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耳鸣,惊悚的眼睛却死亡般地睁大、睁大!
“黎离——”天昏地暗的惊慌尖叫中,我听见脆薄的骨骼咯噔碎裂的声音,听见划破长空的呼喊声。
顷刻,巨大的支离破碎的声响,戛然而止,恍若震撼诗篇的一颗休止符,一场静谧深夜的七级地震,一次触目惊心的海啸,紧接着,喧嚣的世界猛地跌入死寂的地狱……
我的头颅埋在驾驶台上,歇斯底里地紧闭双眼,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不知哪一块玻璃的裂痕在耳边迅速扩大,扩大成无数碎片龟裂开来,随后哗啦一声刺耳的声响,车体轰地倾斜回去。
无力支撑的身体重心开始偏移,慢慢倒下去、倒下去……
而,我的额头却突然顶在他的胳膊上,它支撑起我,让我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
苍白明朗的光线刺进眼眸,红色血帷幔掩住了我长睫,鼻间淡淡的古龙水香那么温暖,而我近乎碎裂的身体,却在一点一点的冷却,我冷得全身发抖,惊叫的哭喊变成了低沉沙哑的呜咽。
翔飞的胳膊,被我的额头压住,挡在驾驶台的棱角上。
他在我要撞头的时候,用胳膊挡住了我。
我惊怔地盯着那只手,那只一动不动的、染了血液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我脱臼的胳膊,发疯地抓住那只手,泪水喷涌,我扭过僵硬疼痛的脖子,望向他,望向他……
他静静地伏在破碎的方向盘上,看上去好像在欣赏窗外美景时不小心睡着的样子,四分五裂的倒后镜,卡在凹陷的车窗上,仅存一小块挣扎悬吊的镜子,映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睛。
翔飞血红的眼底泛着空洞,与我不断溢出泪水的眼睛,彼此镭射。
车外涌动的人群嘈杂起来,几个男人奔跑过来打开车门。
车已经挤压变形,有浓重的汽油味。那具瘫软的身体慢慢、慢慢地躺出车外,救护人员的两只胳膊擎住翔飞的一瞬间,我错觉地看见,他将染满鲜血的脸孔转向我,他的长睫颤抖了一下,他的薄唇在蠕动,他在说什么?
救援人员在向我呼喊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他对我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喉咙只能干哑地大口呼吸,汩汩的液体从头上涌出来,淹没了我绝提的眼泪,淹没了我望向他的视线。
而我的意识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涣散,我拼命地把手伸过去、伸过去……我的手指与他渐渐的失神眼睛仅剩一拳之隔,我的指尖,染着他鲜血的温度,我能感受到他孱弱的呼吸……可,我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他。
那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对我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的身体蜷曲在碎裂凹陷的金属壳里,萎缩成一根没有知觉的小骨头,头颅崩裂地疼痛,我嚎啕大哭地呼喊他的名字,泪水割伤了我的脸,流入口中的是血腥的味道,逐渐逐渐地失去意识,我听见谁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
我足足爱了你三年,却要用三生三世去遗忘。
我最亲爱的。
在“时间”这条奔涌恒久的长河里,死亡的洪流来得如此迅猛,或许,再也来不及告诉你,黎离,我爱你,请允许我安静地躺在你的眼底,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