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打击对犹太人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它使得复国主义运动在犹太人内部基本消除了分歧,使得抱有幻想的那部分犹太人彻底放弃了融入欧洲的想法,他们开始转而支持犹太复国主义。这其中就包括后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领袖、被称为“犹太复国之父”的西奥多·赫茨尔(Theodor Herzl)。赫茨尔原本是维也纳的一名作家和记者,出生匈牙利犹大富商家庭,他和他的家族原本也认为他们已经是一个融入欧洲的犹太人,或者说他是被欧洲同化的“半个犹太人”,但1894年发生在法国的犹太上尉军人德雷福斯被诬以叛国罪判终身监禁的事件彻底弄醒了他,谁都明白这是个冤案,但仍然被执行了——在这个案件审理期间,尽管也有佐拉这样的著名作家会说上几句公道话,但更多的声音则是“杀死犹太人!”,这时正在法国进行采访的赫茨尔立即明白了——在“现代的文明的法国——在人权宣言发表一百年后的法国”仍然如此以种族主义观点取代自由、平等的法律精神,那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呢?
赫茨尔开始承担了一种使命,他竭尽全力地游说,成立了世界性的犹太复国运动组织,赫茨尔任主席,他担任这个职位一直到他1904年去世。
但不幸的是,犹太复国运动成长的速度远远落后于纳粹运动的壮大速度,一战后的德国为纳粹思想提供了最优质的土壤,而犹太人又一次成了欧洲矛盾的替罪羊,希特勒上台后导致了历史上最大的一场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此时已经建立复国组织的犹太人尽管还无力阻止这一切,但却得到了更加坚定的犹太人的支持,尤其是一些颇具影响力的犹太杰出人物的支持,如爱因斯坦、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弗里茨·哈伯、著名画家利伯曼等。由于这些犹太精英都是享誉世界的人物,他们的遭遇和言行能够引起更大的影响,而纳粹的极端行为也终于导致英美等国家与犹太人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这是一场互利的交易,美国吸纳了那些逃亡的杰出犹太人,而犹太人也帮助美国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国力,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甚至被斥为“犹太人的物理学”,但正是这个理论奠定了现代物理学。
二战后,犹太人利用他们强大的财富优势开始为复国运动服务,他们的媒体把二战中600万犹太人被屠杀的事实公之于众,这终于博得了也刚刚经历苦难的欧美世界的同情,复国主义已经利用这种充分的舆论环境得到了世界的认可,甚至二战前坚决反对犹太复国的苏联也认可了犹太复国,只有阿拉伯人仍然坚决反对。但接下来一个棘手的问题是:新犹太国家到底该建在哪里?这曾有三个选择,即在非洲的乌干达或者南美的阿根廷划出一块地来,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大多数犹太人希望的,那就是回到大卫王时代的故地巴勒斯坦,1904年第六次世界犹太复国大会上最终选择了返回故土。1947年11月29日联合国通过巴勒斯坦地区分建犹太国和巴勒斯坦国的决议——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一手促成了这个复国计划和建国地点。
然而,这是一个再明白无误的矛盾——英美和犹太人几乎大张旗鼓地制造矛盾,因为巴勒斯坦早已成为阿拉伯人的家园;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由于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实际上同宗同源,因此耶路撒冷不仅仅是犹太人的圣地,它也是伊斯兰教的圣地。于是,这场复国运动变成了入室抢劫,不仅闯入了阿拉伯人的家园,而且还要反客为主,这场矛盾实际上是四大矛盾的集合: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民族矛盾、犹太教与伊斯兰教的宗教矛盾、美国与苏联的冷战矛盾、欧洲势力与伊斯兰势力千百年来的历史矛盾。
在历史上,实际上犹太人与阿拉伯人拥有同一祖先,他们都是古代闪族的后代,而且,在后来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冲突中,排犹主义一词实际上也包含排斥阿拉伯人之意。而历史上犹太教徒与伊斯兰教徒之间并非像今天这样势同水火,因为伊斯兰教并不像基督教那样狭隘,相反,伊斯兰教相当宽容,而且,伊斯兰教徒也并不像基督教那样排斥犹太教的祖先,而是把犹太人看成大卫王的后裔加尊敬。
在19世纪犹太复国运动兴起时,巴勒斯坦此时是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一个省,多数都是伊斯兰教徒。当犹太复国主义兴起后,散居世界的犹太人也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向巴勒斯坦,犹太复国运动成立的基金会也大力促成犹太人返回巴勒斯坦,为此他们出资替最为艰苦的东欧犹太人购置土地,帮助他们渡过危机阶段,这时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与犹太人还算相安无事。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后,昔日强大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迅速衰败,这个老大帝国成了欧洲瓜分的目标,巴勒斯坦由此成为英国的托管地。实际上,一战后的英国已经看到了殖民主义即将失效,英国的衰落会导致接二连三的殖民地独立事件发生,为此,英国人很好地利用了犹太复国主义——如果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国家,那将一举三得: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传统冲突地带建立了一道防火墙;在英国殖民者撤出后,这个地方将燃起战火,因此这里的人们,无论是阿拉伯人还是犹太人都会有求于西方,西方因此仍然保有干涉的力量;在中东制造一个永不熄灭的战火对需要大量石油的西方来说绝对是件好事,西方可以利用中东矛盾平衡阿拉伯人的石油价格。因此,早在1917年英国外相贝尔福就代表英国政府致函犹太复国领袖,支持犹太人建国。这被称为贝尔福宣言,是犹太人复国获承认的第一份国际文件。
在贝尔福宣言之后,犹太人加剧了向巴勒斯坦的移民,这导致巴勒斯坦这块本来贫瘠的土地突然之间变成了中东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而由于大量犹太人的涌入最终导致阿拉伯人忍无可忍,1920年首次发生阿拉伯人反对犹太人的骚乱。但最大的犹太移民潮则是希特勒一手推动的,当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在欧洲的犹太人就感到了前途暗淡,整个欧洲已经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到处都是对犹太人的歧视,犹太人对此情此景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明白,噩梦很可能又要开始了。这时,欧洲开始出现大批急急忙忙逃亡的犹太移民潮,如果说在此前向巴勒斯坦移民的犹太人还显得从容的话,那么现在许多人则是以难民的形象出现在巴拉斯坦,这股出逃犹太难民成了近代史上首次大难民潮。
英国尽管发表了贝尔福宣言,但在犹太人移民巴勒斯坦的实际操作上却不那么令人尊敬——当一船船的欧洲犹太人千辛万苦来到巴勒斯坦海岸时,英国水兵却用高压水龙迎接他们,因为英国人也受到了阿拉伯人的压力,在巴勒斯坦设定了严格的移民条件,这使得许多犹太人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进入巴勒斯坦——当他们被希特勒驱逐出欧洲后就变得无家可归,船上的犹太人不得不冒着高压水龙跳进海里然后在奋力游向岸边,那情景简直像海盗在肆意戏弄无助的囚徒,犹太人如同被世界抛弃的流浪者,凄惨地等待着、淹死着、离开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欧洲一半的犹太人死于非命,其中仅波兰的300万犹太人就有一半是死在集中营,即使在二战结束之后,一些返回波兰的犹太人也被邻居、反犹分子杀死在家中。
1948年5月14日英国对巴勒斯坦的托管结束,犹太人立即按照联合国决议宣布正式建立以色列国。但在阿拉伯国家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独立宣言,而是宣战声明,所有阿拉伯国家一致拒绝承认。随即,就在以色列立国的次日,早已做好战争准备的黎巴嫩、叙利亚、约旦、埃及和伊拉克五个阿拉伯国家组成盟军向以色列宣战,犹太人用移民建立了这个国家,阿拉伯人要用军队把它重新抹平。然而,得到美国支援的以色列不但击败了愚蠢的阿拉伯联军,而且占领了大片阿拉伯土地,约100万巴勒斯坦人逃离家园,巴勒斯坦人在自己的家园上成了难民。
随后的半个世纪里,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前后共进行了五次中东战争,三次由以色列发动,两次由阿拉伯国家发动。但每次结果都一样,以色列成了不败的神话,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阿拉伯人变得灰心丧气,看起来他们已经无法把这些犹太人驱逐出去了。1978年埃及总统萨达特终于正视阿拉伯人在巴勒斯坦必须与犹太人和平共处的现实,与以色列签署大卫营和平协定,承认以色列国。以色列给萨达特的回报则是归还占领的土地,他们向埃及交还了占领的西奈半岛。然而,这个敢于首先低下头的阿拉伯领袖却由此成了另一桩阴谋的牺牲品,1981年,萨达特在阅兵仪式上被激进的阿拉伯人枪杀。
美国实际上相当于是第二个犹太家园,以色列能在五次中东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可以说完全依赖美国的大力支持。在20世纪前犹太人主要是分布在欧洲,共计大约有1200万犹太人散居在欧洲各地。但在二战后,欧洲的犹太人一半死于非命,另外则多数逃往巴勒斯坦和美国,按照2001年的人口统计,以色列共有犹太人500万人,而在美国的犹太人则有600万人,也就是说,美国可以说是犹太人的第二个、也是最大的家园。
犹太人几乎与欧洲殖民者一起开始向美洲移民的,大约在17世纪开始形成美国的犹太移民团体。与老欧洲相比,这块新大陆让犹太人感到欣慰,因为新大陆的自由主义比法国的更真实,犹太人也获得了平等的公民权利。华盛顿向犹太人社团表示,他反对排犹太主义(anti-semitism),他说,“我们不赞许偏执行为,也不帮助迫害者”。尽管欧洲对犹太人的歧视也流传到了美国社会,美国民众也并非高尚到真的把犹太人当成自家兄弟,但至少在公开的政治权利上犹太人与其他人是平等的,这就使得犹太人大批前往美国,正如海涅所说,为了所有热爱自由的人民,包括犹太人,美国必须成为逃离欧洲压迫的人的避风港。19世纪的捷克波希米亚的犹太教改革派领袖以撒克·怀斯踏上美国土地后发觉了美国式的自由和平等令他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惊喜,他说这简直就是犹太人的锡安山,华盛顿就是犹太人的耶路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