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贵
1936年初冬,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为了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奉命率五军、九军和三十军从甘肃靖远的河包口突破黄河天险,向宁夏南部歼敌而进。开始,战局发展还比较顺利,在景泰、一条山、五佛寺一带连连取得胜利,对部队鼓舞很大。不久,过河部队改为西路军,转向甘西方向行动,上级指示要建立“永(昌)凉(州)革命根据地”。
永昌、凉州、山丹一线正是“河西走廊”的蜂腰地带,这里北临大沙漠,南靠祁连山,中间是一条只有几十里宽的狭长“弄堂”,既不便大部队回旋,也不便小部队游击,无论从地形、经济、民情、敌情各方面来看,当时要在这里建立根据地是很困难的。
11月的河西走廊已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同志们身穿单薄的衣衫,冒着砭骨的寒风,在荒漠里艰难地行走着。作为西路军左纵队的红九军,经过干柴洼激烈战斗,摆脱敌人的追击,于25日拂晓前赶到古浪据古浪县委党史办调查,红九军一个团于11月13夜占领古浪城外几个要点,14日晨发起攻城战斗,攻占了该县城。见《血沃凉州》第110~111页。
。古浪守敌兵力薄弱,只有三个团据调查,当时驻守古浪县城的敌军为青海西宁东南川民团。该民团共有三个团,每团四个营,共1400余人,通称西宁十二大营。,被我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
古浪为凉州的门户,又是凉州和西宁、兰州间的一个重镇,地当要冲,势在必争。但古浪城坐落在两面临山的小川道上,地势低洼,再加上早年地震城墙坍塌,易攻不易守。鉴于这种情况,孙玉清军长和陈海松政委指令二十五师布置在城西南方面,并控制各处的制高点;二十七师布置在东北方面,阻击后面的敌人前进;古浪城由直属部队防守,利用敌人原设的一道散兵壕,临时加以修补,城内沿马车孔道的两侧,构成较坚固的工事,形成口袋形阵地。
果然不出所料,古浪失守,引起敌人的极度惊慌。为了重新夺回古浪,除了马元海的追兵以外,马步芳又增援了大量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向古浪发起猛攻。一时间,枪炮声震耳欲聋,杀声四起,敌人的轰炸机狂轰滥炸,整个古浪城变成了一片火海。城外的部队坚守在阵地上,给敌人以迎头痛击。但敌人仗着人多枪多,像黄蜂一样向山上涌来,我军集中火力,英勇奋战,连续打退敌人几次疯狂进攻。
11月18日,战斗发展得更为激烈。敌人重新调整兵力以后,向我们发起第三次猛攻。这次敌人主攻的方向,是城南山头的制高点,那里守卫着二十五师的一个团。我们在城内的同志,紧张地用望远镜向山上观望着,惊心动魄的血战历历在目。
敌人先是用山炮向山头轰击,使山头完全被一片烟雾和灰尘所笼罩。随后,成营成团的敌人,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端着长枪,冲呀杀呀地号叫着拥了上来。坚守山头的全团指战员沉着应战,集中所有火力射击,手榴弹和石头也劈头盖脸地向敌人砸去,打得敌人鬼哭狼嚎,互相践踏着溃退了下去。
失败并没有使敌人死心,稍事调整以后,敌人又发起了更凶猛的进攻。这次敌人采用的是迂回战术,先截断该团与二十五师的联系,然后从四面蜂拥而上,和我们的红军战士肉搏在一起。同志们个个都表现得英勇顽强,刺刀捅弯了,就用枪托砸;枪托砸断了,就和敌人抱在一起扭打。有的敌人甚至爬上了我们的碉堡,也许是未带手榴弹,只是用刺刀猛揭顶盖。
碉堡内的红军战士沉着冷静,利用脚步声判断敌人的位置,然后用步枪对准射击,将碉堡顶盖上的敌人击毙。但终因敌众我寡,弹尽援绝,山头阵地被敌人攻陷了,这个团的指战员几乎全部壮烈牺牲。
城南的制高点失守以后,敌人越发疯狂。大约在中午12点左右,敌人用山炮轰开城墙一角,步骑兵乘机突入城内。敌人骑兵挥舞着马刀,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我们一些机关人员猝不及防,惨死在敌人的马刀之下。尤其是供给部和卫生部的一些女同志,因为她们手无寸铁,被凶狠残暴的敌人堵在屋子里,统统用马刀砍死,血浆流得满地都是,那血腥的惨景真是目不忍睹。
我军在古浪城内和敌人进行着巷战。我手提一枝驳壳枪,率领保卫队的几十名队员,也和敌人拼杀在一起。敌士兵多数年岁较大,有的留着大胡子,个个惯于使刀劈砍。由于反动的封建迷信影响和盲目的民族仇恨,他们表现得异常凶猛野蛮。但我们的保卫队员毫不畏惧,挥舞着大刀,抡起枪托,勇敢地和敌人进行肉搏。激战中,我们保卫部的一位侦察科长,不幸被敌人一枪击中膝盖,将腿打断。我连忙把他背到墙角下,只见他面色灰白,黄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从脸上滚下来。他向我一面摆手一面说:“陈部长,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杀退敌人要紧!”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让一个保卫队员把他藏在一个老乡家里。可惜我把他的名字忘了,只记得他是广东人,30多岁,是从一方面军派来的,他是一位很好的同志,不知后来结果如何,很可能被敌人杀害了。
巷战在继续进行着,敌人越来越多,已经快拥到军指挥所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陈海松政委出现在门口,左手带伤,右手高举着驳壳枪,大声喊道:“同志们!我们要和敌人血战到底!坚决杀退敌人!”
敌人看见陈海松政委在门口高喊口号,断定他不是一般的人物,十几个家伙提着马刀,朝他猛扑了过来。就在这时,交通队一排长乔国军同志一个箭步窜到陈政委面前,怒对敌人大喝一声:“来来来,看老子给你们点名!”随着他手中手提式冲锋枪的一阵剧烈摆动,把那十几个敌人横七竖八地全撂倒了。可是乔国军同志也被敌人的一颗子弹击中,他晃了晃身子,栽倒在地上牺牲了。
陈海松政委悲愤地拣起乔排长的冲锋枪,大喊一声:“同志们,冲啊!”率领交通队和机关的同志们一起向敌人反击过去。交通队是军部的一只铁拳,每逢关键时刻,首长才把他们撒出去。交通队的队员个个精明强干,都是挑选的最优秀的年轻战士,他们每人配备一枝德国造的二十响驳壳枪,外加一把大刀,打起仗来就像一群小老虎。只见他们手中的百十枝驳壳枪,像一把无形的铁扫帚,哗哗一扫,敌人便倒下一片。敌人这才知道碰上了硬骨头,连尸首也顾不上收,就慌忙向后溃逃。就在这时,只见东北面的敌人也开始混乱起来,原来二十七师一部击溃了敌人分割部队,杀开一条血路,从东北面接应过来。敌人受到两面夹击,阵脚一时大乱,就像斗败了的野狗,夹着尾巴狼狈地退出了古浪城。
这一仗虽然消灭不少敌人,但我们伤亡也很大,整个九军几乎损失过半,参谋长陈伯稚同志也牺牲了。在这种情况下,九军领导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连夜突围转移,向在永昌的三十军靠拢。
天黑了,在夜幕的掩护下,九军悄然地离开了古浪城。
原载《艰苦的历程》。作者陈宜贵同志,安徽霍邱人,生于1915年。1930年参加红军,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任红九军保卫局局长。后历任人民解放军第六十四军一九一师政治委员,宁夏军区政治部主任,北京军区后勤部副政治委员、政治委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