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30万字,这个材料非常宝贵,现在我们又把这些材料反馈给他们,他们大都作了修改,纠正了我们记录稿里边人名和地名的不同,包括一些当地专用词语的纠误。因为说话和整理还有个距离。所以我觉得这次的新疆调查呢,一个就是问卷,一个就是访谈。做这两个田野呢,我觉得非常地成功。后来我们听了别人讲啊,我们离开以后,到新疆做调查的还有象杨圣敏,中央民大的。我们先去,我们做了,他才来。他就告诉我们,我们在新疆做的这个新疆民族团结课题在新疆反响很大,反映很好。那么新疆师范大学呢,那些教授们对我们的这种工作方法也是很赞赏,讲你们在20多天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了这么大的工作量,这样的敬业精神他们觉得很可敬,想想我们一天到晚,没日没夜,抓紧时间哪。在新疆的时候,我们还收集了大量的文献资料,凡能收集到的能买得到的,复印到的,我们都要。好比讲新疆三次民族团结表彰大会的材料,这个书呢都已经找不到了,我们从民委政法处的处长那里发现以后,就借来全部复印。没有书了,80年代末期出的书现在还去找哇,那里有?只有他那里有,因为他是管这个工作,他自己保存了一点,也很旧了,破了,我们全部把它复印。我们也到新疆人民出版社去。到新疆人民出版社很好玩,我们直接找他们的社长。我们说我们是作国家课题,作这课题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你们人民出版社出了很多很好的书,对我们的课题研究有用。
陈、侯:笑。
徐:他说:行啊,看我们这里有的,我们都可以送。实际上没有多少,尽可能我们想要的都从他们那里要来了。也有一些他是不能送的,他就卖给我们。到他们那里我们不是专门去买的,书也打折给我们,打8折,还帮我们寄回来。
六、田野在线的生存策略
徐:这三个点的调查情况,从我们的经历来讲呢,主要就是我们田野调查在线的生存策略到底有什么。我归纳起来有这么几点:
第一个策略是必须精心策划调查提纲。这点我觉得非常重要。根据我前面讲的,我们到贺州南乡去调查开始还没有很明确的,但是后来我们就做得比较好。我们到贺州去调查,包括这次去新疆考察我们调查的计划考虑得比较周密,调查的提纲也写得比较细,我们的问卷也做得比较好,全部印好再拿去。没有这个准备,你到一个地方去,要得到生存,要能够很好地使人家接收你,相信你,我觉得就比较难了。因为你没有一个很明确的计划,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指导思想,你去于什么?是吧?你自己说不清楚,可能就不行。我们这方面虽然还没有失败的教训,但是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是我们田野生存的第一大策略。
第二个策略是必须细心地选择好调查点。这个调查点很重要。我们之所以选择南乡能够成功,就是它那里的确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解放40年来的变化,比他从明代到那里定居400年来的变化还要大。这400百年不如40年。40年当中,尤其是最后10年发展特别大,所以它才有经济力量来支持你的调查。他才可以从信任你以后,从收住宿费到不收,到最后连伙食费都不收,对不对?所以我觉得你选择的点呀一定要有价值。我们第二次选贺州市八步镇也是选得很有价值,这是我们长期了解的情况,知道这个地方有这么丰富的人文资源。再就是我们选新疆的这个点。我们整个中国民族团结研究这个总课题当中,我自己亲自去做新疆的点,也是因为新疆在全国民族团结当中的地位和作用非常重要。这点选得好,你才有生存的立足之地。
第三个策略呢我觉得必须要全心全意地依靠当地政府,这是我们体会最大的。因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吧,我觉得其他那些国家的人类学家他们到地方去也一定要得到不同国家的不同地方政府的支持才行,否则我觉得他们也是调查不来的。所以我们全心全意地依靠当地政府来进行田野调查,这应该是我们生存策略中最关键的一个策略。前面都是基础,这个是一个最关键的策略。我最近又去了一次新疆,选了5个点,哈密,阿克苏、喀什、和田和伊宁,我这5个点的调查人员都是新疆师范大学的老师。但是我们这次去呢,为了得到自治区领导的支持,我们再次跟国家民委和中央统战部取得了联系。那国家民委这次打电话呢,就不同了,确实很到位,有具体的指示,国家民委要求他们对这个中国民族团结的国家课题要全力支持,保证完成。中央统战部对新疆统战部这个电话指示也是要求他们大力支持,协助我们完成调查。所以这次去到区民委以后,他们给我们开到了下面5个点的介绍信,他们还答应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打电话,通知当地,等于哪里都开了绿灯啊!
统战部那边也是这样。他们也表示要发明码电报,实际上是传真,要下面支持我们的调查。当然我们跟这两个部门也达成了一个协议,就说我们所有的调查报告将来全部送给他们,就是成果共享。因为到新疆,到下面去作调查,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作调查,就是说情况比较复杂,又是个边疆地区。所以我自己的体会呢,全心全意依靠当地政府的支持,可能是我们这个田野调查生存策略的关键所在。你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去和政府沟通,得到他们的支持。他们的支持是多方面,有的可以讲是政治上的支持,支持你去做什么调查,有的呢,他甚至还可以派人跟你一起做。有的呢,可能经济上也可以支持你。有的呢就是组织上的支持,他派人跟你一起去,带路,作向导。政治的支持,组织的支持,经费的支持,就看不同的具体情况而定了,所以我觉得这一点呢,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策略之一,这种呢也是没有什么定规的但是绝对要经过一段长期的努力,自己积累经验,才能做得到。
第四个策略就是必须深入到当地群众,和你的报导人交朋友。这点我们在南乡那里做得比较好,所以我们后来跟南乡有关的领导长期以来保持了非常友好的关系,经常有通信来往啊,或者什么事情的。像我们在贺州跟那些道公师傅采访,如果你不跟他们有朋友一样的关系,他们根本不肯讲,这是他们的秘密,我们沟通了以后,他们就能够很细心地把他们作道场的整个过程讲给我们听,我们才能把这个过程搞清楚。所以我觉得我们生存策略的第四点就是要深入到当地的群众,我们的报告人,和他们交朋友。
第五个我觉得很重要的一个体会吧,生存策略必须抓紧重点对象。因为我们的报告人有很多不同层面的,但是其中你要注意他们当中肯定有一些是你重要的。他们可能就是当地的活地图啊,活字典啊,活档案啊,发现这样的情况你要紧紧地抓住。
我觉得田野调查中的生存策略呢我归纳起来就是这么五点。还有没有我们可以再讨论。但是我觉得在实际运用当中,如果我们这几个都做不到,那田野调查取得成果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觉得啊,田野调查是我们的基本功,我建议我们大家呢都要不断地练好这个基本功,要学会总结自己的经验。田野调查是我们人类学研究的基本方法,所以我们不能把它丢掉,我们要长期地运用下去。只有应用好田野调查,我们的研究才有最基本的材料,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够运用田野调查的资料,对它加以提炼,加以概括再加以提升。我们很多人类学大师们之所以成为一个学派,就是因为他们对他们研究的材料,调查的材料加以提炼,概括和提升,就形成自己的东西,这个提升是多方面的,一个是理论的提升,一个是方法论的提升。所以就出现了什么功能学派啊,结构主义啊,新进化论啊等等。所以就出现了什么医学人类学啊、政策人类学啊,女性人类学啊,等等,所以我觉得,我们既然学习人类学这门课,就一定要把田野调查的方法学好,掌握好,不断地积累自己的经验,只要有时间就到田野里面去。当然我们讲田野调查是广义的,在你们来讲,现在是狭义的,把你们所选定的硕土毕业论文的课题的田野调查要做好就是了。做好这个田野还有一个老生常谈的方法,要“眼勤,手勤,脑勤”,你想想他们做人类学田野调查笔记,真的要很认真去做。这次我听说李远龙带学生到大瑶山去,学生都做日记,写田野笔记。所以你们今后下去呢,一定要做好田野日记。小侯这次写的选点报告我觉得之所以有点内容就是她把这一过程写得比较丰满,另外我希望陈礼贤把这些访谈对象的材料整理出来,然后把斜阳岛的调查报告也写个初步考察报告,南宁这边也写一个考察报告,看一看,然后再讨论。
我先讲到这里啊,你们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
七、余论
侯:徐老师,刚才你谈了一个深入访谈嘛,那你认为深入访谈的目的是什么?
徐:我们的访谈呢,就是深入访谈啊,是田野调查当中很重要的一个方法。田野调查中你除了观察以外,你还要深入访谈你的报告人。我们为什么现在讲不公开发表他们的访谈材料,因为要解除他们的一种顾虑,对不对。我说我要公开发表,他们不是很紧张了吗?那我们说不公开发表,首先保证他们不产生顾虑,尤其是我们做的课题比较敏感的时候,对于我们的访谈对象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一个职业道德问题。但是对我们的研究有什么意义啊?这些访谈可以最真实地反映这些问题的实质,我们在做研究报告的时候,我们对问题的分析可以比较准确地把握脉络。还有什么吗?随便谈谈。陈:我记得你原来就学者问及汉民族的研究方法论作答时,提到三个方面的结合:一是对文献资料的人类学解读,二是田野调查,第三个就是两者的结合。那我就想请您谈一谈在我们研究当中如何处理好这三者的关系。
我本身是历史专业出身的,学术背景是这样,所以我非常重视历史,我们现在做田野调查当中,无论是我们做新疆问题,做贺州问题,或者是做南乡问题的田野,都涉及到他们的历史,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那新疆问题呢,新疆问题的历史,好比讲新疆的东土尔其斯坦问题,他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我们作为历史学家,首先要求的就是讲话要有根据,要运用大量的文献资料。但是我们现在又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像你们现在做的课题,有很多是没有现成材料,没有文献材料。像疍家,50年以来疍家的变化非常大,他们从完全水上生活已经开始向陆地转移了,这种转移使他们的生活方式,生存方式都发生了根本变化。所以你如果不继续调查下去,就没有人调查,没有人记录,没有人整理。像小侯现在调查六甲人也是一样,六甲人是什么时候迁到我们广西来的,不清楚,文献上面也没有,你就要在田野中,从家谱,从他们口头传述里面得到。这两种呢,前面就是历史文献的人类学分析和解读和现实的田野调查结合。这在我做的所有的田野报告里面都体现出来。我们在研究40年来南乡变迁当中,涉及到它400百年来的变迁。400年,40年,10年,然后我们把两者结合起来。我们研究它的来源,同时我们也研究它解放40年来的变化,同时我们用人类学的理论分析他变迁的原因,动力和存在的问题。所以这个呢,结构就非常明显。那么贺州的也是这样——现在还没出版,研究报告已经写好了。贺州调查我们更着重的是什么呢?除了分析研究这些不同族群的人是怎么到贺州来的,他们的历史以外,我们更重要的是对贺州族群的结构,民族的结构作分析。我们是从民族边界人手,研究贺州各族群之间和民族之间的互动和认同问题,在结合问题上,我觉得是对它的所有调查材料,现实的和历史的调查材料进行提炼、概括和升华。升华出什么东西来呢?就是我们觉得贺州的族群在互动当中一个很重要的表现是什么呢?就是长期以来多元的磨合。那个地方在明代以前可以说是壮瑶特别是瑶族占了差不多70%,而现在的人数却大大地减少。所以长期来多元磨合,汉族的族群有这么多的人,互相之间在互动中磨合,这是它一个非常重要的表现,所以“磨合”就这样从我的大脑里提炼出来,但是磨合的结果是什么呢?那这个地方族群关系也好,民族关系也好,不是讲越磨合矛盾越多,或者是纠纷不已呀,或者是战争不已呀,没有。它越磨合,他们之间就越沟通,就越认同,认同以后就慢慢地整合为一体。多元磨合到整合为一体这就是我通过田野调查和对历史文献资料的人类学解析相结合而研究提炼出的学术认识。为什么说第三个更重要呢,你对前面的研究,前面历史材料的分析,文献的分析,还有很多族谱哇,还有他们的一些档案材料,历史材料,对现实的调查,如果仅仅是两块分家的话,就没有我最精彩的后面,就是从磨合到整合,而且我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通过贺州市族群的多元磨合到整合一体,说明他的民族团结。再来看顾定国和周大鸣给我的课题重点“对汉的重新思考”。我对汉怎么个新思考?我就从族群互动,族群的结构和族群的双重认同对汉民族进行重新思考。所以我这篇文章就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中国民族》杂志今年创刊号第一期就发表了我这篇文章《人类学视野中的汉民族》。所以我们作田野,我们的方法论既要对历史文献作人类学分析,又要对现实问题进行田野调查,更重要的,要把两者结合起来。我自己是这样做,努力这样做,做得好不好,大家自有评论。
陈:还有个问题,就是有的人主张,我们作田野调查的时候,调查提纲和实际情况存在一个矛盾,比如说你作的调查,提纲太细了,下去就容易受到框框的影响,有的时候就不好开展工作。有的说,你做一个大体的提纲以后,下去再结合实际情况展开田野调查,那我就不知道你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