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杜萝西走在前面，踏上教堂的扶梯。
踏、
哒。
脚步声细微响起，愈显这片建筑的空旷幽静。
艾歌走在他身后。
“小恩，其实你可以不用拉着我了……”
小时候，两人常常拉着手。
虽说有五年的交情，但现在毕竟都长大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
“唉——艾歌，我真的超级~伤心的啊。”
恩杜萝西长叹。
“你现在不仅想赶我走，连手都不让我牵了，明明当初还闹着要跟我一起睡呢。”
“喂喂，那是因为你骗我，说你自己是女孩子吧？”
艾歌无奈。
少年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他转过身，松开那只握着女孩的手，将其背在身后狡黠地笑。
“你们两个都那么天真，怪我咯？”
艾歌啧啧：“你的‘小恶魔’本性暴露了哦。”
恩杜萝西耸耸肩：“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早就知道了啊。”
教堂钟楼在最顶端。
扶梯漫长。
它们一层一层，整齐排列。
螺旋状地延伸着，宛如通向天堂。
天窗的光倾覆着阶梯，浸染出好看的粉白。
踏、
踏。
一步一步。
两人的脚步声回响，四周一片的空灵静谧。
艾歌走在后面，入目便是少年的背影。
“小恩。”
她轻轻开口。
“嗯？”
恩杜萝西停住步子，转过身。
“我想告诉你。”
艾歌笑笑。
“见到你的时候，我很开心。”
久违之下，少女的笑脸让人恍惚。
恩杜萝西愣了一下，然后目光游移：“……是、是吗？”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衣领，有几分慌乱。
“怎么说呢……”
“感觉……”
艾歌想了想，形容到。
“你还没离我们那么远。”
少年的手扶着扶梯，此时突然隐晦地一紧。
少女背着手，微微抬头，朝站在高一台阶的少年微笑。
“你还在我的视线里。”
“这点让我很高兴。”
“.…..”
恩杜萝西垂下眼，目光落到台阶上。
月光从顶端倾泻而下，丝丝缕缕。
少年的脸一半迎着光，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他突然一笑。
笑声突兀，有不知名的情绪。
“要是我一定得离去呢？”
“要是我。”
少年坐在扶手上，轻轻说。
他们走了一会，已经接近教堂顶层。
他摇晃双腿。
阶梯两旁镂空，底下无尽幽暗，如同万丈深渊。
“必然会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呢？”
艾歌身子一矮。
她迈开步子，径直走到少年身旁。
他们二人在同一层台阶，并肩相对。
“那我就主动靠近你。”
少女坐在了他旁边。
现在，两人底下都是漆黑一片。
“然后把你找回来啊。”
“很危险的噢。”
恩杜萝西轻轻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
艾歌晃了晃腿，丝毫不畏惧底下的深渊。
“因为你是小恩啊。”
她笑了笑，语气轻松。
“是我所珍视的——恩杜萝西。”
恩杜萝西看着她。
少女也看着少年。
“什么呀……”
少年别过脸。
他握着扶手，指尖微微颤抖。
“每次都这样……”
像是为了掩饰，他跳下扶手，站回台阶上。
“什么什么？你说你很感动？”
艾歌掩着嘴，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恩杜萝西果断回道。
“没有。”
“真是不诚实。”艾歌摇头。
少年呼出一口气，朝她伸出手。
“下来吧，我们去钟楼。”
“好啊。”
艾歌把手搭在他手心，握着他的手，从扶手上稳稳跳了下来。
她的小礼裙一晃，裙下是一双线条美好的腿。
“上去后，我告诉你贵族的势力格局。”
恩杜萝西顿了一下，继续道。
“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不要尝试奇怪的事情。”
“怎么能说是奇怪的事情呢……明明是列好了策划书的完整计划……”
艾歌嘀咕。
“你管那个叫计划？”
恩杜萝西无奈之至。
“我现在告诉你，你打算突破的那群家伙里有一半喜欢SM，另一半……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艾歌继续嘀咕：“其实我也可以忍受一下……”
“哈？”
恩杜萝西气笑了。
“麻烦你在有献身精神的时候，也为关心你的人考虑啊。”
说出口后少年一愣。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别生气了哈哈。”
艾歌见他真的生气了，连忙拍肩赔笑。
——她没有特殊的反应。
恩杜萝西在心底松了口气，目光却一黯。
“钟楼看上去很空呢。”
少女走快几步。
脚踏上实地，一阵清爽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室外的空气带着海的微咸，少女深呼吸一口，脸上不由露出微笑。
她转过身，朝还在爬楼梯的少年招呼。
“不要闹别扭啦，快点上来吧。”
“谁在闹别扭啊……”
恩杜萝西嘀咕，步子加快几分。
“这里的景色，果然很漂亮！”
艾歌扶着墙柱，向远处张望。
月亮嵌在云端，距离钟楼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云层疏影细密，斑斓出月华缭乱。
月白照耀，海面波光粼粼，折射出银亮的光芒。
底下，建筑物漆黑的影子成片成片。
星星点点的灯火洒落其中，街灯鹅黄散发着暖。
艾歌朝恩杜萝西笑笑。
“好像只要你说好看……就一定非常美好。”
“那是当然。”
恩杜萝西站在她身边，跟她一起遥望。
“因为我喜欢美好的东西，所以对这个很在行吧。”
两人静静看着夜色，微风习习。
港口隐约传来轮船的气鸣，惊起一行零落的黑影。
“小恩，你说的对啊。”
艾歌轻轻地说。
“我确实是不自量力。”
“.…..”
“我……太贪心了吧。”
少女望着苍暗的天际。
“想要做好一切，妄图守护自己珍视的所有，但却没有那个能力。”
少年长叹：“你…已经决定了……？”
艾歌扶着墙，风吹拂发丝，应和纯白月光。
“药剂师总部的情况大致明了，首席药剂师之名，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少年抱着胳膊。
“被贵族包养的药剂师团队，即便未冠以贵族之名，却处处贴着贵族的章。”
“可怕的是，货物垄断的情况。”
艾歌叹气。
少年点头：“魔族贵族的资产垄断，从大灾变开始就一直发酵。”
“我很好奇，你们的资金究竟从何而来？”
艾歌摸了摸下巴。
“先代遗产积累？也不会如此庞大吧？”
“你应该有了猜想吧？”
恩杜萝西不答，反问。
艾歌呼出一口气。
“‘战争’。”
多年的刻意观察，她隐隐猜出了这个缘故。
“没错。”
恩杜萝西笑笑。
“发战争财，说的就是贵族。”
贵族们衣冠楚楚，举着酒杯侃侃而谈。
优雅文静的外表下，却比任何种族都阴险凶暴。”
艾歌开口：“通过原始资本控制药剂师团队，一边利用偏激的观点激化种族矛盾，一边将魔药投放到各个势力的军队恶化战争。”
恩杜萝西接上：“然后又依靠战争所需，卖出更多的武器和魔药，获取钱财，继续投入生产。”
“这个循环，很难打破。”
艾歌摸了摸下巴。
“但拥有可能性……”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对方会意。
恩杜萝西点点头：“贵族不可能长期居于隔岸观火的上等座上。”
艾歌笑了笑：“是的，当矛盾激化，战争蔓延到一定程度，他们必然会被自己的刀弄伤。”
“但是，贵族也明白这一点。”
恩杜萝西摊开手。
“贵族一直通过元老院，召开大会调和各方势力。”
“百年来皆是如此，由此形成的平衡体已经相当牢固。”
“不。”
艾歌否定，语气断然。
“有一次例外。”
“.…..呼。”
恩杜萝西靠在墙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艾歌接下话头：“——‘大灾变’。”
大灾变。
四百年前，魔兽疯狂暴乱，全魔界动荡。
无人能抗，无人可逃。
“当一个共同的、高于所有的目标出现时，群众会变得出奇团结。”
月亮从云影中露出，月白夺目。
艾歌微眯双眼，注视着海面的一片片光点。
“大灾变，就是这样一个诱因。”
“这整个魔界的灾厄，会让眼下看似尖锐的矛盾，尽数搁置。”
“那么……”
恩杜萝西顿了顿。
“你想在其中扮演角色？”
艾歌摸了摸鼻子：“说扮演角色太抬高我了。”
“连毕业都还差两年的小姑娘，再怎么天赋绝伦，站出来也是服不了人的。”
她叹了口气。
“更别提她还有‘人类’这个奇怪的身份。”
一只飞鸟从钟楼掠过，掀起一阵呼啸的风。
恩杜萝西用手扶着下巴：“所以你想？”
“暂时以首席药剂师为突破口，迈入这个漩涡。”
目光落在一栋建筑上，少女眼神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