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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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化外典为内典

卷一《白河院北斗曼荼罗堂》里说“内海外海,大神小神,止云雨苍苍之行,悟真如冥冥之理;千载万载,列圣乃祖,排赖耶之门,入阿字之殿。”这里所谓“赖耶”,“阿字”,就是阿赖耶识的意思,意译为“藏识”。它是物质世界和众生“自我”的本源,也是轮回的主体和解脱的依据。这句话的中心是说世上一切神灵,所有帝王先祖,均归依佛理,纳入佛门。这是愿文的思想原则,也是愿文的艺术原则。所以愿文作者采用的一切典故,都必须归于佛理,特别是佛教的无常观。精通佛教的教义和仪礼作法是写好愿文的基本条件,写写经愿文就必须熟悉该经文的基本特征,而又要用华美的语言来概括。

愿文作者可以借助对句的方式和诗化的语言形式,把内典和外典似实似虚地整合起来。奈良时代的愿文作者空海,最澄就开始磨练这种技巧。相比之下,那时融入的外典要少得多。敦煌愿文也显得朴实单纯,但基本方法可说已经具备。这些方法,在其它佛教辞赋中也常见。这种语言技巧,举例来说:

并举式。即将已与佛教思想融合的外典与佛语并列出现。在为人先妣先考撰写的愿文中多用《孝子传》故事,在为女性撰写的愿文中多用《烈女传》故事。这些故事的思想早已被佛教吸收,故可以取得作为内典使用的资格。如卷五《显季卿室千日讲结愿文》后半用富有抒情性的语言写出的一段话,将《列女传》中的秋胡、阴氏(后汉光烈阴皇后丽华)、姜源、大任(周室三母之一,文王之母,见《烈女传》)与佛经中的龙女、释女、妙见、等觉一并作为最高尚的理想女性举出:

除一切之贪爱,我得秋胡、阴氏之廉洁;除一切众生之嗔恚,我得姜源、大任之慈忍;罢一切众生之愚痴,我得龙女、释女之智惠;罢一切众生之轮回,我得妙见、等觉之极位。

正反式。即以否定外典的方式引出佛语。卷六《源中将愿文》:“潘岳之赋,不如四句偈之法花;漆园之盆,奈何一时余之支提。”支提,积聚之义,积聚土石而成,又谓世尊无量之福德积聚于此。全句核心是否定世俗而突出佛理。又如卷二《圆德院供养愿文》以巫山神女,唐皇贵妃的典故,以示摒弃俗念,从反面突显佛教的世界观:

愿莫引专夜之昔恩,以轮回巫峡之雨;愿莫忆七夕之旧契,以怅望骊山之云。宜受鸡足金缕之衣,连登鹫头白莲之座。

对照式。与正反式相似,但不否定外典,而是以对照来强调一方。如卷六《为己室四十九日愿文》写妻亡的哀痛:“弟子身非庄子,不能叩盆而歌;才异曾子,共隔合卺之义。”子妻亡鼓盆而歌和曾子的典故,写出无法表达哀伤的无奈。前者常被引用指对生死持达观态度,或表示悼念亡妻,见于《庄子至乐》;后者似出于《孝子传》中的曾子故事。那里说曾参妻子死了以后,守义不娶。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过去吉甫误信了后妻的话,杀了孝子;我不是吉甫,怎么能再娶呢?”这里匡房是用这两个典故来强调妻死后的悲伤。

语连式。佛语中本有许多譬喻性的说法,利用这样的语汇,将其与典故中的某一物像牵连在一起。如卷五《大坎殿为尼愿文》用见于《世说新语》中的王祥从继母之命在风雨中守护李树的典故,以引出“法雨惠风”;又以曾参回车的典故,以引出“大乘之车”:

于戏!王祥之守风雨也,不知法雨惠风;曾子之回车也,奈何上乘大车。底暑云而拭汗,仰清阴于人中之树;待秋丛而驰心,付香缘于天上之花。

曾子回车之说,仍然出于《孝子传》,说邻境有兄弟两个,有人告诉曾子,说他们在发生饥荒的时候,吃了自己母亲,曾子听说以后,便“回车而避,不入其境”。匡房这里只取“回车”之“车”,以引出“上乘”一词,但也有与王祥的典故一起突出孝道的意思。

谐音式。利用内典之语与佛语的谐音关系,取得双关效果。如匡房的周忌愿文中,常用“楚痛未竭,周忌欲臻”(卷三《匡房为先妣周忌》),“楚痛不休,周忌欲盈”(卷五《远江内侍为母周忌愿文》)的句子作转折,意思是亡故的悲痛还没有消歇,不觉周忌的日子又到了。“楚痛”,本来出自锺仪楚囚之痛,后泛指悲痛;而周忌为人死后周年忌日。利用楚,周又是古国名的联系,将两词构成音义双重关系。

为了在华丽的骈四俪六的文体中,用各种新鲜典故表达佛教的无常人生观,愿文作者常常将典故中的名词紧缩。卷三匡房为自己儿子写的第二篇愿文中的“楚痛未休,周膺已臻”,“周膺”便是“周忌之膺”的缩语。这种缩语固然可能收到简化语言的作用,也容易带来晦涩和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