗正式打响了。
敌以步、骑配合,向我发起猛烈的攻击,我军利用地形地物,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敌指挥官马元海又重新组织力量,空中利用飞机作掩护,地面集中火力支援。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我前沿阵地被敌突破,敌大队人马向我军部驻地直压过来。
情况十分严重。
这时,军长孙玉清、政委陈海松立即命令司令部全体参谋人员和交通队一齐上阵。就在这情况万分危急的关头,一科长刘培基同志,率领机关人员挥舞短枪、手榴弹,英勇抵抗,与敌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接连打退了敌人的三次进攻。在第三次反冲锋时,刘培基同志跳出院墙,带领部分参谋人员和通信员,冒着密集的枪弹反击敌人,不幸头部中弹,倒在地下昏迷不醒。我将他背下战场不久,他便停止呼吸,光荣牺牲了。
刘培基同志是甘肃人,是个知识分子,很有才干。他是跟随董振堂军长参加江西宁都起义过来的,原在五军团工作,后来调到我们红九军二十七师当参谋长,第二次过草地时,调到军部当作战科长。他对参谋工作业务非常熟悉,工作热情,积极负责,对同志热情诚恳,关怀备至。我们做参谋工作,都是他言传身教带出来的。几十年来我一直怀念着他。
一科长刘培基同志牺牲了,司令部二科长立即奋勇当先,主动承担指挥任务,继续组织反冲锋。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我二十五师的部队从敌人侧翼打过去。敌人见势不妙,狼狈逃窜,连死尸也顾不上拉,就败退下去了,这才给军部解了围。全线的战斗持续到下午3时多,敌人用骑兵掩护步兵退却,战斗渐渐平息下来。
干柴洼战斗之后,我军仍按计划向古浪方向前进。白天打仗夜晚接着行军,人人疲惫不堪。
在朦胧的夜色里,大家以顽强的毅力向前推进。但敌人始终紧盯着我们,敌人的骑兵或在后尾跟踪而来,或在两翼与我并行。我警戒部队用望远镜都能辨别出敌人的白马队、黄马队、黑马队。
敌人尾追不舍,显然是企图伺机与我军决战。为此,我军改成夜行日宿,并由一路纵队改为二路纵队,以缩短行军距离。机枪和各炮脱衣,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以防敌人骑兵袭击。
我后尾部队在红梁山应为横梁山,位于古浪县东部。
阻击尾追之敌后,经过一夜的急行军,拂晓前到达了古浪城。原守城的民团不堪一击,弃城而逃,我军就顺利地占领古浪城。这时是1936年11月15日红军攻占古浪县城的时间为11月14日。参见本书第92页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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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浪为“河西走廊”要冲,是一个不大的小城镇,坐落在两面夹山的川道里,地势较低,极不利于防守。城的东北面是一片开阔的沙石地段,十分平坦,便利骑兵活动;城南和西南方向是乌鞘岭,距城最近的南山,居高临下,俯瞰古浪城。根据这个地形,要守住古浪城,必须首先控制南山制高点。为此,军首长决定,派一个加强团在南山高地构筑工事,遇有情况坚决固守;二十五师师部驻在南门外村子里,其余两个团布置在两翼,强加警戒;二十七师驻守来路方向,并派出通往凉州方向的警戒。
11月16日拂晓,敌人开始进攻古浪县城。敌人是用山炮向我阵地猛烈轰击,继以步骑配合,向古浪南山的我阵地发起疯狂进攻,战斗十分激烈。在强敌面前,我守卫团也不甘示弱,集中了所有的火力,连续地反复地与敌拼杀。
只听炮声隆隆,手榴弹不断爆炸,枪声似炒豆一般,喊杀声响彻云霄,震撼整个山谷,烟雾和尘土笼罩住整个山冈,飞沙碎石中夹杂着弹片,像雨点般落下。守卫山头制高点的指战员,英勇无畏,顽强抵抗,子弹打完了就用刺刀和大刀拼杀,手榴弹打完了就用石头砸。猛烈地反击,打得敌人鬼哭狼嚎,使之遭到惨重的伤亡。南山战斗持续了约两个多小时,打退敌人数次进攻。
敌人强攻南山未能得逞,便改变战术,从侧翼迂回,配合正面强攻,另有空中飞机轰炸扫射作掩护。敌人还以骑兵作穿插,切断我师、团之间的联系,直逼我二十五师指挥所;正面则以步兵猛攻南山阵地制高点;同时又威胁到军部。在东面,即我军来路方向的敌人,也以骑兵插到我二十七师背后,使我腹背受敌。
由于敌人穿插分割,将我军的部署打乱了,致使我部队都各自为战。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我军指战员仍沉着应战,每个人心中都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英勇地与强敌拼杀。但是,坚守南山的一个团,孤军奋战,终因寡不敌众,伤亡惨重,其他部队又增援不上去,经几个小时的激战,几乎全团覆没。
17日12时以后,敌人又开始进攻古浪城。军长孙玉清、政委陈海松命令交通大队部分人员和机关干部,由司令部二科李科长和交通大队张教导员率领出击,从城内冲杀出去。正当他们和敌人展开猛烈冲杀的时候,忽然从侧面打来一梭子机枪子弹,二科长被打中了,晃倒在地。敌人的骑兵乘势扑上来,张教导员迅速指挥部队,将敌人压回去。尽管出击部队在城外持续地东奔西突,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终被敌骑切断归路,出击的大部分人员没能回来。
我出击部队失利后,敌人越发疯狂了,紧接着又冲进城内,直向我军部压来。于是,我军指挥员与敌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军司令部全体参谋人员和交通大队全体同志,挥舞短枪、手提式冲锋枪和手榴弹等,与敌拼杀了有一个多小时。
18日,敌我双方继续战斗,我二十七师击溃了敌人的分割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从东北方向接应过来,对突入城内的敌人形成内外夹攻态势。敌人见势不妙,逃出城外。这时,城内大街小巷到处是敌人丢弃的尸体。战斗待续到下午4点多钟,由于敌人不敢打夜战,战斗才渐渐停息下来。
古浪城一仗,打得十分残酷,红九军这在这次战斗中损失很大。战斗停止后,军部命令各师团重新调整组织,整顿部队的建制。军首长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连夜突围,继续西进,向永昌三十军靠拢。
夜幕降临了,我军以朦胧的夜色作掩护,悄悄撤离古浪城。部队以二路纵队的序列,昼夜兼程,向永昌前进。这已是11月下旬的天气,寒风刺骨,风中还夹有雪花,扑打着衣衫单薄的红军战士。但我红军战士以极大的毅力忍受着寒冷和饥饿,不顾创伤和病痛,在艰苦的风雪里前进。
这是李新国同志回忆录《浴血奋战西征路》的一部分,录自《艰苦的历程》(下册),标题为编者所加。李新国生平见本书第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