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我觉得调查提纲应该是越细越好。我觉得你们现在的提纲肯定很不细。所以我觉得很不细的话,就往往觉得这个问题刚好他有,就进行调查,可能你列的东西没有,或是你没有列进的东西,他有。那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第一呢,就是我们的调查提纲本身应该是越细越好,就是要做精心准备,准备不充分你就有可能顾及不到。但是这就需要在实践当中去调整。你的灵活性,敏感性在哪里,就靠你去在实践当中锻炼。我们现在在新疆做调查,我还没有对这个问题作总结。但是我们脑子里对新疆的问题我已经有了一个理论的看法。就是从大量的调查当中,这些调查有些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有些是和我的访谈人在访谈过程当中碰撞出来的火花。现在碰撞出来的火花呢,我们对新疆民族团结存在问题的原因作分析,就基本上,可以说,在我这20多年天的访谈当中一个一个地跳出来,不是同时跳出来。你好比说,我们分析原因当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新疆的一个幽灵。这幽灵是什么?东土尔其斯坦。
侯:幽灵?
徐:幽就是幽默的幽,灵魂的灵。一个幽灵,这个幽灵在新疆有,就是东土尔其斯坦。它这个幽灵不是现在掉下来的,早就有了,新疆三区革命就和它直接有关系,那这个问题啊就说明他的历史根源很深,这就是我在访谈当中得到的一个很重要的结论。而幽灵这个词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是我在访谈中有一个访谈对象提到这件事情。但他一讲就过去了,而我是把它抓住了,并提炼出来了一个原因。第二,在我的访谈当中,有一个访谈者,他就讲到,新疆的文化,他说你来了以后就可以明显看到,新疆的文化正好是两种文化碰撞的结果。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这是他们讲的,那我现在又发展了,不仅是草原文化,因为这个地方呢正好是从汉代开始,就是草原的文化和汉族农耕的文化融化在这里。我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宗教文化。现在来讲,那里是伊斯兰教文化和儒道佛文化。新疆那里原来是佛教文化,但是被伊斯兰教文化灭掉了。你可以看到现在塔利班,要把巴米扬大佛毁掉,你可以想象得到,700年以前在新疆这个地方,伊斯兰教进来就把佛教灭掉了的情景。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结论,新的观点,我觉得非常合理的解释,敦煌为什么出问题,就是伊斯兰教来灭它的时候,它赶快逃了,把材料封起来,把经书包起来。所以这是我初次跟你们谈到这个问题的。初次谈,我还没写好。这是两种文化,一个幽灵,两种文化,我提炼出来的东西呀非常有价值。
第三个问题大家就很容易理解了。就是外国反华势力的支持。
这个不要我概括人家也已经概括过了的。
第四呢,就是我们执行政策,念歪了经,很多政策我们都执行得不好。我这次在香港,他们听我讲了这一点点,我就是吃饭时候跟他们交流,跟他们简单讲我到新疆调查有这么个感受和体会,马上他们就说:你今天中午不能回去了,你就在这里吃饭,吃饭了以后给大家介绍一下,因为全国各地很多学者在哪里呀,这是一个午餐会嘛。那他们买了盒饭都是快餐嘛,一边吃就一边讲。我讲不到10分钟,结果现在北京一个重要的杂志叫做《战略与管理》,先来E-mail,后来电话,主编就叫我对新疆问题写文章给他。我说你是哪里,怎么知道我对新疆作调查和研究,他说你在香港讲啊他们反映给我这里。我们在对材料进行分析的时候,田野材料指两个田野,历史文化是我们的田野,现实生活也是田野呀。这样我们的材料就会很丰富了。我为什么能够对新疆作出这样的提炼呢?就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大量的材料。掌握了大量的材料,作了很多的访谈,这样一个幽灵,两种文化,反华势力因素,政策念歪了经,我这四条原因就被提炼出来了,我把他写成文章来就是很重要的论点。当然我们可能还会有新的补充啊。现在通过我们的问卷调查和访谈,我们对新疆问题就不像还没有去时人家讲的那么危险。我觉得新疆问题并不是人家讲的那么玄。
陈:可能只是危言耸听而已。
徐:因为确实也很恐怖哇,动不动就杀了人啦……当然也是很紧张。但是整个来讲,新疆问题应该是,——这是我又一个新的结论,我也跟你们讲讲,将来我写成呢可能也是书的名字,互动中的碰撞和认同。新疆这个地方二千多年来,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在那里不断地互动,这种互动肯定是会发生碰撞的,只要是互动就会碰撞嘛,碰撞就是冲突嘛,就是矛盾嘛。从历史上到现在我们都可以把它描述出来,可以分出阶段,就是这个地方的民族关系史,但是它也有认同啊,不是讲不认同啊,对不对?这我也有大量的事实来证明,所以我将来这本书名可能就是“互动中的碰撞与认同”,副标题就是“新疆民族关系的考察”。这是研究的一个思路。新疆问题我正在做田野。今年暑假我还要再去,再去验证我的分析和体验对不对。所以和人家访谈啊是一个非常动脑筋的问题。你要引导人家。我现在能做到这样,就是基本上经过这么多年作学问,能够掌握访谈的互动性。他讲远了我也不怕,我再把他拉回来。象我们跟新疆一个很有名的维吾尔族“老革命”访谈,他动不动就谈到他被抓入牢的历史,动不动就扯到那里去,重复讲了好几遍。陪我们去的刘平啊,刘平父亲原来在新疆是一个很有名的学者,跟他是很要好啊,她就很着急。我说你别着急,让他讲,你不能打断他,让他有兴趣。因为在记忆中那是他最精彩最辉煌的人生啊,是被什么人抓起来坐了牢的,他后来怎么变成解放军了,三区革命的一个……他就是要反复去讲,你让他去讲,但是你要把他引回来。我就说,哦,这个问题你已经讲了很多,我们已经清楚了,我想你讲的其中的某一个问题我们还不清楚,你是不是还可以再继续。方法要灵活,你的心中,这个目标始终不要放弃,你在访谈当中一定要顺其自然,引向中心,这是你的访谈要旨。你不要随意去打断他,让他把自己想讲的话都最充分地表达完,同时你要把他引向你的中心上去,顺其自然,往中间引导。这个问题就这样。陈:刚才像您说的,在调查当中能够以提纲为向导,然后在调查当中又如何引导个人访谈,然后再跳出框架,再有所灵感,有所提升,我觉得这可能跟自己本身的学习以及知识系统有很大关系。侯:这个,首先是跟刚才徐老师说的,准备得充分不充分是有很大的联系的。如果说你准备得不充分的话,好象你是被别人牵着走。
陈:对。而且人家可能提到了那个问题,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徐:我觉得这是一个准备充分的问题,还有一个知识积累的问题,还有一个学术成熟的问题。你们现在正在做的问题,也不要很着急啊,慢慢积累。你像李远龙,我们就是把他丢到水里去学游泳。
陈、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