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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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愿文范本的表达方式

如何将佛典的思想和故事编成动听的典故和骈俪的辞藻,是僧侣煞费苦心的事情,他们可能常常会利用愿文范本。从山上忆良的这篇汉文的用语来看,他很可能利用了愿文范本,或者参照了中国人撰写的愿文。逐一对照需要篇幅,这里仅以“二圣”之寂灭和“二鼠”、“四蛇”之喻,与敦煌愿文略加对照。

在各种亡文中,开头总要言及死亡之不可逃避,而且多以佛祖圣贤亦有示灭之期为证。类似“假使自在诸王,未能保欢娱之劫;神通众圣,亦随方造示灭之期”(亡妣文,《敦煌愿文集》,第6页)的说法十分常见。山上忆良文中,以二圣之死言人死之必然,见于敦煌愿文的同类语句,多达数例。略举如下:

如来有双树之悲,孔丘有两盈(楹)之叹。(亡尼文,《敦煌愿文集》,第9页)

独拔繁(烦)罗,犹现双林之灭;孤超象(尘)累,尚辞丈室之疴。(十七,愿文号头四段,《敦煌愿文集》,第26页)

独拔烦罗,尚现双林之疾(灭);孤超尘累,犹辞丈室之疴。(患文弟四,《敦煌愿文集》,第52页)

独拔繁(烦)罗,犹现双林之灭;孤超囗(尘)累,尚辞丈室之疴。(愿文等范本,《敦煌愿文集》,第76页。

我释迦大觉,上(尚)现灭于双林禀识有灵,曷可逾于苦海?(愿文等范本,《敦煌愿文集》,第99页)

山上忆良的上述汉文中的“维摩大士,在于方丈,有怀染疾之患;释迦能仁,坐于双林,无免泥洹之苦”,与上面所引语句的联系一目了然。不过,引文中称“方室”,山上忆良则言“方丈”,但“方丈”与“方室”在这里意义相同。方丈亦谓方丈室或丈室,原意均为一丈四方之室,源出维摩禅室方一丈之说,转而又指住持为方丈或丈室。双林之悲之类屡见于各种愿文,已成为言及死亡的通用委婉语。

“二鼠”“四蛇”之喻,也是愿文最常见的。二鼠指昼夜,四蛇喻地、水、火、风“四大”,确切地说,比喻“四大”假合而成的人身。它们虽均出自佛经,但放在一起组织成工整的对句,形象地描述世事无常,确是中国僧侣文士的手法。在各种愿文特别是《患文》与《亡文》这些与疾病死亡相关的愿文中,不难发现与山上忆良文中“二鼠竞走,而度目之鸟旦飞;四蛇争侵,而过隙之驹夕走”相近的说法:

每惊二鼠,长衢(惧)四蛇。是知红颜(易)念念之间,白发变须臾之际。(六,愿文,《敦煌愿文集》,第11页)

力微动止,怯二鼠之侵腾(藤);气晨霄(宵),惧四蛇之毁惬(箧)。(患文弟四,《敦煌愿文集》,第53页)

遂所(使)威力解骨,祓二鼠之侵年;毒火荧(萦)躯,为四蛇(之)促命。(亡文范文等,《敦煌愿文集》,第221页)

是以二鼠催年,恒思啮葛;四蛇捉(促)命,本自难留。(亡文等句段集抄,《敦煌愿文集》,第260页)

每惊二鼠,恒其(惧)四蛇,是知弘倾(红颜)易念念之间,白发变须臾之倾(顷)。(建佛堂门楼文,《敦煌愿文集》,第427页)

知四蛇而同箧,悟三界之无常;造二鼠之侵腾(藤),识六尘之非救(久)。(佛文,《敦煌愿文集》,第441页)

惧二鼠之危腾(藤),忧四蛇而毁箧。(然灯文,《敦煌愿文集》,第507页)

惧二鼠之危藤,忧四蛇之毁箧。(然灯文,《敦煌愿文集》,第511页)

每惊二鼠,恒惧四蛇。是知红颜易念念之间,白发变须臾之际。(逆修,《敦煌愿文集》,第711页)

当然,山上忆良并没有一成不变地照搬类似上面的语句,这也是作为歌人与作家与一般为佛事而制作愿文的僧侣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表达相近的意思,他也不满足于套语而力求写出更新鲜含义更丰富的语句来。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他的意识中,正有类似上引语句作为炼意炼句的基础。

本文前面提到芳贺纪雄《忆良的挽歌诗》,曾经从日本奈良时代的愿文中找出与山上忆良汉文类似的句子。我们来看他举出的几个例子,恰恰都是敦煌愿文中常见的。他首先举出的是宝龟十年(公元779)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百七十六奥书》(收于《古经题跋随见录》)的“岂是谓四蛇侵命,二鼠催年。报运既穷,奄然去世”,四蛇二鼠之喻屡见于敦煌愿文,前面已经谈到,无须赘言。《敦煌愿文集》所载《亡文等句段集抄》中的第十六“夫四山(蛇)逼命,千古未免其祸;二鼠催年,百代同追其福”(第260页)句子尤为相近。芳贺纪雄又举出灵实《为人妻祥设斋文》中的“正色端掺,志挟于三从;清闲守静,含于四德,偕老之望,永毕衡门”,实际上在敦煌愿文中那些为女性死者撰写的亡文中,多以三从四德相赞,如《亡小娘子文》:“夫人三从四备,四德无亏”(《敦煌愿文集》,第778页),“三从皎洁,四德照(昭)明”(同书,第205页),“三从之礼穷闲(娴),四德之能暗晓”(同书,第242页)等,皆为例证。最后芳贺纪雄又以空海愿文为例进一步加以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