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月迟落抱着被子半眯着眼睛,全身柔若无骨的倚着床塌上假眠。
外面已是日三竿,太阳阳高高挂着,日头从大开的窗口斜斜的照了下来。
“小姐,老爷已经来催了五次了,你到底要不要见他呀?好歹也给个准头。”
十七的声音老大不情愿的从门口响起,听起来还带着丝丝怨气。
月迟落挑挑眉,懒洋洋的笑意轻轻的溢出口:“你去告诉他,就说我不想见他,该说的我早已经说过,他若在执迷不悔你就拿四王妃的头衔压他。”
大婚那日,她早就说清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月父若要因为她嫁给了权倾天下的四王爷,而再三巴结讨好她,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她不是他女儿,她要真有个这样的父亲,还不如不要的好。
要来干吗呢?象这种只知道播种不知道插秧的父亲要来做甚?
“可是……”十七有些为难的顿了顿,继续道:“那咱们啥时候回王府?”
对十七来讲,就算月父再不不待见月迟落,可终究还是她父亲。
而月迟落这样的做法,无疑于大不孝!
“你先去吧,到时候我通知你。”
月迟落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要回王府啊?
呵……她现在可是真正的四王妃呢。
想了想,还是早点过去吧,毕竟自己已经嫁人了。
而月府这里,自己既然已经说了不是她女儿,自然也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理由。
下午十分,月迟落用了膳食,正准备回四王府,月父听报月迟落不肯见自己,有些微微的慌乱,随后并不顾及十七的阻拦,气愤的赶了过来。
如今帝都局势吃紧,太子与东方雪明争暗斗。
而皇帝虽封了东方翔为太子,可谁都知道,皇帝是偏向东方雪这一边的。
而且,如今手掌大权的也是东方雪。
月父看着月迟落冷淡的模样,忍不住的在心中咬牙切齿,可随即又忍了下去:“你这个不孝女,嫁给了四王爷,倒给我摆起了架子?别忘了你是从那里嫁出去的,要没有月府,你认为四王爷会娶你么?”
月迟落有些不悦的皱眉,如星钻般的眸子沉了沉,随即,淡淡道:“是么?如果是因为月府,为何王爷不娶了月馨柔而要娶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出小姐?”
“你……”月父一口气提了上来又放了下去,他怒视着月迟落恨恨道。
“我好歹养了你十几年?如今你倒好,找了个大靠山就连自己的本都忘了,我就是养条狗他也会懂的向我摇尾乞怜……”
听到最后一句话,月迟落的瞳孔缩了缩,里面有细碎的破冰溢出眼眶。
“你从未记得自己做父亲的本分,这十几年来不稳不问的,如今来说我忘本不觉得好笑么?”
月迟落微微的冷笑,收缩的瞳孔绽放出如雪花般的银芒。
“你扣心自问你那一点配的上?你那一点配的上慈父这个称呼?”
月父张了张口,却被月迟落一句话给噎看了回去。
“你俩碗水如果能端的平一点,我如今待你可能就是另外一翻天地,也不至于到了如斯境地。”
的确,如果月父待月迟落有待月馨柔一半的好,她也不至于如此对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竟狠心割了手背,又怎能奢望她能对他感激零涕。
从来他都是将月馨柔推上最高的位置,无形中也将月迟落踩到了最低。
她虽不争不抢,可并不代表她就能忘记。
“你无情再先,又怎能怪我无义?我月迟落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已德报怨!”
已德报怨?那是圣人做的事,抱歉,她做不到。
月父也自知理亏,如今被月迟落这样一噎,倒一时间真找不到能说的话。
可是他又不能这样放弃啊?已她今天的态度,改天真当上了皇后,又怎么还容纳的下他月家。
月父越想越怕,哆嗦着唇继续道:“可是……我终究是你……”
“不要再说了,我明摆着告诉你,你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休想我能接纳你。等你那一天配的上慈父这个称呼再来找我不迟。”
月迟落冷冷的打断他,再不等月父说什么,拉着僵硬在门外的十七就要走。
大夫人与月馨柔就站门外听着月迟落冰冷无情的声音,俩人脸上都是若有所思。
看到月迟落出来,大夫人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月迟落一眼,那一眼竟是怨毒轻蔑。
月迟落愣了愣,太阳穴隐隐的跳跃,一丝疼痛划过脑海。
她也不恼,没曾指望十几年来不给她好脸色看过的大夫人会给她好脸色看。
管他呢,反正从来就没给过她脸色看,又何必在意?
月迟落拉着十七仅直就要走,月馨柔却先一步拉住了她。
“你今日的态度与昔日的他们又有何区别?纵使他们再不对,可毕竟生你养你的是他们,你的身体也和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这是你否认不了事实。”
她冷冷的开口,听不出感情起伏,声音却空灵纯美。
月迟落缓缓回头睨她一眼,细碎的额发洒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个脸,金色的阳光打在她忽明忽暗侧脸上,凭舔了俩分慵懒。
只看到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了她那双如星钻般的眸子,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情绪。
抿了抿萤粉的唇,月迟落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一笑,她轻声的反问道:“我们流着相同的血,对么?”
最后的俩个字,她咬的及轻,仿佛不经意提起,却也随风即逝。
月馨柔愣了愣,她缓缓放开拉着月迟落的手,纤长的手指垂落到衣袖中时,还隐约可见上面绘画的及美的指甲。
最后,她扬起唇淡笑:“别忘了,我下个月大婚,你姐夫,可是太子呢。”
听了这话,月迟落吃吃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细致的白牙,笑的眉眼都飞扬起来,她抽了抽嘴角,琉璃般的瞳孔倒映出极耀眼的金色,幻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月馨柔蹙起好看的眉毛,语气隐约可见温怒。
“那我先恭喜你了。”
月迟落却又是一笑,并未在意她的怒气。
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她最后看了一眼月馨柔,淡漠的撇撇嘴,丢下了几个字:“宋芷诗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呢,你以后可要小心喔,太子侧妃——”
后面四个字,一字一顿,语调被刻意拖的很长,等月馨柔回过神来时,只看到沐浴在夕阳余辉下被拉的很长很长的背影。
“这个不孝女!”
月父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也莫可奈何。
月迟落是坐着轿子招摇的回王府的,回去时已近未时。
十七在一边唧唧歪歪,却也在心里猜测自己以后会不会提前下岗。
毕竟,这位主子,论起心狠手辣可非一般啊。
何况平时自己也没少欺压她,早知道就应该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再继续好点……
十七在心里哀叹,怎么就跟了这么位主子呢?
原以为是只小白兔,结果却是头大灰狼。
这世界,谁的命比她惨?
哦,对了,刚看到路上还有个小乞丐。
月迟落不带情绪的瞥了一眼十七,任她在心理敲雷打鼓也不说话。
走到绿园时,管家来报说东方雪有事找她,她示意十七自己下去休息,整了整自己的面部情绪。
绿园的门嘘掩着,她用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待看到里面的景象是,月迟落几乎是立刻就敛了呼吸。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里面那景象太美了,已至于月迟落都有些不敢打扰,怕惊了那人。
白衣的少年全身仿若无骨般懒洋洋的倚在玉石上,他侧着身子,白色的袍子有些凌乱,却又该死的好看,他的身上放置着一本半开的书,在微风的吹动下,那书翻来覆去左右摇摆着。
他微微瞌着眼皮,如蝶羽般的睫毛长而弯卷,如樱花般的薄唇轻轻的抿着,抿出一个无暇的弧度。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辉照在他白玉般的轮廓上,为他镀上最耀眼纯澈的色彩。
而眉宇间那点朱砂,却偏偏给他增添了些如婴粟般艳绝的妖娆。
他的身上,就象月迟落曾经说过的那样。
有着寒的冷冽,火的灼热,俩种气质相融合,却不损他的惊世之貌。
真是长了一副让人惊艳的美貌啊。
月迟落微微勾起嘴角,溢出一抹温暖的浅笑。
浅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可偏偏却又不能忽视。
她定睛看着,她看到他微微的蹙着如画的眉目,而后,缓缓的睁开双眼。
是一对冰灰色的瞳孔,那瞳孔先是由丝丝的茫然在转成宇宙般深不见低的深黝,仿佛能随时将人吸进去般的深羁,那满天的霞光都倒映在他双眼中。
这个世界,在也没有比他双眼更美丽的色彩。
很久很久以后,月迟落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少年那时的每一个面部轮廓。
那如画的眉目,散漫的语调,漫不经心的动作,微微上扬的嘴角。
“你回来了啊。”
她听到他这样说,声线是带着不经意间溢出来的轻笑,语调缓慢而温柔。
月迟落怔了怔,仿佛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在另外一个久远的时代,每每她出完任何回家时,都会看到阿夜站在门口对着她,扬起最灿烂的微笑,这样喊:你回来了啊。
那时候的她,总会冲动的冲上去狠狠抱着阿夜,恨不能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你回来了啊……你回来了啊……
这句话,就这样久久的在她脑海中回荡回荡。
不曾轻易想起,也从不忘记。
每每经过别人轻轻的一提起,大脑就会当机。
仿若那轻轻飘落的羽毛不经意唰过胸膛,那种感觉,柔软而疼痛。
“是,我回来了。”
她扬起嘴角,回了东方雪一个堪比阳光般灿烂的微笑,那笑意直达眼低。
弯弯的眼角溢着满满的笑意,那是世界上美好的笑,纯澈的没有任何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