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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情为何物(3)

“我是从日本来的岗次太郎,早闻济远方丈的佛法广缘,一直没机会认识,今日得以相见,乃是我岗次的莫大荣幸。”岗次太郎说着,就对济远方丈行起了大礼,仿佛身边的左藤将军不存在一样,当然了,左藤将军自顾自地看着沫影的表演,似乎对这两位僧人的相识不感兴趣一样。可是他的余光却又分明在注意着这两位僧人的一举一动,当然这一点,济远方丈并没有察觉。

《凤求凰》的琴声还在响着,济远方丈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浪滔滔。这曲《凤求凰》,刊载于《风宣玄品》,有六种明朝琴谱,五种清朝琴谱刊载着这一首琴歌,可见流传之广。

能将这流传之广的乐曲,利用指尖演绎得如此荡气回肠的,除了他玲珑剔透的小妹,还有何人?他此时想拼命地凑近舞台,渴望突然掀起一阵狂风,吹掉女子的面纱,让他一窥女子真实的容颜。

可这时的左藤将军正陶醉在这琴曲里,忍不住便与正要往舞台挤的济远方丈搭讪说话。

“啊,啊!这首曲讲的是汉代着名文人司马相如,以一首美妙的琴曲,深深地打动深阁小姐卓文君的芳心,而使得卓文君深夜相访,一起私奔到成都,成为千古佳话。这一曲《凤求凰》就被作为司马相如当时打动卓文君的千秋绝唱而广为流传。”济远方丈,看了看眼前的日本人,平息了一下心中暗涌的波浪,解释着:“这首歌词所展现的是一种十分浓烈的浪漫的痴情,因为最优秀的男子是凤,最美好的女子是凰,所以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是凤的爱的最高理想,一旦这理想破灭了,凤自然就活不成。”

“实在是太美了!戎马半生,也没有这一刻可以触摸的激情,没有这一刻安然的纯净。”左藤将军紧盯着舞台,一个衣袂飘然的女子,用指尖在琴弦上,细致而深刻地舞蹈出一片纯净的世界,而四个舞者,更是随着琴曲,舒展水袖,轻歌曼舞,笑靥如花。

“真是太美了。济远大师,早听说中国的古琴了不得,今日一听,果然厉害。岗次希望有机会去拜会大师,听大师谈谈古琴和佛法,不知大师可否让在下聆听大师教导呢?”岗次太郎真是太有礼节啊,一举一动,不容济远方丈拒绝。

济远方丈因为牵挂着舞台上的姑娘是不是妹妹若雪,便点头同意了岗次太郎的要求,这让岗次太郎感激得紧握着济远方丈的手,重重地摇晃着,以示自己的激动之情。

济远方丈好不容易抽出了自己的手,做了一个礼节回复后,就离开了左藤将军和岗次太郎,他想绕过人群,接近唐沫影。他身后这几个日本人却一直在注视他,他竟然毫无知觉。

观者听着铮铮的弦响,如痴如醉,而唐沫影和她的姐妹们,在表演的狂欢中,忘了观众,也忘怀了自己,殊不知危险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正在悄悄向她张开天罗地网。

就在所有人都被沫影姑娘的琴声所吸引时,两个身轻似燕,一身戎装的军士,跃上舞台,像约定的剧目情节一样,径直奔向抚琴的唐沫影,不由分说地抱起她,一人将她挟在腋下,另一人挥动双枪,步步紧跟着护卫。

事情变化得太快,太突然,济远方丈双目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女子的脸,在面纱落地的一刻,他惊喜欲泣,然而“若雪”二字的呼喊还没出唇,唐沫影发出的一声尖叫,才使他预感到大事不好,济远方丈这才如梦初醒,迅速跟着黑影往前追着,此时,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目光一直如痴如醉追着唐沫影的孔凡修,也如济远方丈一般的如梦初醒!而站在离济远方丈不远处的普家文,更是被这一幕惊呆了。

如痴如醉的观众,顿时哄闹起来,令现场所有的人一时措手不及。

何重九命令护卫们去追击时,已为时过晚。

普家文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紧跟着那些劫走沫影姑娘的人影赶去。随后赶来的济远方丈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普家文,这些日子,普家文如失踪一般,常宏去过普家,回来说,普家文早离开了家里。可是普家文没有回到山上来,而玉婉三天两头地找他要普家文,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普家文,竟然是他没命一般地去追那个如若雪妹妹的女子,那女子是若雪吗?普家文又是怎么和那位女子相识的呢?

济远方丈顿时有很多的疑问,可是面对已经远去的背影,他硬生生地把这些疑问压了下来,停止了追寻的脚步。他知道,有普家文去追,这姑娘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再说了,来者也不是像取姑娘性命的人。这一点,济远方丈还是清楚的。

而这个时候的孔凡修面对这么突然的变故,一时间更是心慌意乱。正如某一件事情、某一物、某一个人,注定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铸就一段特殊的历史。

沫影被劫的消息,没过几日,以大汉口为中心,向北平、上海、各省市各界四处扩散,报纸专栏刊载着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芥川龙、还有佛教游学者左藤将军写下的《兴华联馆开业之日突现红颜遭难》、《中国游记突遇红颜劫难》和《亲睹红颜遇难记》,除了记载兴华联馆开业的盛况,更对操持古琴红颜的劫难,寄予了深深同情和关注。

何重九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兴华中联馆的开张,会成为举国上下的盛举,更没想到他曾经想方设法,设计解除钱友山对唐沫影的痴情,真心撮合的孔凡修与唐沫影这段情缘,却突然天降横祸,砸得所有的人措手不及。

深感内疚的何重九,斥以巨资,联络军界、警界友人,帮孔凡修找寻唐沫影,并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孔凡修,他没有想到,孔凡修会为一个艺伎如此地痴情与紧张,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变,如此地生不如死。

对于从天而降的程咬金,孔凡修始料未及。事发突然,如同一阵风,一阵雾,一片云,在眼前掀过,却那么真实而残酷地带走了他的沫影!

在兴华中联馆建设伊始,孔凡修就曾携唐沫影来过这里,二人曾被它的气势折服,孔凡修就对沫影许诺,将择依山傍水之地,建筑一所他们的爱巢。

庆典上,唐沫影倾倒万众的琴技与容颜,越发激起了孔凡修作为一个报业界巨头的决心,这个决心不仅体现了一个男人的实力,更体现一个男人的痴情,他的决心就是:建一个庄园,如兴华中联馆一样,只是这建筑,将集合志同道合的文人雅士、以爱为名义来纪念他与沫影的爱情。

当他还沉浸在这样伟大的构想之中时,一阵出其不意的飓风,却带走了他的心上人,无影,无踪!

寻找唐沫影的日子,孔凡修的人生跌到了谷底,他无心经营报业,动用一切经济与人脉资源,四处打听唐沫影的下落。

何重九深为孔凡修的现况担心,为振奋他的情绪,何重九力举孔凡修立即兴建沫影山庄,他的理由是,唐沫影虽然现在不知所处何方,但绝不会有生命安全,因为凭借她绝世的才艺与容颜,凭借着中外文人的笔墨渲染,各大报业的宣传及警方的介入,她已在不经意间,成为举世瞩目的佳人,没人敢轻易要她的性命,更没人敢轻易逼她就范。

“是你的,逃不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动起来为她修一座爱的处所,等她回来后,即可离开长清里绿绮琴馆这样的是非之地,在闹市里隐居起来。”何重九颇有禅意而又有前瞩性的劝诫,令孔凡修有茅塞顿开之感。

是啊,老天让他的沫影突然失踪,难道不会让沫影突然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与其荒废事业,让他的沫影回归时一无所依,不如先盖沫影山庄,等沫影回归时,也好有一个清静的住所。

怦然心动的孔凡修,开始将沫影山庄的建设付诸行动。他吩咐国内顶尖的设计师们,一切按照苏杭小桥流水、亭院错落的别致设计,把所有的失落与爱,转化到沫影山庄的设计与建筑中来。一度倦怠下来的孔凡修,为了工程能尽快完成,为了给唐沫影的归来制造一个惊喜,全力投入到营建沫影山庄的种种具体运作中,让忙碌的身心暂时忘记失去唐沫影的疼。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劳累了一天,心身无处可依的孔凡修,便会站在沫影山庄的地基上,悲怆地轻问:“沫影,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多担心你,多想你?”

而紧跟着陶晋升追去的普家文,在半路上走岔道了,他越急着寻找沫影姑娘,就离陶晋升的方向越远。就算是这样,普家文也没有放弃去救沫影姑娘,他甚至在内心发誓,一定要找到沫影并救出她。

在孔凡修栖身于唐沫影住处的一段日子里,普家文跟着沫影一起弹琴时,琴技增加了不少,他在回报沫影姑娘所授琴技的同时,更是潜心地替沫影与其母亲调理身体,眼看这一对母女服下他的药后,身体越来越好,却出了这么一曲致命的插曲。

普家文是一位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他哪里允许沫影姑娘被人劫走呢,于是不顾一切地追寻而来,却没想到南辕北辙,离沫影姑娘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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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陶晋升不伤一兵一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万人瞩目的舞台成功掠走了唐沫影,并匆忙地带回到家乡,他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立即就陷入了尴尬万分的境地。沫影将服侍她的丫头赶出房门,整天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他放下身份,从丫头手中接过手帕,要亲自为沫影净脸,但沫影除了哭便是怒,完全没有了原来那样的恩爱缠绵,一张秀脸,冷若寒冰,她僵直着腰身,寻死觅活,弄得陶晋升,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全府上下,更是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如此一个艺伎弄得这般境地,只能叹服,若不是缘分便是妖孽。

陶晋升见唐沫影如此这般的坚决,内心除了嫉妒,多少有些羞辱与怨恨。毕竟是男人,那占有欲与爱欲时刻折磨着他,在唐沫影几次哭闹不休之后,他狠狠地抱起她扔在床上,并恨恨地说:“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你就是我的,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撕扯下沫影的衣服,他全然不顾沫影的反抗,他想重新在床上征服她。

挣扎几下的沫影没有了反抗,她知道一切的反抗都是多余且无力的,只会更加激怒陶晋升,她任着陶晋升,将这么多年的爱与恨以男女之事而发泄,她一直地流泪,一直地流泪,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声声的对不起,她不知道是说给孔凡修的,还是陶晋升的,她只是一直在心里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