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奥斯维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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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过莫斯科(3)

副总理兼农业部长阿列克谢·戈尔杰耶夫:39.4万卢布;有一套150平方米的住宅;另有科研活动收入1.9万卢布;有一辆新式9型日古利“拉达”小轿车。

新任副总理的鲍里斯·阿廖申(接替克列巴诺夫):18.42万卢布(月薪1.53万卢布);另有从事师范教育的收入2.18万卢布;无私人住宅。

新任经济发展和贸易部部长格尔曼·格列夫:年薪35.69万卢布;在莫斯科市无私人住宅;在莫斯科州有一套别墅,在列宁格勒州有一个花园;另有一辆德产“大众”牌小轿车。

新任能源部部长伊戈尔·优素福:年薪22.68万卢布(他两年前的年薪是18.86万卢布,由此可见官员薪金的涨幅);在莫斯科有一套面积171平方米的四室住宅,还有一套面积645平方米的位于莫斯科广场附近的住宅;另有一个空车库。

据研究者赵景林说,从俄罗斯高官的财经情况申报看,在特别多变的2002年,大多数国家执政者的不动产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但个人收入在大幅度增加。我的所见也浅,只看出凡有公车可坐的,多半就不备私车了。

但在莫斯科,却有一位市民,连连庆幸自己在苏联解体前夕买了一辆小轿车,起到了保值的作用。这位今天的普通市民,就是原苏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吉里连科。据高秋福先生介绍,吉里连科昔日的月薪是1000卢布,按当时的官方比价,约合1300美元。苏联解体前夕,吉里连科有1万多卢布的积蓄,他花10700卢布买了辆国产轿车,至今还在使用。1万卢布在今天,只合300多美元,不要说买轿车,连个大部件也买不来。“当时如果不是买下这辆车,那1万多卢布,只是一堆废纸了。”他不无自豪地说,“这完全归功于我的夫人。当时,政府给我配备有专车,我不想自己买车。可是,夫人认为,物价不断上涨,存钱不保险,还是置办点东西好。听了她的,买了车。这真应了俄罗斯的古话:最聪明的办法是让女人掌权。”这位夫人预见到货币贬值,却无从预测到党和政权忽焉瓦解。1990年代的俄罗斯联邦政府发放退休金,只承认政府内的职务,不承认任何政党———包括苏共执政时期的苏共党内职务。昔日苏联政府的高官仍然可以享受比较优厚的退休金,也算是一种赎买吧。吉里连科作为苏共中央书记的职级,显然在政府部长之上。但他一直干的是党务,没在政府内任职,就只能按一般职工的标准领取养老金了。现在吉里连科夫妇俩每人每月的养老金是500卢布(折合25美元左右),在莫斯科生活贫困线(人均每月800卢布)以下。不过吉里连科在企业家协会“打工”,每月可以有1500卢布的收入,用他的话说“勉强糊口”。

今天的俄罗斯,退休的老人,“打工”以补养老金之不足的,到处都是。教师和律师的本职工资都比较低,但有第二职业甚至第三、第四、第五职业的收入贴补。这里说到吉里连科,只是因为他过去身属高层,今天与平民为伍,生活状况反差悬殊就是了。

也曾听说,现在俄罗斯政界和商界的活跃分子,除了年轻人外,上点岁数的,多半还是苏联时期各级有从政经验的人。

他们或继续走仕途,或幡然下海经商,“懂国情”,有“关系”,这是区别于原先的“局外人”的优势。

吃和住而莫斯科的普通居民,今天一般的生活怎么样呢?

假如在1957年的采访中提出这个问题,马上会有人拿来大堆的数字,并且领我们去看这样那样周密安排的样板。

但有一个流传了很久的政治笑话,说苏联时期的一个导游对游客介绍说:“相信到了2000年,莫斯科一半居民将拥有自己的飞机。”游客问:“他们要私人飞机干什么?”导游答:

“这还不简单,比如你听说列宁格勒哪天有大量面包卖,就开飞机抢先去排队嘛。”

莫斯科人排队秩序好,不加塞儿,既是社会公德水平高,也得归功于训练有素。早在二战之前,捷克《红色权利报》记者尤利乌斯·伏契克就写文章为苏联的排队现象辩护。购物需要排队,无论如何是物资匮乏的表现,硬要从这里看出前途光明的无限生机,怎么也是一种矫情。这大概可算伏契克的败笔。

后来他英勇牺牲在纳粹集中营里,留下铁骨铮铮的《绞刑架下的报告》,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丰富而崇高的精神境界,不愧为反法西斯的英雄。几十年来为我所敬仰。这里重提他一篇旧文,只想说明上个世纪以“红色30年代”为标志的一个现象:

不少渴望社会进步的知识分子惑于某些假象,天真地甚至盲目地说了一些关于苏联的过头的好话。

不过,这一回就我目测,莫斯科终于不必为买饮食和日用品而大排长队了。

诚然,民以食为天,能不能吃饱是首要的问题。1998年一夜之间,又一次卢布贬值,加上银行倒闭,无数家庭突然变成一无所有。学中文的古丽亚正从天津南开大学进修回来,一时非常后悔没留在中国工作。她妈妈在远东那个我们习称为赤塔的城市,是资深的新闻工作者,这时劝她说,窖里还有自留地收的土豆,够娘儿俩吃的,邻居又送来一些黄瓜,就这样度过了一个难关。现在她的户口还在老家,人回到母校莫斯科大学东方学院旅游专业教课。她对普京这几年的政绩,评价颇高,对现任总统寄托着信任和期望,看得出是由衷的,不是套话。

就在我离开莫斯科的9月4日,消息传来,俄罗斯自1997年以来,物价第一次停止上涨;差不多同时,莫斯科市政府决定把最低工资从1500卢布提高到1800卢布(从业人员占莫斯科人口30%的小型商业户也在内)。据说在俄罗斯有1/10的居民,人均月收入低于2000卢布;而在莫斯科,人均月收入低于2000卢布的人,根本感受不到生活的改善———因为收入的增长赶不上物价的涨速。现在把工资提高和物价不涨两条消息放在一起,才是叫人快慰的。

在莫斯科有一个宏观经济分析和短期预测中心,其首席专家伊戈尔·波利亚科夫说,收入的增长暂时还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生活状况有所改善的,基本上是中等或中等以上收入的人,也就是人均月收入在2000卢布以上的那部分人。而在低收入人群的消费中,今年第一季度销售的奶酪和香肠,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0%左右,这是好现象。

又听说,从今年2月和4月起,全俄退休金的基础部分和保险部分,分别上调了6%和12%;这一来,跟去年比,退休金的数额上涨了146卢布。

前面提到过的那位俄联邦副总理加林娜·卡列洛娃说,俄罗斯上半年的平均工资达到5600卢布;是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带动了工资的增长,“这一趋势表明俄罗斯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她举出一串数字,这里只引用两个:在莫斯科市食不果腹的人减少了一半,在其他地区减少了近34%。在这里没看到绝对数字,但我以为她把正面负面的情况都讲了,不是一味鼓吹“辉煌成就”、“大好形势”,这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应该可信。

在莫斯科,据说市民人均实际月收入(不是工资,而包括本职之外的收入,不少人另打一两份工)达到400美元;告诉我们这个数字的非官方朋友说,自然,这是在“首善之区”,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略低于莫斯科,全国远不是都能达到这个水平,还有很低的。我以为这也是实事求是的介绍。

我上次来莫斯科,除了排队以外,还有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住”的问题相当紧张。曾经安排我们参观一位老工人的新居,全家都上班上学了,只留下老工人自己接待来访,室内倒也窗明几净,家具全新,但一家老小,怎么没有一张床呢?

原来或睡沙发,或索性睡在地板上。这是赫鲁晓夫时期盖的一批公房,当时也还是可解燃眉之急的,今天看来的确落后了。

在莫斯科,以至圣彼得堡,都像中国一样,正在大兴土木盖新房。

据林莹、刘国宏两位说,最近的一次社会调查结果表明,近两年俄罗斯的富人数增加了一倍半,外地也并不逊于首都。

这样说的实证之一是,两年前,能够轻而易举买下住房、别墅的莫斯科人不足1%,如今这样的人已经达到3%了。

但另一个数字告诉我们,工资只够吃穿的人,在俄罗斯大约占38.3%。他们自然是顾不上买房置业的。许多老公房,类似我们的“筒子楼”,尽管分单元,卫生间却是公用的,由于聚居的人口密度大,自有诸多不便。住户们渴望这个问题的解决,看来“房源”不成问题了,怎么去找“财源”呢?这38.3%的人怎么能逐渐向那3%的人靠近,恐怕还需要一段相当的时间。

当我听着、想着这些的时候,总觉得事情的态势,人们的情绪,跟我们国内很有几分相似。也许都是处于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进程中,而大刀阔斧破旧立新不惜牺牲建立起来的计划经济,为时太长了,深入到整个社会机制和人们灵魂的肌理中去了,要改变它,真正建立规范有序的好的市场经济,就像要把一锅夹生饭重新煮熟一样,既要有时间,又得讲火候。搞不好,是不是就会从积重难返流于“拉(丁)美(洲)化”呢。

然而,不管是凭我良好的愿望,还是凭我短暂旅行中浮光掠影的感觉,我确定地看到,俄罗斯,这个像我们中国一样曾经苦难深重的民族,正坚忍地在新的路上一步一步走着。

它有堪称雄厚的综合国力基础,又有基于教育普及的国民文化素质,说不定在哪一天,会以我们想象不到的飞跃出现在世人眼前。

至于莫斯科人的精神生活,那就不是我在浮光掠影短暂的旅行中所能窥见的了。

红场上的祝福

要告别俄罗斯的时候,我又一次彳亍在红场上。望着缀了红星的克里姆林宫塔顶,我忽然发现它又像王冠,又像僧帽。

红场之“红”(Красная),在俄文里和美丽是同一个字,车尔尼雪夫斯基解释“美在生活”,就举了农妇脸上健康的红颜色作例子。远在沙皇统治的时代,这片广场就叫红场了,那当然不是像后来那样,因革命所系的血与火都是红的,便把“红”当作革命的颜色。红场的本义,与克里姆林宫塔顶的红星不同。

中国诗人艾青,1950年来到这里,写了《宝石的红星》,是把它当作革命的象征:“让红星照耀得更远更远,照耀到每个黑暗的地方———”,亦即诗前所引莫洛托夫说的,“远射到我们的国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