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愿文的属性来说,它本质上应该属于宗教文体。
这首先是因为它是有着明确宗教目的,是在宗教仪式上使用的应用文。它的第一位的接受对象,或者说表面上的接受对象不是人,而是神佛。愿文的根本形式就是作者代施主向神佛发愿,以求得神佛赐福。或求消灾免祸,或求益寿延年,或所谓持佛功德之余,普覃幽显云云。
总之,有着明确的宗教功利性。为了这个目的,施主必须有作善的具体行为作为前提,或写经,或造像,或修建寺院,或向僧侣赠送财物,等等。所以愿文一开头,便要清清楚楚写明施主作善的具体项目和数量,这是没有什么文学性可言的。而愿文的最后部分,则要向神佛明明白白提出施主的要求,不管是除病去祸,赐官得寿的现世目的,还是祈冥福,轮回转世的来世利益,都是愿文的核心内容。这样,才算是与神佛达成了“契约”。
因而,正如吉田兼好法师在《徒然草》中所说:“贱物于居处多调度。砚边笔多,持佛堂里佛多,院子里草木多,愿文作善多,见人话多。”这里说的“愿文作善多”,正是说愿文的宗教属性决定了它把施主的奉佛行为作为中心。甚至愿文用烦难的汉文写作,也不是单纯处于文学的考虑,倒不如说有助于增强文字的神秘性,制造宗教气氛,给人以威慑。从而,从某种意义来说,奈良平安时代的愿文作者,做的其实是神职人员的事情。大江匡房愿文的首要作用,就是为神佛做了宣传和鼓吹。
同时,为了让神佛相信施主的虔诚,感动神佛而赐福,愿文作者在申述祈愿理由的部分,运用描绘(死者情貌,寺院或造像样态等),倾述(施主心情),颂扬(颂佛、颂经等)等手法,驱遣各种修辞手段,增强文章的感染力。在中国,愿文盛行的晋唐时代,适逢骈俪文体流行,愿文追求华美的倾向已渐明显。在日本奈良平安时代,佛教极受统治集团重视,为皇室撰写愿文被视为文士的最高荣誉,文士为遣辞造句而耽思覃训也就不遗余力了。
在平安时代,贵族文人之间产生了对作品佳句欣赏的批评方式,这其中或许有中国诗歌摘句举篇批评方式的影响,而在日本却得到有力的发展,对愿文中的“秀句”,也有举出加以赞扬的。
在《江谈抄》中,记述友人文匡衡:“尊下愿文中,秀句何句哉?”匡衡回答说:“古剑在窗,抚秋水而拭泪”。这是暗用了“季扎挂剑”的典故,又以“秋水”之喻作剑的借代(白居易《李都尉古剑》:“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匡房自矜以为妙句。《古今著闻集》,《中外抄》等书中皆有愿文秀句的记述。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伤感,用典新颖,对仗工稳的句子,尤为受到赞许。这说明当时的文人对愿文的欣赏主要集中在语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