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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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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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暑假开学,马路的爱人曾经来过学校。

虽然她的穿着比较保守,但依旧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

她的脸已经不再圆润,没有一丝多余的肉,面部表情和线条都显得很僵硬,看起来是一个很锋利的女人。

这是很多上了年纪的女人的通病。长大之后,她们原本丰满圆润的脸颊会枯黄干燥,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让男人望而生畏,这就是女人衰老的开始。

女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很刻薄,尤其对年轻女孩儿。她们对年轻女孩儿很在意,就像在意自己的脸。

虽然当时我和马路并没有发生什么,但这个师娘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对我颇为防备。马路对我说,她曾经警告过他,不许我再去他的宿舍,不许和我私下接触。

我相信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我是她潜在的威胁,是一味毒药。我们是一对天生的敌人。

从和她第一次见面到最后,我们两个一直在明争暗斗,互相伤害,互相诋毁,无所不用其极。她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小女孩儿,我也从没把她当成一个什么值得尊重的成年女人,我们互相伤害从来不客气,兵不血刃却唇枪舌剑刀光剑影。

这是一场战争,两个女人的战争,虽然注定没有胜者,但我们依然不能罢手。

她是为家庭,而我是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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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和老师谈恋爱是件危险的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学校,众目睽睽之下。

我原本以为我和马路的亲密接触神不知鬼不觉,但我不知道,我们其实是被秘密地监视着,被学生,被老师,被躲在窗帘后面居心II测的眼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被人监视汇报着,一丝不落。

他们之所以隐忍以待,一方面是没有直接证据,一方面是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一桩丑闻。

但他们还是憋不住了。

我和马路的事情持续了没多长时间,班主任找我去谈话。

自从诺华老师离开之后,就换成政治老师当我的班主任。她是一个老女人,长着一个酒糟鼻,看起来让人恶心。

——霍小玉,今后你不要随便去老师的宿舍,尤其不要去男老师的宿舍,影响不好。

她说。

我没有吭声。

——霍小玉,我说你是为了你好,你知道,这话不是我要说的,是教育处委托我对你说的。她又说。

我忽然想起马嫣然对我说起的话,心里一惊。

后来,马路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要我没事不要去他的宿舍。

我对马路说,你以为我想去?还不是你让我去的!

看到马路充满愤怒但又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有一种很恶毒的快感。

我和马路陷入了冷战状态。

他给我上课,我根本不听他讲课,就那么盯着他。他会下意识地把眼睛错开,有点心虛。有时候他会教训我,希望我好好听讲,我根本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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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的做法让马路对我丧失了信心,他开始和一个叫韩静的女老师亲密起来。

韩静和马路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又都是结了婚的成年人,所以自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以前,马路总是和穆江、公渡一起吃午饭。

自从和韩静认识后,他不再去食堂吃饭,而是和韩静在一起吃。

我曾经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去过一次,他们居然用同一个盆子喝汤。

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在我看来,这几乎就是最简单的证明。

马路回家的那段时间,我去找公渡先生补英语课的时候,我吃惊地发现那个女教师居然又和公渡先生混在了一起。我对这个世界的判断,就是在那段时间彻底坍塌。

马路回来之后,我静观其变。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会做出何种抉择。

期末考试快要来了,我开始把注意力转到学习上来。

一天,补习英语的时候,公渡先生告诉我,下个学期他也许就不来学校了,我并没有当真。

我只知道,他那段时间非常郁闷,因为韩静又重新和马路混在一起,他被淘汰出局。

不管是爱情还是色情,这都是两个人玩的游戏,容不下第三个人。祸不单行。

公渡先生的班里出了恶性事故,他们班的一个学生把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给打伤了,伤在下半身,伤得很严重,我听说,关系到那个男生的终身大事。

公渡先生必须要对这件事情负责。除了走人之外,他没有任何借口。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马路也要走。

校方趁着期末,准备对学校师资结构进行一番调整。

他们对公渡和马路这样的人早已经忍无可忍,现在不下手,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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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渡先生正在收拾他的东西,他把一些书和一些衣服堆在垃圾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居然在火苗里面发现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那本书的蓝色封面已经卷曲起来,我觉得很可惜。

看着他不停地抽烟,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有穆江、小孙和咪咪等很少的几个老师过来和他告别。

这个时候,人人自危,唯恐被看成他们的同伙或是同类。

我又去找马路。马路没在宿舍,只有韩静在。马路去财务室结清工资去了。韩静对我说。

韩静正在帮着马路收拾他的衣物,像是他的妻子。她把马路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叠放在一起,等马路回来把它们装进箱子。整理完衣服,她开始整理马路的画稿。我看见一个裱好的卷轴。

我忽然想起来,那是马路临摹的《溪山行旅图》。马路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他离开学校,他会把这个卷轴送给我。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火气,冲上去,劈手从韩静手里把画抢过来。你不能动这幅画,你这个****。我用最难听的话骂着她。

都是她,这一切都怪她,在她出现之前,马路和我一直很好,我们两个亲密无间。但是她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马路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和她在一起说话,和她在一起吃饭,和她在一起睡觉,我被忽略了。

我大声哭起来。你这个****。

我又骂了一句。

韩静没有反过来骂我,她只是低下头,很伤心地哭了,我想她从来没有被学生这样骂过,尤其是为了争抢一个男人。

我一边哭着,一边把画打开,想再看看马路送给我的这幅作品。

出乎我的意料,画面上不是风景,而是韩静。

她****着身体,趴在一堆兰碎花的被子上,看着画面之外正在为她画画的那个人。

这是马路为韩静画的。

我把那幅画向韩静扔过去,冲出了马路的宿舍。

我躲在学校的铁门边,看着马路、韩静和公渡先生上了学校的班车。我后来才知道,韩静也办了离职手续,离开了学校。

透过车窗,我看见他们把行李放在发动机的盖子上。车上没有一个人和他们打招呼,好像他们是几条丧家之犬。汽车开始慢慢地滑动,我看见马路回过头来看着学校,好像若有所失。我看见公渡先生靠着车窗坐着,掏出一支烟点上,好像再也不用顾及同车人的看法。

我好像看到马路向我挥了挥手。但这似乎是一种错觉,因为他根本纹丝不动。

那辆车转过一个弯,彻底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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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离开之后,我很想念他,但我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我很伤心。

我后来才知道,他曾经给我写了几封信,但是都被班长偷偷地扣下交给了班主任。

老师找来了我的家长,把这些信交给他。

这是他们日思夜盼的真凭实据,足可以把我打翻在地,还踏上一只脚。

爹什么话都没说。

爹恨透了马路,恨得咬牙切齿。

爹给我转了另一所学校。

在这个学校,我已经彻底混不下去了。每次开会,我都会被当做反面典型提起。除了马嫣然,男同学和女同学都开始和我疏远,好像远离我就会远离罪恶,又好像我是个小娼妇,人尽可夫。

虽然还有穆江没事给我加油打气,但根本没用。

我就像那间破石头房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座建筑,但里面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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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生活结束了。

利用他的关系,爹把我送进了一个高中。那个学校有个美术特长班,专门培养那些自以为是却又不学无术的未来的艺术家。在那里,我认识了安可和美心。

安可是个很可怜的小女孩儿,似乎一直没有发育,是个“太平公主”,而不像我们已经初露峥嵘。她的鼻子上有几个小雀斑,紧张的时候,就会渗出亮晶晶的汗滴,这些发亮的液体使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刚刚洗过还略带生涩的毛桃子。听我们讲自己的早恋故事,她会表现得像个智障儿童。我断定,她连传奇都不曾有。她做得最疯狂的事,也许就是在洗澡的时候,提心吊胆地抚摸自己的身体。我曾经在假期时去过安可的家。她的父母心理陈旧,像一对过于称职的兽医。他们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心积虑的方式养活她。家就是他们进行网箱养鱼——妄想养鱼——的试验场,她就是那条鱼。虽然水是流动的,但总有一种束缚,刮着她的鳞片,使她变得敏感而易于动怒。

她就在无声无息中酝酿自己的愤怒,直到有一天彻底成为一个叛逆。

美心和安可是颇为不同的两类人,和我有点像。美心那时候就表现得颇为奔放,每次啤酒喝多了,就会逮谁和谁拥抱,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来者不拒。她不懂什么高贵的性感什么****的矜持的鬼把戏,她把诱惑全写在脸上。她是个有着桃花眼的小骚酿们儿,总让男人心驰神往。

美心不知道从哪里搜集了很多没有用过的安全套,把它们都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糖罐里。

她似乎认为那是某种糖果,会给她带来甜蜜的性幻想。

每搜集到一个安全套,她都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玻璃罐,把锁扣紧紧扣上。

——我会找到一个男人,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我多年的收藏一扫而光。她说。

我很喜欢美心,和她在一起,我不用装模作样。

每次看到她翘起来的屁股我都想摸一把,好像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lesbian。

她也喜欢搂着我睡觉,紧紧贴着我的身体。我们心照不宣。

不但是很多男人爱我,很多女人也爱着我,我感到如果不是后天教化的话,很多人会成为双性恋者,我也会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不像美心那么明显罢了。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她爱上了我。我们走在街上,她拉着我的手,依恋着我,好像我是她的情人。

但是,在后来,我们不牵手了,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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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安可和美心,宿舍里还有一个异类人物,那就是秦操。她和周星驰的一部电影里的人物是一个名字,足见她的父母对她的前途充满前瞻性。

即使对我们这个年龄来说,秦操也长得过于成熟,身体肥白,腰肢粗壮,疑似****症。秦操从来是裸睡,一丝不挂,当被子滑落到地上的时候,你会看见一头白色的大象和她肥厚的屁股。因为裸睡,她有时候会着凉,用王小波的话来说一她放出肥人的屁,惊天动地。我几乎从来没见她洗过内裤。她把所有穿脏了的内裤直接往褥子底下一塞完事儿,等到攒够了,统统扔掉,再买新的。

胖人不怕冷,女胖子也一样。秦操特别喜欢洗冷水澡,在女生宿舍楼进入就寝时间被封闭之后,她经常在水房冲淋浴,边洗边唱。

洗完之后,她会裸着身体从水房走回宿舍。

她站在屋子的中央,又开始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她把一块干燥的大毛巾紧紧地夹在自己的下部,然后向拉动引擎一样飞快地抽出。

她这一招常使人目瞪口呆。

我们总担心她的某个部位会磨损过度,她却从来没有这个担心。她看着我们这些女生说:你们这些****,一点儿都不知道讲卫生。

秦操住在我的下铺,有时我会听见她在搞小动作,虽然她盖着被子,把自己捂得很严实,但她还是会发出暧昧的声音。

我开始以为只有我才知道这回事,后来才知道,其实整个宿舍的女生都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给我们带来了躁动和春梦,也让安可这样心理不坚强的女生落下了黑眼圈。

她很幸运,如果生在19世纪,像她这样通过某种方式来获得高潮的女孩儿,都被认为是有病,需要治疗。通常,治疗或纠正她们的方法是切除或烧灼,或者戴上贞操带。美国最后一次为治疗这种习惯而进行的手术发生在1948年,被施行手术的女人,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秦操有一个按摩棒,没事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自己给自己按摩。她对我说,你真的不试一下?挺舒服的。我说算了。

她把按摩器放在自己肚皮上,嗡嗡地响了很长时间。她说没劲透了,没劲透了,你们这些人真是没劲透了。

这种雕虫小技总是不能使她满足,秦操后来成为一个“拉拉”,因为既过瘾又不会怀孕。她的朋友我也见过,是一个干干瘦瘦看起来没有胸也没有屁股的女生,戴着一顶棒球帽,从来不摘下。

所以,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那个女孩长得究竟是什么模样。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黑色的剪影。

她和那个女生经常在学校附近的茶馆幽会,被我们撞见过几次。她变得很羞涩,简直和在宿舍的表现判若两人,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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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原来的学校不一样,这个学校管理颇为松散,以放养为主,圈养为辅,所以我们的空闲时间很多。

我背着爹,和美心在外面租了一间房,这样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们当然也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

我们只是可以在这房间里干自己爱干的事,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美心有了男朋友,而我还没有从那种状态里摆脱出来,所以心如止水,对班里的男生看都不看一眼。

每次美心出去约会,必定要我跟着,这是她的习惯。

我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从不让她把男生带回租住的小屋,那是我们的私人领地,不想被别的同学知道。

她和那个男生约会的地点是学校的礼堂。

我们经常从礼堂破损的窗户爬进去,在里面呆上很长时间,不用担心被老师发现。

他们两个人去二楼的放映间干他们的好事。

上去之前,美心对我说,小玉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会死的,我很快就下来。

我只好在礼堂的椅子上坐着等她。

礼堂里很昏暗,透过一些灯光。气流吹过排风扇,它半死不活地转着,使得扇叶里透过的灯光忽明忽暗,懒洋洋的。铁脚椅子纹丝不动。

我的脚踢着前面的椅子,发出啪踏啪踏的响声。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很无聊,就不再踢椅子。我掏出烟抽起来。

一种莫名的感伤在酝酿。我哭了。

泪水不是很多,但足以淹没忧伤。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美心从上面走下来。借着昏黄的灯光,我发现她的嘴角满是被吻出来的鲜血,她冲我幸福地笑着,像天使。她没有发现我哭过。

我递过去面巾纸,让她把自己的嘴角擦干净。

我说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她的脸居然红了,说真舒服,舒服死了。

我们从礼堂出来,去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当然是男生付账。

美心和男生嘀咕了几句,把他打发走了。

美心恋恋不舍地看着男生的背影,好像有些意犹未尽。

——我已经决定当他的婆子了。

她宣称。

美心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路上的人看她。她把爆米花一个个扔进嘴里,又仰着头一个个吐出来,跟个孩子似的。我摇摇头,说美心你真是天生的浪货。——那我今天晚上还能跟你一块睡吗?她问我。

我说可以,不过得把你洗巴干净了,我可不想传染上性病!——你才有性病呢!我扯拦你的嘴!美心把一大袋爆米花向我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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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暑假,我开始沉下心来,准备高考的事。我的美术根基很浅,要这样参加专业课考试的话,基本没戏。

爹给我找了一位贾老师,是他的一个朋友。

他曾经走进过我的生活,不过只是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见过我,拍着我的头或是捏着我的小屁股没有任何猥亵意味的让我喊他叔叔。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只是爸爸的一个好朋友,他很少来我们家,因为忙着画画。再见到我已经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了,他没想到几年过去,我长成了这么个模样,成了一个挺体面的女人。他曾经拍打过的几乎没有性别概念的屁股现在已经学会了扭来扭去,身体还释放出会让每一个男人迷幻的气息。他愣了大概几秒钟的时间,才想起来保持应有的矜持。

我喊了一声“叔叔”。这个称呼使他义无反顾地答应了爹的请求——辅导我的专业课。

——看小玉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专业课肯定能过。

他对老霍保证说。

贾叔叔后来向我坦白,即使老霍没有让他辅导的想法,他也会勇敢地承担这个责任。

他说,他一见到我就产生了某种冲动。

我对他的这种说法没有丝毫的怀疑:我是一个小美人,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和他注定会发生一些故事。

我咎由自取,因为是我勾引的他。

因为我总是喜欢那些比自己大的男人。

他们能给我安全感,他们的谈吐远比小孩子深刻,他们做起爱来也更顽强,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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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灿烂的日子,阳光很奢侈,照得到处都很明亮。

我去师院找他,给他打了电话,等他来接我。

我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像一只阳光下的猫对着太阳眯着眼睛。

我感觉到,贾叔叔正慢悠悠地向我骑过来,像一枚鱼雷正在逼近目标。

这个过程我觉得很长,我们好像都在期待着欣赏着对方,不过一个是顺光,一个是逆光。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骑在车上,一条腿点地,正对着我微笑。

那时我们看起来都很灿烂。

——你坐在前边吧,我后边夹着书。

他说。

我就坐在了单车的横梁上。

我用自己饱满的乳房装作不在意地蹭了蹭他的手,他抬了一下手。我回头看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像个正人君子。

我在他的宿舍里画画。

他站在我旁边,不时地过来指点一下。

更多的时间,他就在一把藤椅上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看艺术杂志。

但我知道他一定心不在焉。

中午的时候,他的妻子回来吃饭。

他已经结了婚,妻子看起来比他大好几岁,看起来像是他的姐姐。

很多男人都和这样的女人结了婚,她们总是很快地衰老,结婚没多久,就像和男人过了一辈子,不是尖酸刻薄冷若冰霜活像复仇女神,就是絮絮叨叨满腹怨气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

他后来告诉我,说她是自己恩师的女儿,是恩师临死之前在病床上把她托付给他的。

我听起来觉得很不可信,这似乎是电影里的情节,我想他是记混了。他是用这种办法来提醒自己那点可怜的夫妻情分。据我观察,他们不是一路人,离婚恐怕是迟早的事。

不管你是老女人还是小女人,女人和女人是天生的敌人。对方想要干什么,总是心知肚明。所以,这就构成一个很荒谬的现象,你走在街上,不管看到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他结了婚,你就知道必定有一个女人死死地盯着他,唯恐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她结了婚,你就知道必定有一个男人死死地盯着他,唯恐她和别的男人一起费尽心机给自己戴上绿帽子。在他们眼中,对方都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让别人染指,想都别想。

他的妻子也是一样,对我在她的生活里突然出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不咸不淡地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去上班了。

就这样过了大概十几天,我老老实实画画,他老老实实为人师表,我们都克制着自己的****,暂时心无旁骛。我的技艺进展得很快。

爹觉得很高兴,于是让我给他带过去一瓶红酒。

他的妻子提前打来了电话,说是中午不回来吃饭。

我想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了,我有感觉。

我和他坐在桌子前面,我喝的是掺了红酒的饮料,他喝的是红酒。

喝了酒之后,我觉得有些困倦。

——你到里间去躺一会儿。

里间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卧房,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有些扭扭捏捏。

他把我抱到床上,像哄一个婴儿一样想让我睡觉。

他在我身边躺下来,手搭在我的身上,克制着自己的****。

我用手去挠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有点卷曲,属于性格比较柔弱的那一种。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哈着热气。我觉得手心痒痒的,我想我动情了。我爬起来,吻了他的嘴唇一下。他并没有动,像是惊呆了。

一块温润的玉从我的胸前掉出来,垂在他的嘴边,像一只小手在挑逗着两个人的欲望。

他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把我压在了下面,开始吻我。他的吻让我想起了马路。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哭了。

他刚想进行下一步动作,他的妻子回来了。

她在门外敲着门,好像有些不耐烦。

她本来说好是不回家的。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想她是有意这么做的,为了看我和他在一起干什么勾当。

我早已经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外间,坐在椅子上。我紧紧地夹住双腿,用画架挡住身体,装出正在画画的样子。

我的内裤已经脱下来,在他手里握着,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看起来很正常地跟他妻子应对着。

他随手把我的内裤塞进他牛仔裤兜里。还好,她拿了点儿东西就迟疑地走了。我没有站起来送她,一直那么坐着,等她下楼之后,我去厕所待了很长时间。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椅套上有个很明显的痕迹,恰好是臀部的形状,全被汗水浸湿了。

他后来暗示我,我们可以接着进行既定操作。但我已经没有了胆量和热情。偷情不是件容易的事,它让人格外紧张。

我和他真正上床是在两年之后。那时候,他已经离婚,而我已经成了一个大学生。我和他上床,纯粹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慰藉他的心灵。我只和他上了一次床,后来,他给我打电话,还想和我鸳梦重温,我告诉他,你太贪心了。

53

我断断续续跟他上了一年左右的课程。

在贾叔叔的帮助下,我的专业课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在贾叔叔的引见下,我们还特地跑了一次北京,见了我即将投考的学校的专业老师。那个老师后来和父亲混得很熟,互相之间成为兄弟。即使出现问题,我相信以爹的能量,绝对可以摆平。

剩下的就是文化课。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把文化成绩补上来。艺术类虽然对文化课要求的分数不是很高,但如果文化课过不去,其他全是白忙一场。

爹有一个老战友,在一个县的教育局当局长。

爹请他帮忙,把我弄到了县城的重点中学借读。那个学校虽然在山沟里面,升学率却一直在省里名列前茅。

——该干的我都干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临走的时候,爹对我说。

因为是浪荡惯了的人,我对这种环境非常陌生。那个学校的学生都是学习机器,根本没人理我。老师也对我另眼相看——我是个借读生,不记入她们的考核,所以我的生死存亡和他们无关。再者说,我的成绩很差,也不能获得他们的尊敬。他们只是看在校长的面子上,象征性地对我进行一些关照。虽然他们对我还算客气,但那种客气更像是一种疏离,为的是将我拒之千里。

我和同宿舍的女生关系也很紧张,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一开始,她们对我很看不惯,不允许我在宿舍里抽烟,不允许我把洗过的内裤拿到外面晒。只要我这么干,她们就去向班主任告状。到后来,她们发现我依然我行我素,就再也不说话了。对她们来说,我是个异类,是个过路的女妖精,和她们不是一样的人。

对我来说,这个学校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监狱。我在那个学校处于完全的自闭状态,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爹和妈也很少来看我,他们以为用这样的方法,可以让我减少外界影响。

我几乎被憋疯了。

我们每个星期只能出学校一次,到街上采购必要的生活用品。

每次出去,我都穿得尽可能朴素,但还是没有女生胆敢和我做伴。每次看到我,那些站在马路边上打台球的流氓就会对我吹口哨。虽然他们不敢真的做什么,但这让那些女生心惊肉跳。

那天又是采购时间。

我低着头出了校门。我原来从来没有低着头走路的习惯,总是趾高气扬,像一头神气的骆驼。刚来这个学校没几天,我的颈椎就陷入了松松垮垮的状态,像一只瘟鸡。

刚出校门,我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看到一个人向我走过来。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同学灰灰,只不过比他高很多。

我细细一看,竟然真是灰灰。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他个头长高了,所以一下没认出来。

不管我和他在一个学校还是离开学校之后,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他的礼物。有的时候是一盒巧克力,有的时候是芭比娃娃,但似乎都没有什么深意。和别的同学不同,他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可能是过于羞涩。

灰灰穿着深蓝色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煞有介事。我很高兴,跳着向他跑过去。——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我是来办事,听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你。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根本没想他会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办什么事,我只是特别高兴,感动得真想痛哭一场。

灰灰请我吃了一顿饭,然后又陪我在县城商场里逛了一圈,买了一些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县城中心居然还有偌大的一个广场。我和灰灰在广场上走了几圈,不停打听着那些同学的状况。那些卖汽水的人看着我们,看着我们绕着那个残破的雕塑来回瞎逛,像看着两只褪了毛的鸡。

还没等我回学校,我的绯闻就传遍了整个班:霍小玉的男朋友来看她了,两个人在广场压马路,还喝了两瓶汽水。我懒得理它。

那是我进入这个学校之后说话最多的一天。

以后的几个月,我经常能够见到灰灰,他经常来看我。

他那时候也即将高中毕业,他准备考不上公立大学就去上民办大学,所以压力要小得多。

在他的鼓励下,我的心态比原来健康多了。

我那时候已经明确感觉到:这个男孩儿喜欢我,虽然他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但他的心思,连傻瓜都看得出来。

但是说实话,我那时候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很好玩的小男生。

我后来从马嫣然那里才知道,灰灰一直打听着关于我的一切消息,对我颇为关心。

每次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灰灰就会出现,这几乎成了一个定律。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我的男朋友,而是我的亲人。我不知道这种感情对他到底是不是公平,但对我来说,这种感觉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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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之后,我参加了高考。虽然成绩不太理想,但在爹的努力下,我还是接到了一所艺术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终于成为大学生了。

进学校没几天,女生中间就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是要重新进行体检。一开始,谁都没把体检当回事,但慢慢的,我听见女孩子们开始神秘兮兮地说着关于******的问题。

新结交的同学高英告诉我:如果体检结果不合格,被证明已经不是原装正品,就会被发回原籍。

我从来没听说过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和高英一样,我也变得很紧张,心里暗地叫苦,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结果,这场体检始终没有进行。这一切都是捏造出来的,根本是无中生有,学校对******的问题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保守。我一直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像女巫一样邪恶的女孩编出来的,如果我知道她是谁,我想我准会拧断她的脖子。

现在想想,这个谣言很可笑。这个学校和普通学校不同,有很多人是带职进修,年龄参差不齐。有的人是刚毕业的应届生,有的人则比我们大很多,某些男生已经胡子拉碴,还有几个进修生已经二婚,当上了后妈。和她们站在一起,我们这些考进来的小女生就像孩子。让她们去做检查,几乎没有任何可操作性。但在当时,我似乎被这个谣言魇住了,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它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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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学校,我们实行了军事化管理,早上要跑操,下午要军训,晚上要政治学习,学习完了,还要写学习心得。我本来是一个生锈的螺丝钉,现在却被打磨得金光闪闪,全身的懒骨头也被重新组装擦拭了一遍,像是一个机械战警。

高英偷着告诉我,她听到某种传闻,说那些男生睡觉的时候,都戴着安全套。

我问她为什么。

高英说,他们是怕晚上跑马,第二天早上来不及洗裤头。如果他们没有任何准备,那就意味着只能用体温将内裤烘干。

的确是这样,我们早上很紧张,换内裤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得跑操。我一开始信以为真,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这个学校里的学生都是装在套子里的人,每个女生的挎包里或多或少总要留几个看家,每个男生晚上都会戴着安全套入睡,因为不知何时春梦就会作弄人一番,你得学会未雨绸缪。

军训完了之后,正式学习开始。

因为我们是大专班,只有两年的学习时间,所以课程排得很紧凑,密不透风。几个画种同时开课,每个画种都有作业,忙得让人透不过气。

一开始,我们每天都骂娘,恨自己少生了几只眼几双手,但到后来,我们慢慢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生活。

没过多久,又开始上人体课。

第一次上人体课,感觉很刺激。老师事先告诉我们,人体模特是个男模,身体条件非常好。所有的女生都很期待。

上课铃已经响过了,模特还没来,我们都以为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拿出通讯簿来,准备给模特打电话。正在拨电话的时候,门打开了,模特走了进来。

模特身上穿着皮衣,带着墨镜,脸上线条僵硬,看起来很酷。他一边走一边说着对不起。他走到模特台前,把包放下,直接就开始脱衣服。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衣冠楚楚到一丝不挂,没有任何缓冲。许多女生是第一次画人体,禁不住小声赞叹起来。他的确长了个好宝贝,既没有大到让人惊呼,也没有小到拿不出手,难怪好几个女生一下子意乱情迷。

老师清了清嗓子,好像是在引起那些女生的注意,不要乱了方寸。

她说抓紧时间画吧就走了出去,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清晰地听见她咽了一大口口水。

很多女生拿着铅笔,装作是在量他身体的比例,但其实是为了多盯一会儿他的身体。我看见高英都有点痴呆了。我拿起小面包搓成一个球向她扔过去,她才恢复了常态。

高英崇拜所谓的艺术和艺术家,简直就不能见这些有着所谓艺术家气质的人,一见就想和他们上床,为艺术献身。

我们画画的时候,模特紋丝不动,像是一尊雕塑。他的眼睛看着窗外,仿佛若有所思。我往窗外看了看,运动场上,有一些工人正在除草。割草机轰鸣着,一股股青草的味道传过来,沁人心脾。我画得心不在焉。

看到这个男模就这么赤身裸体地坐着,我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感觉一点都不真实。

时间到了之后,男模穿上衣服,离开了画室。

已经是午饭时间,我想和高英去打饭,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我把颜料收拾完,才看见高英。

她的手里握着一张纸片,看起来很兴奋。

我抢过来一看,上面是一个写得很潦草的手机号码。

——谁的?

我问她。

高英一开始不想告诉我,后来才扭扭捏捏地说,是那个男模的。我对高英颇为敬佩。

她是个很奔放的女人,敢爱敢恨敢上床,比我优秀得多。她经常和男同志出去厮混,有时候是她所称的表兄,有时候是和学校已经中年发福的老帅哥,她总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把男人擒获在她的胯下,像驯服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