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他下去也是很辛苦的,因为他那时候到防城港去作调查经费比较少。有时碰到我们的学生,在那里已经工作的,他们也给他100块哪,200块哪,或者是请他吃一餐饭哪。但是他呢,在田野上基本上过了这个关,过了语言关,就是过了生存关吧。当时他第一次,自以为自己很勤哪,写了报告以后就不想再下去了。那我就逼着他第二次再下去,没有钱再找钱去,所以他的田野调查呢,应该说,是有一定的进步。所以我们作田野调查呢,你们也是正在学习当中,要用心去总结,自己不断地总结,去做。你的调查访谈的提纲啊,你不能拿在手里去给他:这是我的提纲,在这里,你要记到你的心里去,你像我们在新疆作访谈,我们绝对不拿任何东西,但是我心里很明白,我要调查新疆的什么问题,就是要调查新疆的民族团结,它有什么经验呀,存在什么问题啊,存在问题的原因是什么,这一直是我的主题。我就慢慢地引。陈礼贤还没有能够仔细地看我的访谈。你只是翻了一下而已。罗树杰就拿去看了,看了很久,昨天才拿回来。你看呢要仔细看,每个问题我都是怎么引下来的,你要一个一个地去分析。现在我还要再重新整理,因为有一些人他本人已经把作了修改,补寄回来了,我把它全部整理好,你们再拿去看。看我怎么设问。现在我一般都是这样开头,因为我们是初次见面嘛,请你谈谈你的家庭情况啊,或者你的背景,简单介绍你历史情况,简历吧。一般情况下可以这样。但是有些老百姓你就不能这样谈。(你要问)你家有几口人啊,你要问得具体他才慢慢地被引出来。你今年多大年纪啦,在哪里工作啊,后来为什么换了地方啊。慢慢地这样去引。这个东西都没有一个统一规格的,就是我刚才所说顺其自然,从他最容易感兴趣的话题人手。
侯:投其所好。
徐:唉,就是这样,使他对你感兴趣。但是你心中始终要有一个中心,像陈礼贤的话,就是始终要搞出他们疍家这50年来的变迁情况,变迁的原因,变迁的动力,变迁的什么什么问题,现在他们有什么困难,这他们都很容易跟你讲。你好比说,60岁和70岁以上的人,他们以前是在水上。侯井榕呢又不同,你要挖根子,我们六甲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根在什么地方,有族谱的要统一收集齐,要复印的就去复印。
侯:我想,有些档案馆里有,我就在那查就可以了吧。
徐:我希望你都把他们收齐,复印费都回来报销。
陈:档案馆里边有些也不一定有,因为族谱是一个宗族,家庭私有的。
徐:另外一个,我们讲风俗习惯吧,要把它记录得比较完整一点。所以我准备给你们一份比较完整的风俗调查提纲。这些方面有你就要调查,没有就没有了。有些呢,是可能我们提纲上面不一定有,你六甲人有的,提纲上面不一定有,没写上去,但你要补充进去。但是那些方面你照顾到了,就基本上不会漏了,我们长期以来就是按照这个提纲做的。我们做的也是比较顺当,起码要掌握六个方面的问题,不能少,像你六甲人的生产习俗是什么,就是他们种田啊,交通啊,这些方面都有。那你船家生产本来是在船上的,他们现在向陆地逐渐转移了。生活风俗,就是平常他们的吃穿住用的问题。礼仪风俗,就是他们的婚丧喜事。节日风俗,即岁时节俗他们是怎么过的,除了大家一般过节的风俗,还有哪些特殊的过法,民间信仰。宗教、民间信仰是最丰富的。再一个就是社会组织。好比说长老会啊,宗族啊,祠堂啦,这些都是,这六个方面,每一个方面都不能漏掉,每一个方面都有一个具体的东西。
侯:我感觉不知道的,现在也有这个问题,好象就是一些材料的运用。比如说,假设我想到这个地方,这点,我觉得我以后应该去做这个。但是就是说做了以后,以后又怎么样。然后他的价值是什么。就是我觉得那些东西好象挺有趣的那种,反正就是,我还是觉得就是运用的……
徐: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陈:可能是指不懂得如何取舍的问题。
徐: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现在没有清楚。
侯:我主要就是不会运用材料。
徐:不会运用材料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你的理论。所以我们讲,我们要学习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人类学有很多重要的理论和方法,在我们实际的应用当中很值得我们去学习比如掌握变迁的理论,我们就有这么一个成果出来。我们现在范围比较广了,我们可能考虑到族群关系的问题。族群关系到底有哪些基本上的理论,一个就是族群的互动,互动有很多的具体表现,你从中还可以得出一些理论。我现在对贺州我讲互动和认同,我就讲磨合到认同。但是新疆就不光是磨合的问题了。新疆最重要的就是互动当中的碰撞,现在还在碰撞。因为这两种文化要磨合,融合一体很难。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吃肉的民族跟吃大米的民族,民族性格就绝对不一样。再就是他们两种不同的信仰,伊斯兰教和儒道佛文化。伊斯兰教现在很强调的圣战啊,……呀,都是非常厉害,塔利班你根本就拿他没办法。所以我觉得最重要是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理论思维的能力。我们作学问能够提出一些观点,或者是我们喊,哎呀,这个人的学术水平很高,他能够看出我的文章的问题,能够看出我这书的问题,他能抓住什么问题,他经常能抓住问题最前沿的东西是为什么?就是他的理论思维能力很强。现象大家都能看到,你说,新疆谁都去,大家都在做调查,对不对,为什么他们的调查不能像我这样来思考问题呢?为什么我这样一思考就引起人家的注意呢?那我现在对新疆这个初步的提炼,我觉得是很有价值的。我觉得我这个理论就可以指导我们很多政策的执行。你要考虑我们这个地方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他是处在互动中的碰撞和认同阶段,那么碰撞是免不了的。这不能免的话,必然存在冲突,那你是如何去协调他,一旦出现问题,你要预防他这个碰撞出现的各种问题,同时呢,又要认同,我们对新疆不要太悲观了,他也有很多认同,维汉关系并不是那么紧张。相当多的维吾尔族群众是非常好的。我可以举个例子告诉你们。我们汉族有很多人走的时候把自己的孩子丢在那里,孤儿,但是都是被维吾尔族人收留了起来收养。所以我这个理论提出来,就是我们如果能够恰如其分地分析现在新疆的状况是一个怎么样的状况,是在互动中的碰撞和认同这个状况,那么我们制定政策,我们的对策决议就好了。我们在宗教政策上应该怎么调整,我们在计划生育上应该怎么调整,我们在发展经济上应该怎么调整,我们在民族政策上应该怎么调整,我就可以一样一样地理出头绪来。但是这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调查,到今年的下半年可能才能够进入写作阶段。因为我现在还觉得理论准备还不够,所以我很可能还要到台湾去看一个月的书,去充电吧,那里有很多的东西是我们原来没有学到的。
就是这样,所以说,作学问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情,就是要不断地积累,就是要24小时脑袋不能够休息,就是永远用学者的眼光去观察你周围的一切。我到浙江去工作的时候才21岁,我学了那些东西,当然是很不简单,那我到了浙江省,在一个汉族的汪洋大海当中,我这个脑袋还是没有停止,我还是用学者的眼光去看。我在那里受到一次新的文化的震憾。原来我们的汉族还这么复杂。并不是汉族都是一个样子,而且在武义还保留有很多汉族比较传统的东西。而学者的眼光为什么不同一般的呢?因为他总是在进行理性的思考,他总是在进行客观地分析,他总是要从这里面得出一些经验,找出一些规律来,或者是挑剔一些问题,对之进行批判,批判的目的就是为了使之能够发展。批判的人类学是什么?为什么西方的政策人类学的那些人往往是站在政府的对面来考虑问题呢?他就是要不断地对你提出问题,批评你的政策,批评你的制度,让你去改进。陈:按照我们的传统作法,是出了问题才想决策,而他们是先设法睹住问题,然后才决策。
所以人类学家的这些东西我觉得非常重要,好比讲,我们现在的世行贷款,他为什么要用人类学家去作评估,他就是,你贷款这个项目在这里做,从人类学的角度讲有没有意义,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会不会影响到民族关系,族群关系?会不会破坏到环境,等等。人类学评估以后呢,如果不会存在问题,那就可以做。如果有问题,怎么改进,怎么防止?或者不能做这个项目。所以人类学这门学科,我现在有一个新的体会,就是他是一个先行的学科。尤其是我们现在搞大建设大开发的时候,这个学科运用在哪里,它是先行的呢?它比你其他学科要早走一步才行。这个问题我们还要进一步地思考,再作一些新的文章,但是人类学,它的理论,它的方法,确实可以使它的这颗树永远保持青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