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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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圣武天皇愿文

《大日本古文书》收录的《圣武天皇施入敕愿文》(编年第三,1968年复刻,东京大学史料编篡所编,东京大学出版会出版),在列出了圣武天皇向寺院所施棉花布匹稻谷田地的数目之后,便很快进入祈愿内容,近至个人健康长寿,远至天下群生,无所不包。更发愿让后代那些不道的君臣,背离佛法的人,全都落入地狱,借助佛祖诸神的威力,惩罚那些不守佛道的人,灭除他们的子孙,而让那些敬勤佛法的人世代享福。这篇愿文,最集中地体现了奈良时代国家宗教的性质。

它一一呼唤“十方一切诸天,梵王帝释,天龙八部,金刚密迹,护法保塔,大善神王及普天率土”,“天神地祗,七庙尊灵,并佐命立功大臣将军之灵等”,都来给那些“不道之王,邪贼之臣”以惩处,而给那些“敬勤行者”以世世累福。

这篇愿文,原来收于《平田寺文书》。

将这篇愿文和萧衍所著《东都发愿文》相互比较一下,在精神上没有根本差异。萧衍祈愿的也是“一切罪障,皆得消灭;一切众苦,皆得解脱断除”。最大的不同,是两者规模大小不同,也就是存在有的日本学者说的日本文学接受中国文学时常常将其“矮小化”的倾向,把原来那些在佛经影响下产生的絮叨不休的长文,变成寥寥数语。

《大日本文书》在后面还收入了镰仓时代的《中村文书》所载大体相同的这篇愿文的抄本。

正仓院还收藏有圣武天皇向东大寺封五千户的愿文,文字则相当简洁,祈愿文字只有“伏愿以此无尽之财宝,因施无相之如来,普度无边之有情,欲证无余之极果”。但是,作者有意连用四个无字:无尽,无相,无边,无余,又显示出竭力模仿佛经和佛教诗文的痕迹。

原载于《八幡宇佐宫御托宣集》的一篇《圣武天皇施入敕愿文》署“天平胜宝元年六月廿三日”,除物品内容不同以外,文字小有不同。如上文作“若犯若破障而不行者”,此文作“若犯用,若破障,不令勤行佛事者”,恐怕这并不是原文不同,而只是传抄流传中出现的不同。如果这些材料可信的话,就说明

在这一年的五六两月,圣武天皇不只一次向不同寺院布施,但为此所用的愿文,却并非每次新作。这和《敦煌愿文集》反映的情形正相一致。愿文范本正是适应大量类似情况必用愿文的需要而产生的。一般情况下僧人临机“对号入座”,稍加改动,即可成文,只有在特别情况下,才另起炉灶。久而久之,愿文也就流于形式,变成公式文体。

池田温提到的圣武天皇崩逝5月2日七七忌愿文,跟七七忌在日本盛行有关。七七忌即中阴四十九日。人死后,每七日营斋,修佛事以追荐,是谓斋七,其第七追荐日称为七七忌。《北史胡国珍传》:“诏自始薨至七七,皆为设千僧斋”。据池田温说,七七斋于日本初见公元707年6月壬午文武天皇设七七斋于大官大寺,药师寺,元兴寺,弘福寺等四大寺(《续日本纪》卷3)。公元735年10月诏曰,亲王死去,每七日设斋度百壬为限(同前,卷12)。其后806年6月辛亥制,世俗间每至七日好事修福,即无纪极,为弊不少,宜三七日若(或者)七七日一度施舍(《日本后纪》卷14)。也就是说,鉴于逢七便设斋的弊害,从806年开始提倡21日或49日设斋一次。后来平安时代的追荐愿文以49日愿文为多,正是出于这样的背景。

上述材料看出,奈良时代不仅有六朝及唐代愿文传入,而且有日本人自己撰写的愿文。上面引用的日本愿文,即用汉文书写,又往往在题名中明确就是愿文,这不仅很容易看出它们和中国愿文的关系,同时恰恰也可以据此推想,当时的中国佛教界也是把这样的文章都称为愿文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和传入日本的《杂集》中的愿文相比,这些愿文显得语汇较单一,句式也较呆板,很少用佛教以外的典故,从文学性来讲,是和《释灵实集》的那些文章有很大距离的。然而,说到那个时代日本的汉文,仅有《古事记》、《风土记》等汉文著述和《万叶集》中的汉文序等汉文,大体属于历史散文,它们叙事议论的水平均并不很高,把上述愿文和它们放在一起,愿文在吸收和消化中国佛教和佛教文学方面的特色便显露出来。遗憾的是,日本研究汉文学史的学者们还没有给它一定的地位。到了空海,就开始在愿文中增加了与孝道有关的文学典故,句式也丰富得多了,抒情色彩在逐步加强。

愿文在奈良时代汉文学中的位置,还可以从非愿文的散文中看出来。也就是说,它们本身并不是愿文,但在创作中却受到过愿文的影响。特别是当时和歌的某些作品,粗起来似乎与愿文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如果细观它们的结构,体味它们的观念与情感,就不难发现愿文在作者创造过程中起过无形的作用。对这些作者来说,愿文也是他们学习和理解中国文学的教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