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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咫尺天涯(3)

“婉儿,婉儿,你不会相信,我还一直爱着你,真的,一直爱着你!”普家文也在心里叹息道,此刻,他真想将她的手轻轻握在自己的掌心之间,但想想常宏,想想正怀着孩子何晴,他理智地控制着自己,“婉儿,你本应该得到世上所有的幸福和宠爱,你本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羡慕,你和常宏可以很开心地过日子的,只要你开心,我才安心,你知道吗?”他心里一直叫着玉婉的名字,一直和玉婉说着话,但是表面上,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把一块一块的茶点拨开,递到玉婉的跟前,然后又一粒一粒将瓜子嗑开,放在玉婉面前的碟子里,他只有用这一切来体现自己对玉婉的爱怜。

玉婉也一言不发,一直的低语微笑,她把家文拨开的茶点吃掉,然后却把家文用嘴嗑开的瓜子推了回去,她轻轻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受用不起。”然后再低头微笑时,豆大的泪珠滴了下来,滴到装瓜子的碟盘里。普家文看到这溢泪的笑容背后,那一眼望不尽的凄凉。

普家文的心在这一眼望不尽的凄凉中,生起许多的忏悔来,他能为他的玉婉做点什么呢?看着一脸惨白的玉婉,他终于是忍不住,拉过来玉婉的手,不,应该是拿住了玉婉的脉,他唯有此时为自己的爱人把把脉,因为,眼前的玉婉已没有了原来的活力,她太虚弱了。果然,给玉婉把了脉的家文更加的心疼起来,那气若流丝的脉象,是虚弱至极的人才有的,他的玉婉为何虚弱成这样呢?而他一心关心玉婉的虚弱,却本能地没有把住玉婉脉象的变化,良医无法医家人,正是这个原因,因为关注的片面,而会忽略其他。

他正要问话,只见玉婉抬起了手轻柔地缓缓盖在了他急欲表达的唇上,“什么都不要说了,家文。”只见普家文泪水涌动,声音低沉而嘶哑,他说:“婉儿,你过好点,好吗?就让一切,都留在我们心里,好吗?”

玉婉很多次的确想问家文,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些?我们的爱,明明是近在咫尺,你为什么却要把它变成如隔千山万水,如同天上人间,永不可让我们彼此拥有,可是许多时候,哪怕是有许多次可以质问的机会,玉婉也没有开口。

但是,她却不知道普家文的苦并不逊色于她,是啊,他和玉婉的爱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可现在他是何晴的丈夫,而玉婉却成了常宏的妻子。时事是如此地难料,他和她的爱又是如此地纠缠不清。他也无数次想告诉玉婉,他是普家的长孙长子,因为他欠了何家的,他得用一世的情去还。哪怕他每次见到玉婉无法抑制满脸的泪液纵横,汇集到下颌,如同草上的露珠般晶莹剔透,一颗颗滚落,他也无法回避现实的状况,他唯有心疼,他无能为力。

世间的爱情与婚姻就是这样的,爱情是情不自禁从心底油然滋生,婚姻却需要经过世俗的权衡与选择,普家文每次想到这样的选择,内心就像被剜了一刀。

玉婉总以为自己正在苦海无边里挣扎,却不想,在黑夜流泪的还有另一双眼睛,她并不知道普家文对她的爱也深到骨髓里,每时每刻,都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有一次在街上,普家文看到一把玉骨梳子,那式样一看就是玉婉喜欢的,他想象着玉婉的千缕万丝长发乌云般穿过玉齿,心情就格外的舒畅,他不由自主地买了下来,并随身带着,想找个合适的时间送给玉婉,此时普家文真从贴身口袋里,掏了出来,那玉骨磨制成的梳子,淡淡的白骨玉齿之间,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绿意,似绿雾,似淡淡的水彩,顺着齿间流淌,汇集到梳柄之时,明丽的绿色变得浓烈起来,像翡翠,像绿宝石,躺在他宽大的掌心中,散发着绿莹莹,凉沁沁的月华般的亮泽。

“给我的吗?”玉婉内心生出无法抗拒的喜欢!

普家文点点头,他无言地递上那玉骨梳子。他很想告诉玉婉,还有一次,他和常宏陪师父出游,途经一水乡小镇,沿街撑起的都是五颜六色的油纸伞,一看都是玉婉喜欢的色调,他就去询问价钱,常宏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一下挑选了好几把,回家后才突然想起,这些纸伞他不能送她,因为它们只能给常宏带来更多的猜疑,他只好把挑好的油纸伞带回家束之高阁,每见小晴满腹狐疑的目光,他的心会再次生疼起来。

见那玉骨梳子的精致,玉婉在心里说:“难为你了,家文!”玉婉的眼眶屡屡干涩,又屡屡情不自禁地湿润,不是她不懂常宏的爱,不是她不善解常宏的风情,而是她的心里早已驻满对家文的爱恋,再也容不下,也滋生不了更多的柔情蜜意。

普家文对于她的爱,很少属于语言,而是属于心的。

玉婉这样一思忖,内心暗浪滔滔。她的眼眸里有一种情愫,在慢慢升腾。

“家文,你的情意,我懂了!”玉婉的话,揉着浓浓的暖意,飘进普家文的耳畔,飘进他在良知与道德,在家庭与情感中苦苦煎熬的心,慢慢消融了某些东西。

普家文看着面前细小的灯火不停颤动着,一如他的心绪,起起伏伏,忽明忽暗,他对玉婉的情愫,困扰了他这些年,每当无人的夜晚,它们总会从心里的某个角落升起,尔后纠缠、煎熬着他,让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寸皮肉都感到万分痛苦。

“家文,你能,你能握着我的手吗?”玉婉鼓足了勇气,“我想你能传递我一份力量,让我还有勇气面对生活。”

“可是,婉儿,我们都回不去了,我有小晴,你有常宏。”普家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发觉当他真的有机会对玉婉坦陈一切时,他并没有得到放松,另一种折磨与责任,在他心中升腾,“我们这样,只会对亲人带来痛苦和伤害。”普家文说这话时,声音却带着颤抖,他明明知道这话说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普家文的话一落,玉婉的手却放在了他的掌心中,温度从她手上一点一滴地传给他。手,泄露了他潜藏在心中的秘密,脉搏的跳动一突一突,仿佛烟花般绚烂绽放,砰的一声,照亮了一切。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最澎湃的力量,使一股说不出来的火热,突然在两个人的血管中不停流淌,他俩就像是火炉中的煤炭,彼此影响,彼此照亮,彼此燃烧着绵绵情意。

“婉儿,我们不能这样的!”普家文正理智地想将手从玉婉手掌中抽回来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宛如从冰封千年的寒窑中传来:“你们二人,真有闲情逸致啊!”

“常宏?!”二人像被火焰灼伤,腾地站起来。

“常宏,你来了,坐下喝杯茶吧,我和婉儿刚好遇到了,就一起来这里喝茶了。”普家文极力地望着常宏解释着。

常宏却冷冷地站在二人面前,一脸受伤而又鄙视的神情。太过在乎的爱,一直默默地付出,一路的尾随与胡思乱想,已经耗费他太多的心力。他不想听普家文和玉婉的解释,与其相信他们的解释,还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坚信自己也许真的不如普家文会表达感情,但是他的眼睛绝对没瞎。

“你们还有脸解释?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一种叫忌妒的野兽,一直在常宏内心咆哮着,他躲缩在愠怒的沉默中,沉浸在绝对阴郁的心情里,现在面对此情此景,已是口不择言。

“你跟踪我?”玉婉的脸涨得通红。

“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媳妇儿,心里没鬼,还害怕我看见你干什么吗?还在乎我会听到什么伤风败俗的话吗?”常宏对玉婉与普家文亲密举动的幻想,像被紧紧覆盖在他大脑里不动的灰沙,他一直在黑暗中注视,在愤愤不平的受辱的感觉中倾听,一见玉婉发问,就冷冷地接球,口没遮拦地掷了出去。

痛苦没有边际,让玉婉分不清时间的长短。

“既然如此,你还娶我干嘛?”玉婉也冷冷地望着常宏问。

“娶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有错吗?”难受犹如水银般在常宏的身体里流淌,“你背叛家庭,在我面前装正经,却在外来这一手,你还有理了?”常宏越说越气,竟然挥舞着拳头就朝普家文冲了过去,“还有你,披着人皮的狼,整日装着一副清高、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装着一肚子的坏水,连兄弟的老婆都敢打歪主意,你还是人吗?”

普家文有对付病人的经验,甚至有对付日本人的经验,唯独没有对付一头发怒的狮子的经验,他呆立着,在常宏兜头的嘶叫声中,不还口,在常宏如雨的拳打脚踢之下,不还手。

“你疯了吗,常宏?”玉婉见劝阻常宏不行,又提醒普家文,“家文,你没有错,你还手,你还手啊!”玉婉因焦虑,因心疼,都要哭出声来,“家文,你为什么不还手?”

如同火上浇油,听着玉婉提醒家文的声音,常宏气愤得更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牛,转过身举起拳头就直扑玉婉,“怎么,你心疼了么?真不要脸!居然当着我的面还敢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维护他,真是太不要脸了!”

“常宏,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女人动手?”普家文一见常宏调转头,疯子一样扑向玉婉,急忙去阻拦。

常宏原本只是想虚晃一下,吓唬一下玉婉,一来让她有个收敛之心,二来也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回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不曾料想,玉婉,家文不仅没有收敛的廉耻之心,当着他的面,相互之间居然还这样维护,当他是谁?一个任人摆布,任人拿捏,任人朝头上扣屎盆的软蛋?

彻底被激怒的常宏,睁着血红的眼睛,直扑玉婉,冷不防玉婉一闪,双脚踏了空,一头栽倒在木梯间,顺带着惯性,不可抑制地从二楼的楼梯间一路滚落……

随着玉婉失控的惨叫声,拉得普家文的心脏不断向下沉,他失声叫着:“玉婉,当心!”

恐惧在瞬间占据了常宏的心灵,他像突然酒醒的醉汉,缺氧般张大嘴喘息着,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危险,心跳仿佛已经超出负荷,从骨髓浸出的疼痛沿着神经冲击太阳穴,又蔓延到全身。

“玉婉!”绝望呼喊从常宏心底腾起,踉跄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