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李治的过程中,长孙无忌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为可如此积极地支持晋王李治?其原因有二。其一,长孙皇后所生三子均是无忌的亲外甥,从亲情关系言,他希望他们之中的一个保住储君的位置。但是,当时这种局面已不容乐观。承乾已被废,李泰被黜,李治又仁弱,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将李治推向太子的座位,太宗也有可能出于立贤而改立他子。一旦如此,长孙无忌就有可能受牵连而在政治上失势。这是无忌所不愿看到的结果。其二,在李治和李泰之间,长孙无忌更积极地支持李治。(史书上没有长孙无忌支持李泰的记载。)这同长孙无忌想通过拥立太子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有关。李治懦弱,性格温和,容易驾驭,扶植这样一个外甥做储君,有利于将来自己操纵权力。而李泰则不同,他设馆收士,又有部分朝官和贵戚子弟支持他,在其周围已形成了一股政治势力,他一旦掌握大权,长孙无忌就很难对他加以利用和控制。甚至,可能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力,防止舅舅的干涉,他宁肯任用党人而不会重用无忌。因此,长孙无忌支持李治是势所必然的事情。
对唐太宗而言,他主张立李治其原因也有两点。其一,就能力而论,李泰优于李治,但是,玄武门喋血的历史事实告诉他,如果处理不好立储君的问题,宫廷流血还有可能发生。他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作出推断,认为,“泰立,承乾、晋王两不存;晋王立,泰共承乾可无恙。”为了子孙后代的生命安全,他才舍泰而立治。其二,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将“贞观之治”的政策继续贯彻下去。李泰的支持者以功臣子弟为主,如柴绍之子柴令武、房玄龄之子房遗爱、杜如晦之弟杜楚客等。这些人年龄轻,职位低,阅历浅,但政治野心却不小。一旦他们掌握政权,就会把贞观时期的重臣赶下台,能否继续贯彻贞观时期的政策,就成了一个未知数。李治则有贞观重臣长孙无忌、李世积、褚遂良等人做后盾。这些人都亲自参与了贞观政策的策划、制定与推行,如果形成这样一个以太子李治为中心的政治核心,那就能保证贞观政策得到继续推行。因而,太宗最终选立李治为储君,也是势所必然的事情。
为了巩固李治的太子地位和培养他的治国能力,太宗花费了不少心血。首先是清洗了承乾和李泰的党羽,铲除了各种隐患。其次,选用一批元老重臣兼任东宫官职。史载:“东宫僚属皆盛选重臣。”如下诏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萧瑀为在太保,李世积为詹事,又以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右卫率,前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太子宾客。这个辅佐太子的班子阵容非常强大。太宗选用这些人,一方面是为了加强对太子的培养和教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树立太子的威信,培养太子与大臣间的感情,加深太子对大臣的了解。
皇太子初立,黄门侍郎刘洎以为宜尊贤重道,于是上书太宗,提出“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少抑下流之爱,弘远大之规”。于是太宗命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轮流到东宫与太了游处谈论。自魏征去世以后,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等成为敢于直言极谏的人。太宗将这些大臣安排在太子身边,就是为了让太子访以今古,学习致治的历史经验,以提高太子的政治才能。
除选任重官辅佐太子外,太宗还亲自教诫太子,“遇物必有诲谕”。《贞观政要,教诫太子诸王》中有这样的记载,太宗见太子“临食将饭”,就讲“凡稼穑艰难,皆出人力,不夺其时,常有此饭”;“见其乘舟。则讲”舟可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尔方为人主,可不畏惧!”太宗以衣食住行等平常事,引出深刻的为君治国的哲理,以小见大,就近取譬,随时教诫太子要爱惜民力,体恤民情,以使国祚长久。
尽管唐太宗确立了李治的太子地位,并为他日后登上皇位作了各种努力,但是,太宗从内心来说对这个性情温和懦弱的儿子不甚满意。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7月,太宗对无忌说:“公劝我立雉奴,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固争,以为不可。太宗说:“公以恪非已之甥耶?”无忌说:“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储副至重,岂可数易!愿陛下熟思之。”直到十八年(公元644年)的4月,太宗仍在担心李治仁弱,不能成为有作为的皇帝。他把李治同自己相比较,说:“吾如治年时,颇不能循常度。治自幼宽厚,谚曰:‘生狼,犹恐如羊。’冀其稍壮,自不同耳。”无忌则回答说:“陛下神武,乃拔乱之才;太子仁恕,实守文之德;趣尚虽异,各当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苍生者也。”于是太宗再不提改立太子之事。
唐太宗在立太子李治的过程中,还有意识地对核心人物进行了调整。宰相房玄龄一直受到太宗的重用,尽管君臣之间也有过矛盾,玄龄也曾遭到过太宗的谴责而被罢官归第,但很快又被恢复宰相之职。玄龄对太宗也一直忠心耿耿,他“佐太宗定天下,及终相位,凡三十二年,天下号为贤相”。太宗在重用房玄龄的同时,也逐渐加强了长孙无忌的地位,特别是在房玄龄于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7月去世后,长孙无忌的地位就更为突出了。另一个被重用的人物是褚遂良。十七年(公元643年)4月,李治被立为太子,谏议大夫褚遂良被任命为太子宾客。太子宾客,正三品官,古无此官,唐时始设,掌侍从规谏之职。遂良首居此职,受到太宗的重用。十八年(公元644年)9月,褚遂良又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参谋朝政”。黄门侍郎即门下侍郎,品级不高,但他却能以侍郎之职“参谋朝政”,实际上已被任命为宰相了。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9月,褚遂良又被正式任命为中书令,成为贞观后期决策班子中的重要一员。在武将之中,太宗重用了李世积。贞观十七年4月(公元643年),李世积被任命为太子詹事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设立自世积开始,这实际上是说李世积已被任命为宰相了。太宗还对世积说:“朕求群臣可讬幼孤者,无以踰公。”贞观二13年4月,唐太宗病重,他做了最后一次人事安排。太宗对李治说:“李世积才智有余,但你对他未曾有恩,恐怕今后难以为你效力,我会把他贬黜到外地,我死之后,你再授以他仆射之职,他必会对你感恩,为你效其死力。”于是太宗将李世积黜为曡州都督。李治即皇帝位后,当月便把李世积召回,拜洛州刺史。很快又任命他为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参掌机密。
太宗临终前,召长孙无忌、褚遂良入含风殿,对他们说:“我现在把后事全部托付给你们,太子生性仁厚宽孝,你们都知道,望能善加辅佐。”又对李治说:“无忌、遂良在,你勿忧天下!”太宗在去世之前,就把核心班子组建起来,使权力得到顺利移交。
李治登上皇帝宝座之后,无忌与褚遂良同心辅政,唐高宗对其二人也特别尊敬,并能听取他们的意见,“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
三、兵征高丽
高丽,也叫高句丽,位于朝鲜半岛北部,都城设在平壤城。东南与新罗毗邻,南边与百济接壤,西北与唐朝以辽水(今辽河)为界,北至靺鞨。唐朝初年,其国王高建武朝贡于唐,唐高祖李渊册封他为上柱国、辽东耶王、高丽王。同时也封百济王扶余璋为带方郡王,新罗王金真平为乐浪郡王。
武德9年(公元626年),新罗、百济遣使向唐告高建武封锁通往唐朝的通道。后来又由于三国之间有旧仇,而互相攻击征战。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太宗派使者到高丽收葬隋朝征高丽时阵亡将士的骸骨,毁掉了高丽当时为炫耀武功所垒的京观(收集隋军尸体,用土封起来的高冢)。于是,高建武产生疑惧,开始以唐为敌,发动全国力量修筑长城;自扶余城(今吉林四平市西一面城)向西南延伸千余里,直至海滨,又相继构筑了一些坚固的城郭群,以备唐军。
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高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发动政变杀其王高建武及大臣以下百余人,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自为莫离支(相当于唐朝史部兼兵部尚书之职),控制前政,并联合百济,攻掠新罗,切断新罗与唐朝交往的通道,抗衡唐朝。
亳州刺史悲行庄就上奏章请求讨伐高丽,太宗表示说,山东民生凋弊,不忍谈用兵之事。
贞观十七年,太宗说:“盖苏文弑其君而独揽国政,实在令人难以容忍,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攻占他并不困难,只是不愿劳苦百姓,我想暂时派契丹、靺鞨出兵骚扰高丽,如何?”长孙无忌说:“盖苏文自己知道罪过重大,害怕大唐去讨伐,一定会严加守备,陛下可稍稍隐忍一下,使他定下心来,一定会更加骄傲怠惰,加深他的罪恶,那时候再讨伐,也还不晚啊!”太宗采纳了他的意见,派使者册命高丽王高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
不久,新罗又报称,百济攻占其国四十余城,又和高丽连兵,企图断绝新罗入贡的道路,请求派兵援助。大宗又派司农丞相里玄奖带着玺书去到高丽,要他和百济停止对新罗的进攻。不料遭到盖苏文的拒绝,并继续攻打新罗。
贞观十八年2月,太宗听了相里玄奖的报告,当即下定出兵的决心,他说:“盖苏文杀死国君,伤害大臣,残杀百姓,如今又违背我的命令,侵略邻国,不能不加讨伐。”谏议大夫褚遂良想劝阻太宗,他说:“陛下旌旗所指中原就平定了,俯瞰万里则四方夷狄宾服,声威德望高极了。现在要渡过海洋,远征小小的高丽,如果能按计划获胜,这还可以;万一失利,损伤威望,还会引起士兵的不满,如果到了这一步,安危就难以预测了。”
李世积比较能迎合皇上的意旨,他说:“前几年薛延陀来攻,陛下就准备发兵攻讨,因有魏征的劝告而停止,才使得至今仍为祸患;如果当时能用陛下的策略,北方的边境早就平定了。”
太宗说:“是啊!这实在是魏征的过失,朕不久就懊悔了,但没有说出来,因为怕因此堵塞了进献良策之道的原故。”
太宗准备亲自出征高丽。褚逐良又上书说:“天下就好像人的身体,两京如同心脏,州县就像四肢;四方各少数民族,则是身外之外。高丽罪过很大,真该加以讨伐,但只要派二三员猛将率领四五万军队,依仗陛下的神威,胜利是很容易的。现在太子刚刚封立,年龄还小,其他屏卫国家藩属的情况,陛下知道得也很清楚,一旦陛下带兵亲征,离开最安全的地区,去到辽东的险境,身为天下的君主,轻易远行征战,这些都是我们非常担扰的事情。”
当时群臣中有很多人都劝阻太宗亲征高丽,太宗都不听。他说:“八个尧帝,九个舜帝,都不能在冬天耕种;乡下人、小孩子春天播种,却能够生长谷类,这是因为符合时令的缘故。天有一定的时令,人按照时令去做,才会有成效。盖苏文对上欺凌国王,对下虐待百姓,人们都翘首待救,这正是高丽应当灭亡的时候,议论的人很多,但都没有看到这一点。”
太宗为了发动大规模的远征,加紧进行战争准备。于这年7月命令将作大监阎立德等前往洪、饶、江三州(今江西南昌、波阳及九江),造船四百艘,以供运输军粮之用。下诏令营州都督张俭等人率领幽、营二都督府的部队和契丹、奚、靺鞨的部队一起先行进攻辽东,以观察形势。任命太常卿韦挺为馈运使,以民部侍郎崔仁师为副使,河北各州都受韦挺统辖和调度,又命令太仆少卿萧锐运载河南各州的粮食到海滨,准备海运。
11月,太宗巡行洛阳,以宰相房玄龄留守京师,右卫大将军、工部尚书李大亮为副手。
已经告老退休的前任宜州刺史郑元璹,曾经跟随隋炀帝征高丽(当时元璹任隋右武侯将军),世民把他找来,亲自询问征讨高丽的方略。郑元璹回答说:“辽东道路遥远,粮运艰难;高丽善于守城,攻城不易迅速夺取。”世民没有认真考虑郑元璹的意见,而自信地说:“今天的形势已经和隋时不同了,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11月24日,太宗委将调兵,任命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左领军将军常何、泸州都督左难当为副总管,汾州刺史冉仁德、眉州刺史刘英行、抚州刺史张文斡、云麾将军庞孝泰、右骁卫将军程名振等人并为行军总管,率领江、淮、岭、峡劲卒4万,另在长安、洛阳招募士卒3000,战舰500艘,从莱州(今山东掖县)渡海直指平壤;特进、太子詹事、左卫率李世积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礼部尚书李道宗为副总管,前幽州都督张士贵,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右监门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右屯卫将军姜行本、左武卫将军麴智盛、云麾将军吴黑闼、营州都督张俭、左骁卫中侍将安县和并为行军总管,率领步骑兵6万及兰州、河州(治今甘肃临夏县)降唐的少数民族军队,从辽西走廊,渡过辽河,指向辽东(今辽宁辽阳)。两路大军,水陆并进合击高丽。
太宗派行车总管姜行本、少府少监丘行淹先行督导所有工匠到安萝山制造云梯和冲车。
当时远近的勇士都应召从军并献出攻城器械多不胜数,太宗还亲自加以选择,取其方便简易的器械。
太宗命令新罗、百济、奚、契丹兵配合诸路大军作战。又诏告天下,说明这次征讨高丽,是因为盖苏文杀死国君,虐待百姓,其情实在是忍无可忍。唐军是去辽、碣一带兴师问罪,凡所经过的地方,不可烦扰百姓。同时还说明这次征高丽与隋炀帝征高丽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这次出征一定能打胜仗,原因有五点:一是以强大攻击弱小,二是以和顺讨伐叛逆,三是以安定乘对方的动乱,四是以逸待劳,五是以我方的团结一致去对付内部仇怨的敌军。有了这五条,何必担忧不能取胜呢?
贞观十9年2月,太宗率六军发洛阳后,下诏:“朕从定州出发后,由皇太子监国。”行前,韦挺由于没有事先勘察运浪河道,使六百多艘粮船行至卢思台(今天津东北宁河县),搁浅受阻,随被押解洛阳,革除官职,由将作少监李道裕代替。崔仁师也被免职。
这时开府仪同三司致仕的尉迟敬德,向太宗建议说:“陛下亲自征讨辽东,太子在定州,长安、洛阳心腹地带兵力空虚,恐怕会有类似隋炀帝时杨玄感反叛的事件发生,而且高丽不过是个小国,不必劳累万乘天子,希望皇上派遣偏将前往征讨,就可指日消灭他。”太宗不听,并且任命敬德为左一马军总管,跟随一起出征。
是月,李世积部到达幽州。
3月,太宗至定州(今河北定州市),又对侍臣们说:“辽东本来是中国的土地,隋朝四次出兵都未能攻下;朕如今前往征讨,是要为中原子弟报其父兄被杀之仇,也替高丽人民洗刷其君父被杀的耻辱。如今四方大体都已平定,惟独这个地方没有归顺,所以要趁朕还没衰老,利用士大夫的余力加以攻取。朕从洛阳出发后,只吃肉饭,早春的蔬菜一点也不食,就是担心太烦扰百姓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