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上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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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贾蓉听说两位年轻的姨妈住了进来,心中暗喜,在玄真观处理完祖父的后事,和父亲连夜换马飞驰回家。贾珍虽逢父丧,听说小姨子们住进家里,竟也喜形于色,不怕旁人猜疑。

回程贾珍尚需到铁槛寺哭灵,贾蓉则快马加鞭地赶进去看外祖母。这晚,尤老娘早早睡了,尤二姐和尤三姐正和丫头们在厅里做女红。贾蓉一见尤二姐,便嬉皮笑脸道:“二姨妈,你来啦?我父亲正想你呢。”

人人相传,贾珍和未出嫁的尤二姐早有一手,所以贾珍一直到老婆娘家殷勤走动。尤二姐听他大剌剌地这么说,红了脸啐道:“好个蓉小子,越来越没体统!”顺手拿起熨斗,劈头就要打贾蓉。贾蓉反而滚到尤二姐怀里,口口声声告饶,尤三姐忙过来扯开他,说:“等你娘回来,小心我们告你一状!”

贾蓉假装跪在炕上求饶,一会儿看尤二姐在嗑瓜子,又上来抢瓜子吃。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他也像只小狗般用舌头舔了个干净。有些丫头看不过去,瞪他:“你才刚为祖父戴孝,就这么没体统!她们两个年纪虽小,到底还是你姨妈;回来告诉你爹,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贾蓉一听,即撇下尤二姐,过来抱着说话的丫头们要亲嘴,说:“我的心肝,说得对,我们就饶了她们两个!”丫头们急得推扯他,骂道:“短命鬼!你自己有老婆、有丫头,还来跟我们闹!”贾蓉还只管满口胡言乱语。

可待尤老娘一醒来,贾蓉又如小船儿见风转舵,问安道:“我们家让老祖宗和两位姨妈这么劳心,真是感激不尽,等事情办完了,我们合家大小登门磕头去!”说得尤老娘点头赞他会说话。

心头欢喜的还有贾琏。贾琏素闻尤氏姐妹美而艳,只恨无缘见得,近来借着替贾敬办丧事,日日便往宁府来看尤氏姐妹。日子一久,便混熟了,但因平时耳目众多,不能下手,只能眉目传情,撩拨一番。三姐儿对他冷冷淡淡,二姐眉目间却有几分情意,使他心动不已。可惜他素闻二姐与贾珍之间的暧昧情事,怕贾珍吃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每日盘想着如何勾搭。

这回,又借着替贾珍向尤老娘支领银子一事,到宁府和贾蓉一起来寻尤二姐。一路上,叔侄俩交心长谈,贾琏提到尤二姐,拼了命夸赞,说她:不但人长得大方标致,言语也温柔体贴,无一处不可爱!人人都说你婶子好,依我看来,我家那个夜叉,哪有你二姨妈的一半!

贾蓉一听,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意,笑道:“叔叔既然这么喜欢她,我给叔叔做个媒,如何?”

“这……是玩笑话,还是正经话?”

贾蓉正色道:“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贾琏心痒难当,嘴里却说:“好虽好,可是你婶子一定不依,尤老娘也未必愿意!况且我又听说,你二姨已经有了人家……”

尤二姐的事,贾蓉已暗中查得清清楚楚。他解释道,尤二姐和尤三姐都是尤老娘与前夫所生,后来尤老娘做了他母亲的继母,便把两个前夫的女儿一起带来,尤二姐及尤三姐和尤氏原来异母异父,扯不上关系。从前在前夫那儿时,尤老娘曾将二姐指腹为婚许给邻近张家,但嫁出来之后,便没有跟张家联络,十几年来音信不通:“那张家早已家道中衰,我老娘还不时抱怨,要为我二姨退婚,再找个好人家呢……如果是许给叔叔这样的人做二房,我老娘和父亲哪有不愿意的?只是婶子那一关难过!”

贾琏听到此话,心花怒放,吃吃地笑。贾蓉又为他出了个主意,逃过凤姐耳目:“我可以替叔叔禀明我父亲,再跟我老娘说妥!依我看,叔叔只消在我们府邸附近,买一间房子,再拨两家仆人过去服侍,拣个日子,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娶了过去,不就成了?婶子住在深宅大院里,哪里会知道外头的事?只消一阵子不露声色,不许家奴走漏风声!反正婶子又没生儿子,过些日子,若你和我二姨有了子嗣,生米煮成熟饭,再向老太太禀明,婶子能拿你怎样?”

贾琏整个脑袋只贪图着尤二姐美色,当下认为贾蓉之计万无一失。殊不知贾蓉出此计策,也不过想乘机揩油!贾蓉对尤二姐十分有意,却因父亲的关系,不能畅所欲为,心想,如果贾琏娶了她,放在外头,趁贾琏不在,或可以厮混厮混。贾琏听贾蓉这么一说,早已将一切阻碍抛诸九霄云外,向贾蓉致谢道:“好侄儿!你如果能说成此事,我一定买两个绝色的丫头谢你!”

到宁府门口,贾蓉笑道:“我先去向老太太请安,你自己进去看看我的二姨儿。不过,你可别太性急了,现在闹出事来,以后的事可不好办!”

贾琏啐了他一口,叫他少胡说,心里却已裹上了一层蜜,兴冲冲地进到府里,正巧只有二姐带着两个丫头在那边做针线。贾琏带笑上前问了好,笑问:

“亲家太太和三妹妹呢?”

“办事去了,待会儿就来。”二姐笑语妩媚,看得贾琏魂飘魄飞,身子都轻了,趁两个丫头去倒茶,无人在跟前,他便放胆拿眼直瞟二姐。二姐只是低头含笑,若有情似无情。

贾琏见二姐手里摆弄着拴着荷包的丝绢子,便搭讪道:“我今儿忘了带荷包出来,妹妹荷包里若有槟榔,可否赏我一口吃?”

二姐道:“槟榔倒是有,只是我的槟榔从不给人吃。”话未说完,贾琏却已弯腰过来拿,二姐怕有人看了不雅,急忙将荷包递给贾琏。贾琏将其中的槟榔都倒出来,拣了半块吃,一面接过丫头们的茶,一面暗中把自己腰上戴的九龙佩解了下来,同荷包一起还给二姐。二姐只装看不见,坐着喝茶,故意不理。

不久后头一阵帘子响,尤老娘和尤三姐走进厅来。贾琏示意二姐收荷包,二姐还只是笑,动也不动。贾琏虽然心急,但也只能上前和尤老娘及三姐问好,寒暄两句。再回头看二姐时,玉佩和荷包已经不在原处了,二姐仍一脸春风,笑得像个没事儿人。贾琏知尤二姐对自己也有意,心中暗喜,一夜难眠。

这一天,贾蓉果然与贾珍商量妥当。尤氏知凤姐厉害,极力劝止,却也无效。但因她与二姐原非同父母所生,也管不了这么多。

第二天贾蓉来与尤老娘商量,将贾珍的意思说了,又添上许多话:说贾琏做人如何大方,凤姐看来身子薄弱,转眼可能病入膏肓,暂且买了房子将二姐娶在外头,等过一年半载,凤姐一死,二姐即可扶正。尤老娘自丈夫死后,全赖贾珍周济维生,既然贾珍如此做主,又不用为女儿购买嫁妆,她便点头同意。尤二姐见贾琏是个青年公子,心里早就允了。

待贾蓉向贾琏回了话,贾琏喜出望外,马上找人去看房子、买首饰,添购新房的床帐用品,没几天已将诸事办妥。想找府里的奴仆来服侍二姐,又怕走漏风声,想来只有鲍二妥当——鲍二的女人,因与他偷情被凤姐吵了一顿,含羞上吊而死,鲍二拿了贾琏一百两银子,又娶了与贾琏有染的多姓寡妇。这对夫妻,好歹算是自己的心腹——贾琏一盘算,此计万无一失,就叫他们两人到新房来服侍。适逢家丧,论理正好不得声张,择了一个五更天,便用一顶素轿将二姐抬进新房里。连尤老娘和尤三姐也一并有了新居。

为了让二姐放心,贾琏把多年积聚的私房钱,全部搬来给二姐收着,又口口声声说:“等凤姐一死,便光明正大接你进荣府当二奶奶。”二姐听了,自然称心惬意。

贾珍早与二姐有染,努力凑合此事,不过也是想捞点儿便宜。过了两个月,贾珍在铁槛寺为父亲做完法事,想探望自己的小姨子。先请小厮打听贾琏是否在新房里,一听贾琏不在,他暗自窃喜,趁夜色悄悄地进了二姐的新居,像往常一般与尤氏母女一起进酒馔。有尤老娘和尤三姐在,贾珍一时还得正襟危坐。但也不忘吩咐鲍二,不可乱传话语,伤他们兄弟的感情。鲍二会意,答道:“小的不敢不尽心,除非不要这个脑袋了。”

无巧不成书,一顿饭没吃完,贾琏却回来了。鲍二的女人赶忙出去迎接,说:“大爷也来了,在西院喝酒。”

贾琏心下会意。到二姐房里,却见二姐已在里头等着自己。贾琏先吃了两盅酒,便支开丫头,闭门宽衣,想与二姐温存一番,二姐心里对自己与姐夫有染的情事其实耿耿于怀,一时藏不住心事,当下泪涟涟地哭了起来。贾琏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个爱吃醋的人,你前头的事,我也知道,你不用瞒。现在你跟了我,在大哥面前当然不好做人!”

二姐说:“我知你不糊涂,如今我和你做了夫妻,就终身靠你,哪敢隐瞒一个字?但眼前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想个天长地久的法子才好!”

贾琏已有主意,说:“依我看来,不如把三姐给大哥,成了好事,如此两无妨碍,各得其所……大家喝个杂烩汤,如何?”

二姐拭泪道:“虽然你是一番好意,但三妹妹脾气不好,不知肯不肯?我也怕大爷面子挂不住……”

贾琏却已一厢情愿地打定主意,趁着酒兴,到西院来,开门见山地说:“兄弟向大爷请安!”

贾珍做贼心虚,听见贾琏的声音已吓了一跳,见贾琏进来,不觉愧容满面,连尤老娘也觉不好意思。贾琏却说:“大哥不必多心。我们兄弟一向同甘共苦,大哥为****的心,我粉身碎骨,感激不尽,大哥常来,小弟恭迎都来不及,哪里敢有别的意思?”说着,便要跪下,慌得贾珍连忙扶贾琏起来。贾琏命人斟酒:“我和大哥吃两杯!”又笑嘻嘻地对尤三姐说道:“三妹妹怎不和大哥喝个交杯酒?我敬你们一杯,向大哥和三妹妹道喜!”

三姐闻言会意,马上跳了起来,站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少跟我耍嘴皮!你以为你们哥儿俩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拿我们姐妹当粉头取乐!听说你老婆难缠,改天我倒要试试看她有几只手,可好?你若有一点儿教我过不去,我有本事将你们两个的狼心狗肺挖出来,再和那泼妇拼命!你要跟我喝酒就喝,牵扯你哥哥做什么!”说着,自己斟了一杯,喝掉半盏,揪过贾琏来:“咱们喝一杯,亲近亲近如何?”

她的泼辣劲儿吓得贾琏的酒全醒了,贾珍也不知所措。三姐见他俩无话可说,更是恣意放浪笑道:“来呀,咱们四个一起乐一乐!噢,你们是哥哥弟弟,我们是姐姐妹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边说边脱了外衣,只剩身上的大红小袄,领口半开半掩,露出雪白的胸脯。底下穿的绿裤红鞋,又鲜艳夺目。只见她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没半刻安静。灯光映照下,更显得柳眉笼翠,嘴含胭脂,一双眼睛流光顾盼。贾珍、贾琏全都看傻了,任由一个美人儿坐在桌上嬉笑怒骂、高谈阔论,但谁还敢存沾惹她的心!

事后,尤老娘和二姐劝她改改脾气,三姐反说:“是姐姐糊涂!我们金玉一般的人儿,何必白白教这两个现世宝玷污了去?他家的女人极端厉害,现在不知道也就罢了,万一知道了,岂肯干休!势必大闹一番,你们以为从此就高枕无忧,未免想得太容易!”

自此三姐日日挑吃拣穿,有了银的要金的,有了珠子就要宝石,一不称心,就推翻桌子剪衣服,害贾琏和贾珍花了许多的银子,却也不敢拿她怎样。

闹久了,二姐常在枕边劝贾琏:“你和珍大爷商议商议,把三丫头嫁了吧,留着她,早晚会出事情。”

贾琏也无可奈何,道:“前日我也曾问过大哥,奈何大哥就是舍不得,我说,‘玫瑰花儿纵然可爱,却是多刺扎手,不如让她出阁。’”

二姐想了想,隔天备了酒筵请贾琏和自己妹妹上座,打算问三姐的意思。还未张口,三姐便泪眼汪汪地说,姐姐既有了安身处,她也不用为尤老娘安身处担心,女大当嫁,她终究得有个人家,不过:“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别说——我女儿家没羞耻,但若非是我称心如意的人,我可不跟他!”

贾琏笑道:“这倒容易,你说是谁,我们就为你办去!”

细问之下,才知三姐的意中人是打过薛蟠的柳湘莲。五年前,柳湘莲曾扮小生串戏,与看戏的三姐有一面之缘,从此三姐便将他放在心里,赌誓非此人不嫁。

二姐将此事说给贾琏知道,贾琏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柳湘莲!但你不知道,像他这么个人,看来标致,却是最无情无义、冷面冷心的!去年他打了薛呆子,不好意思见我们,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嫁他这么个萍踪浪迹的人,岂不耽搁终身!”

二人正在说话,三姐走了过来,说:“姐夫,如今你大概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平日怕人家欺我们寡妇孤女,所以对你们装疯卖傻!但对终身大事,我可是心口如一,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将头上一根玉簪拔下来,折成两段,道:“今儿起,我陪母亲吃斋念佛,姓柳的不来,我一日不嫁人,一百年我也等!一句话不真,就跟这簪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