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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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报凶问歌一首》的汉文序

山上忆良的这篇汉文,据书中记载,作于神龟5年6月23日,即公元728年,也就是唐开元16年。山上忆良(660—733?)是日本奈良前期的官员,和歌作者,43岁时作为遣唐少录到中国,归国后57岁时曾任伯耆(今鸟取县东部)守,后来作过东宫侍讲,66岁是被任命为筑前(今福冈县北部)守。在担任筑前守的时候,与大宰府长官大伴旅人过从甚密,两人常常与其他歌人以和歌唱和,由此形成了《万叶集》中独具特色的“筑紫歌坛”。《万叶集》第五卷开头收录有山上忆良撰写的上述汉文,接着便是题作“日本挽歌”的长歌和反歌(即短歌)五首。虽然现在对这些作品的内容还存在不同看法,但一般都认为,这是山上忆良为哀悼大伴旅人的妻子而献给大伴旅人的。

长歌与反歌前面的汉文有一节小序,说明得到凶报写作汉文与和歌的原委:

祸故重叠,凶问累集。永怀崩心之悲,独流断肠之泣。但依两君大助,倾命才继耳。(笔不尽言,古今所叹。)

神龟五年六月廿三日

这里是说,灾祸的消息总是接踵而来,接连达到有人亡故的消息。久久沉溺于心肝崩裂般的悲痛中,独自哭泣,悲痛欲绝。只是靠着两位大人的帮助,才得以苏醒过来。古人叹息笔不尽言,自己的悲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两大君”不知何指,大致是接到报丧时在场的友人吧。

接着这则短序,先是和歌一首,兹译如下:

扰扰人间世,终归即空虚;

浩叹知此时,唏嘘复唏嘘。

下面才是我们集中要探讨的汉文:

盖闻四生起灭,方梦皆空;三界漂流,喻环不息。所以维摩大士,在于方丈,有怀染疾之患;释迦能仁,坐于双林,无免泥洹之苦。故知二圣至极,不能拂力负之寻至;三千世界,谁能逃黑暗之搜来。二鼠竞走,而度目之鸟旦飞;四蛇争侵,而过隙之驹夕走。嗟乎痛哉!红颜共三从长逝,素质与四德永灭。何图偕老违于要期,独飞生于半路。兰室屏风徒张,断肠之哀弥痛;枕头明镜高悬,染筠之泪逾落。泉门一掩,无由再见。呜呼哀哉!

爱河波浪已先灭,苦海烦恼亦无结。

从来厌离此秽土,本愿托生彼净刹。

为了便于理解,我们来说一说它的大意。山上忆良说,听说四生(众生诞生的四种形式,即胎生,卵生,湿生和化生)的开始和终结,跟梦幻一样都是空;三界(亦称“三有”。欲界,色界和无色界)漂流不定,就像是圆环一样不停息。所以维摩诘坐在丈室(一丈见方的斗室)之中,也会染上疾患;释迦坐在沙罗双树林中,不能免除寂灭之苦。由此知道像他们这样至高无上的圣人,也不能像《庄子大宗师》里所说的用大力气搬走船只那样将很快追逼而来的死亡移走,三千世界里,又有谁能逃脱《涅经圣行品》里所说的“黑暗天女”找来呢。白天和黑夜这两只老鼠,像在竞赛似地飞跑,时光像早晨从眼前闪过的鸟儿一样飞过。地水火风这“四大”(四蛇,四大毒蛇的简称,比喻由此“四大”假合而成的人身)受到争先恐后地侵袭,如同夜晚瞬间就穿越孔隙的马驹一样很快走向衰亡。可悲啊,红颜美貌与“三从”之行一起永远消逝而去,洁白身姿和“四德”之思一同不再存在。原本相约白头偕老,谁料到会不能兑现誓言;曾经期盼比翼齐飞,谁料到会半路独飞?看到闺房中的屏风孤独地张开立在那里,断肠的哀痛更为深重;看到枕头上高悬的明镜,那如同娥皇女英滴落在斑竹上的泪水就流淌得更多。黄泉之门一旦关闭,就再也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