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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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盗贼与武士

然而,一个故事又是可以从多方面来解读的,文学家可以从外来故事中看到自己在现实中从来不曾意识到的东西。

明治维新时期的文学理论家按照刚刚学会的西方文学观念,来在本国人当中寻找“小说家”的时候,井原西鹤(1642——1693)是他们最先找出来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他是俳人,也是浮世草子,近琉璃作者,许多有名作品如《好色一代男》等早就有了汉译本。

井原西鹤《因果洞口》讲述的是一个武士的故事,这位武士名字叫做大河判右卫门,是一位“使番”,即有抢有马有三百石以上俸禄的武士,作战时负责传达指令,平时负责视察诸武士的动静。据说大河判右卫门常被武士奉为楷模,是个说话做事都有根的人。

昨天,从老家丰后(在今大分县)来了信,一看是女人的笔迹,大河判右卫门就有点心慌,打开一看,是嫂嫂的来信。信上说:“丈夫判兵卫这个月十七日晚上在妙福寺围棋会上,因为支了句嘴而大闹起来,被寺田弥平次杀了,那个人已经从这里走了。因为没有孩子,所以除了你我就没别人可求了。身为妇道人家,我一点儿法子也没有。”看了信,判右卫门想都没想,急忙请了假,只带着自己的孩子就出了江户。

仇敌弥平次,是老爷的贴身心腹,深居简出,不容易抓到。判右卫门曾听说弥平次在但马国(在今兵库县北部)某村有亲戚,估计他一定藏在那里,于是便急忙赶到但马。

他暗中寻访,果然弥平次的亲戚住所高墙大院,像是土豪人家,二层围墙,还养了好多浪人,看门狗也不少,夜里打更严加防范,一有事马上就会觉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判右卫门预先准备好米饭团子,一进去就丢给看门狗,狗老实了,他们穿过墙,又在内壁掏了洞,就钻进了厨房。

弥平次听到响动,就问:

“什么人?”

弥平次叫起那些看家的浪人,一阵骚动。判右卫门感到危险,说声:“今晚撤!”

他们正要溜出去,为了让人看来的是强盗,便顺手抄起一口锅撂在外头。正要从预先掏好的洞口里钻出来,判右卫门年纪大了,不灵便,从后面来的许多人摁住了双腿,身子动弹不得。先出去的儿子判八回头,不得已砍下父亲的头,提着它就逃了出来。以后,弥平次查了个遍,看见外面丢着的那口锅,就认为一定是来了强盗。

后来判八提着父亲的头,进了入佐山(今兵库县出石郡出石町),扒开秋荻的叶子,放上父亲的头:

“世上没有这样难受的事情了!没能报仇,反而砍了父亲的头,这是多么不幸!江户的母亲听说了,一定会抱怨儿子不顶用!儿子不杀掉弥平次誓不甘休。您老人家就安心成佛吧!”

和父亲的头颅说了一会儿话,判八刨了树根,挖坑埋葬头颅,却挖出一个髑髅来:“这是什么人的头呢?”看到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头颅,判八不禁同情起来,就和父亲的头颅埋在了一起,折了些花草,供在坟上。

天还没有黑,想到夜里要悄悄出村,判八枕着隆起的坟头,打起盹来。于是,他梦见了那个不认识的髑髅,那髑髅说:

“我是你伯父判兵卫变的。弟弟判右卫门为给我报仇,却死在你手里,这就是因缘。我明白,我前世曾因为讲理讲不通杀了弥平次门下的八个人,罪孽上天不容,所以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也不能摆脱这个因缘,丢掉武士道的意气,出家吧,好好吸取我们俩的教训。为了证明我说的事不假,我的髑髅就要不见了。你再挖一挖砍就知道了。”说着,髑髅从梦境中消失了。

判八挖开坟一看,先前挖出来的髑髅真的不见了。他觉得好奇怪,想就这样不去报仇了,思前想后也没有个结果。

这个故事充满了佛教的轮回思想,江户时代武士之间对峙与争斗,怨怨相报,生生死死,造成家族世代的悲剧,作者开出的拯救灵魂的药方就是奉佛出家。这是日本文学中屡见不鲜的主题,作品新鲜的地方只是武士新用的窃贼伎俩和见于《日本灵异记》的髑髅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