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空杀出来的黑马,令众兄弟吃惊不已,羡慕也好,嫉恨也罢,胤在非议中登上皇位,劳苦功高的年羹尧、隆科多因此风光无二。但权力是最大的政治,更何况功高盖主向来是身为人臣最大的忌讳,面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新皇,今后的生杀荣辱都系于他一身,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十四日,胤禛一夜未眠,顾不上洗脸,立即着手调整人事工作。
胤祯是太子的热门人选,又在西北坐拥精兵十余万,一旦他外与蒙藏、内与重臣联手,隆科多那点兵力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胤禛首先提拔平郡王纳尔素,命他代理大将军职务。为确保万一,胤禛还派公爵延信奔赴兰州,命年羹尧共同管理西部军务、粮饷及地方事务。如此双方夹击,既压制住了西路军中的异己分子,又扼住西路军东进的喉咙,将胤祯牢牢控制住。
如此安排的理由胤禛也早就想好了:先皇驾崩,胤祯急需卸除大将军的职位,回京尽人臣孝子之礼。胤祯如果不回来,就是对先皇不忠不孝,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胤祯如果卸去大将军的身份回来,那么就无异于被拔了牙的老虎了。
此情此景,胤祯无路可选,况且年羹尧在东部遏制,戴铎在南部虎视眈眈,胤祯即使真有领兵打回来的念头,也很难有所作为。这一招,也是策士戴铎教给胤禛的,他早就说过,一旦胤禛成大事,四川可以出兵遏制胤祯。一箭三雕,胤祯有苦难言,只能成全自己的孝义。
胤祯的威胁一解除,其余的事都好说了。十四日至十九日,隆科多关闭了京城九门,京城戒严。胤禛以新帝的身份宣布,诸王没有旨意,一律不得进宫。众阿哥和大臣不能与隆科多抗衡,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素来精明的八爷党以及其他忽视胤禛存在的阿哥这才发现,局势已经不可扭转了。
且说胤祯,听闻康熙驾崩的消息,当即就傻眼了,他还没听皇阿玛宣布自己为太子继承人的声音呢!该怎么办呢?恍惚中,新帝雍正下达了新的指令,他迷迷糊糊就将自己的大将军的印信交给雍正的来使延信,并听随后者的催促,即刻动身回京奔丧。一到京城,他就落入了雍正的天罗地网,失去人身自由。
胤祯不服,在景山寿皇殿拜谒乃父灵柩时,看到雍正也在,只是远远地对他叩头,却不行君臣之礼。一旁的侍卫拉锡看不顺眼,一把将胤祯拉到雍正跟前,胤祯气得大骂,大闹灵堂。雍正大为恼火,斥责他心高气傲,削去他的王爵,降为固山贝子。一时风光无二的大将军,卸下盔甲竟落得如此下场。
事情还远远没完呢!
在即位后的短短一个月内,雍正共进行了十次以提拔为主的人事安排。他首先提拔自己的亲信,如封一直追随自己的十三弟胤祥为亲王,令隆科多袭一等公。除此之外,他还晋升了一些藩属大臣,如令户部尚书孙渣齐暂理工部工作,两江总督查弼纳暂理礼部工作,护军统领衮泰代理步军统领,吏部右侍郎张廷玉为礼部尚书,等等。
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新皇登基,都要对政治班子进行一次重新洗牌,自古以来莫不如此,雍正也不能免俗。
但仅仅提拔了这些人也就罢了,雍正还提拔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人选。比如胤禩和他的八爷党。
胤禩,这个曾经最热门的皇位候选人,现在身份极度尴尬,雍正无法装作一切不曾发生。与处理胤祯不同,他对胤禩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策略。
尽管胤禩一直位列呼声比较高的皇子之中,但康熙一点都不喜欢他。雍正继位的当天,却将胤禩和胤祥一起封为亲王,还将第一总理事务大臣的职位交给了胤禩。不仅如此,雍正还封了胤禩一党的权臣马齐为内阁成员。这样,新君的四人总理事务成员中,八爷党就占了胤禩和马齐两个。十二月十一日,雍正又赐号胤禩和硕廉亲王,同月,又让他兼职理藩院和上驷院,两个月后,又让他改兼工部。
不仅胤禩受封,过去追随他的人也都得到了好处:他的儿子弘旺被封为贝勒,地位在诸皇侄中仅次于康熙的皇长孙弘皙。还有被康熙削为贱民的母舅噶达浑,雍正不但帮胤禩恢复了这些姻亲的旗民资格,还赏世袭佐领世职。胤禩的死党及下属,如苏努、勒什亨、佛格、佟吉图等,原本都赋闲在家,现在也都被雍正起用,提拔或晋升了。总之,相较于康熙的打击,雍正对胤禩真是太看得起了!
此外,雍正还封胤礽之子弘皙为郡王,令胤禄代理内务府总管,封贝子胤祹为郡王。这一切似乎都说明,雍正用人既往不咎、宽宏大量、唯才是举。
雍正真的对政敌这么宽宏大量吗?
胤禩升了官,很多人都前来道贺,胤禩的嫡福晋郭络罗氏发牢骚道:“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意思是说,有什么值得道贺的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头落地呢!胤禩也没有一丝高兴之意,反而“向人出怨望愤激之语”,且向在廷大臣云:“皇上今日加恩,焉知未伏明日诛戮之意!其目下施恩,皆不可信。”
胤禩夫妇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雍正对胤禩的提拔,实质上是一种暂时性的拉拢。
隆科多宣布雍正为继承人时,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匹黑马太突然了,谁都想不到。雍正在康熙灵堂伤心时,九阿哥胤禟忽然走到他跟前,非常无礼地瞅着他,质问为何皇阿玛从来没透露过他当新帝的信息。还有胤禩,康熙驾崩,他甚至顾不上悲伤,而是跑到畅春园思考对策,雍正分派给他的工作,也丝毫不予落实。
胤禩的话一点都不错。对胤祯和胤禩这两个政敌之所以采取两种完全不同的打击方式,是由形势所决定的。
胤祯有军功,在西北有威望,且受康熙的宠爱,有重臣的欣赏,是争储最后关键时刻的最热门人选,对雍正的威胁也最大,他必须直接打击,通过拘禁或发遣的方式调虎离山,直接消除胤祯的威胁。
而允禩(改元雍正时,诚亲王胤祉上疏奏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以避君讳,从此,除了雍正仍然用“胤”字外,其余兄弟都避讳“胤”字而改为“允”字排行)呢?虽然一直呼声很高,但在整个康熙朝,胤禩已经被打击得不堪一提了,根本没有成为太子的可能,只是声望仍然在而已。胤禩苦心经营多年,党羽比较多,为了站稳脚跟,雍正现在还不能对付胤禩,只能提拔、重用、拉拢他,避免他和胤祯直接勾结。
八爷党的怨恨与不甘,雍正不是不知道,只是此时此刻,他必须忍,像当初悄悄争储时一样暗暗埋下自己的不快。
直到雍正四年(1726)十月初二,已经牢固帝位的雍正才心有余悸地说:“(允禩等人)密结匪党,潜蓄邪谋,遇事生波,心怀叵测,朕实有防范之心,不便远临边塞。”的确,雍正继位很多年,待在京城哪里也不敢去,甚至连祭祀、巡边这样的大事也不亲自参与,这就更明确地说明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胤禩,此刻的重用也只是暂安人心。这一点也可从他对亲信的态度上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