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匡房愿文中对六朝唐宋俗语的吸收和使用。
例如,下面这些句子当中的“屈”字,抄本中写作““,是俗语,意为“邀请”。敦煌变文中多见,可参观蒋礼鸿《敦煌变文字义通释》。
1.屈入道亲王为大阿梨(sheli,高僧,泛指僧),聊设瑜伽秘密之道场。(卷二,《一品宫仁和寺御堂供养愿文》)
2.屈二十之缁徒,遂供养之素志。(《右府室为亡皇后被供养堂愿文》
3.屈二十之缁徒,展供养之诵筵。(卷三,《于安乐寺被供养大般若经愿文》)
4.敬屈五十之禅侣,聊展清净之斋筵。(卷三,《安乐寺内满愿寺愿文》)
下面句例中,也有六朝唐代俗语。
耶娘:父母之意。
诚自襁褓,恩过耶娘。
(卷三,《土御门右大臣宇治御宝供养》)
阿谁:疑问人称代词,犹言谁。参观魏耕原《全唐诗语词通释》。
琼户花玉梅雪,昔不令他人先看;池莲夏宫槐秋,今亦与阿谁共玩?
(卷二,《圆德院供养愿文》)
个中:即此中,这当中。唐寒山《诗》之255:“若得个中意,纵横处处通。”
娱乐只在个此(此疑为衍文)中,荣花(即荣华)何求其外。
(卷二,《前女道(子)九条堂供养愿文》)
争将:即怎将。争:怎。
若不修一善,争将脱三途?
(卷六,《美浓前司知房愿文》)
这些俗语可能是匡房从六朝唐代小说诗词中学得的。卷一《于真言寺被造立多宝塔愿文》描绘盛世的一节:“致苍生于无为,男女异路;反赤悬(县)于有截,斑白不提。行文优武,乞浆得酒”,便用到了出自唐人小说《游仙窟》的“乞浆得酒”。匡房有些句子相当口语化,如卷六《上野前司逆修》写衰老之感:“今鬓发既衰,三分云三分雪;颜色尽变,壮年桃暮年梨”,就颇近于俗文学的语言。
令人惊讶的是,匡房的愿文中还有宋代方言。前引《奉为故博阴殿室家被供养自笔法花经愿文》:“为写白氏之文集,新储察之花笺”中的“察只”,乃宋代方言。当世无双,独一无二之意。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三:“班行李质,人材魁岸,磊落甚伟。徽庙朝,欲求一人相称者为对,竟无可俪,当时同列,目为察只子。京师俚语,谓无双者为察只。”“察只”在这里原指人才杰出无比,匡房用以形容花笺优质而罕有。
大江匡房愿文在日本平安时代愿文中具有代表性,可惜《江都督纳言愿文集》尚未整理校注,而其与中国愿文的比较研究更有待于今后两国学者的协作。通过这些愿文,我们可以对当时的中日两国的文学文化交流获得更切实的认识。
从某种意义来说,愿文就是有关死的文学。今天,愿文虽然在日本也已经成为历史的陈迹,但日本人重视死的传统一直持续了下来。在人口日益老龄化及人的死亡问题越来越引起社会关注的时候,我们从古代中日两国愿文中,也更加感受到人类对死亡始终如一的思考和焦虑。
泰山府君:阴阳道的外来神
泰山岱庙有一副楹联“五岳镇东方,秉监阴阳昭报应;百神尊震位,掌司祸福布弛张”,把泰山在中国人精神史上的位置说得言简意赅。
敦煌出土的疑经佛典里体现的思想,是了解唐代民间信仰情况的极好材料,其中不少涉及到泰山信仰。佛教中的神灵没有国界,在数百年间,泰山府君不但主宰着中国人死后的哀乐,而且是日本宗教文学中呼死唤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