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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因缘功德(3)

玉婉平日也叫叔叔为师父,相对父亲无来由的严厉,玉婉更喜欢叔叔。也正是父亲的严厉,玉婉从小便生起一些叛逆心,性格火爆,爱憎分明,遇事一触即发,着实让莫若风操了不少心。就这样的性烈如火的小女子,在叔叔用佛学的谆谆教导下,竟一日一日温婉了许多。所以,玉婉对叔叔,尊重与敬爱胜过父亲。十多岁时,她顽皮,把叔叔袈裟祖衣上的如意衣钩偷了去玩,等得济远方丈上晚课时,怎么也找不到衣钩,只好用别的物什凑合着上殿。晚课回来,济远叫来玉婉,询问她,她矢口否认。这时,济远方丈便讲了一个审戒的故事。故事是说,明代才女叶小鸾皈依佛门之时,大和尚为她受戒时审戒的故事,这故事禅意无限,才情非凡,在玉婉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师问叶小鸾:曾犯杀否?

答:曾犯。曾呼小玉除花虱,也遣轻纨坏蝶衣。

师问:曾犯盗否?

答:曾犯。不知新绿谁家树,怪底清箫何处声。

师问:曾犯淫否?

答:曾犯。晚镜偷窥眉弯弯,春裙亲绣鸟双双。

师问:曾犯妄言否?

答:曾犯。自谓前生欢喜地,诡云今坐辩才天。

师问:曾犯恶口否?

答:曾犯。生怕帘开讥燕子,为怜花谢骂东风。

师问:曾犯贪否?

答:曾犯。经营缃帙成千轴,辛苦莺花满一庭。

师问:曾犯嗔否?

答:曾犯。怪他道蕴敲枯砚,薄彼崔徽扑玉钗。

其实,叶小鸾遇高僧皈依之时,修行已经很高,却在师问之时,对自己日常生活中起心动念的杀、盗、偷、淫、妄如此地坦诚,把那除过花草上的虫子、纨扇扑过的蝴蝶、擅自摘过路边的新叶、对镜描眉的春心、裙上绣就的鸳鸯对对、怜花骂过春风、惜帘怨过燕子,渴求书卷千轴、嘲讽古代才女谢道蕴和崔徽不及自己等等心事一一道明。每当玉婉想到叔叔为自己所讲的这个审戒故事,内心着实赞叹叶小鸾这奇女子,也更是以她为楷模。听完故事后,当即皈依济远方丈,从此便也叫他为师父。

济远方丈看到匆忙闯进禅房的三个弟子,慢慢睁开眼睛,玉婉这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那牛皮纸,见赫然而现的金徽玉轸,济远方丈眼睛顿时一亮,种种的机缘巧合,踏破铁鞋的不觅,在此时,好像布置好的剧情,由不得别人,就展开了来。

这金徽玉轸曾在济远方丈眼前露过一次,还是在他的师父慧禅法师那儿,隐隐听说是唐代有个显贵特别喜欢古琴,更是喜欢晋朝刘妙容《宛转歌》中的那句:“低红掩翠方无色,金徽玉轸为谁铿。”为附庸风雅显示富贵,特请得名师做了十张金徽玉轸的古琴。这十张古琴一露面,就成为当时炙手可灼的热点,各地琴界纷纷效仿,一时盛行以金徽玉轸为古琴配件。后来这十张古琴因各种原因流落民间,被每个时期懂琴爱琴的文人雅士或达官贵人所收藏,只是有一张,流落在一个并不富有的文人之手时,一夜,一不识货的强盗入室行窃,为得琴上的金徽玉轸,将古琴劈成碎片,盗得那金徽玉轸而去。爱琴的文人见古琴损伤如此,伤心欲绝,想着好好的一张绝色古琴,因这金徽玉轸才遭此碎身之祸,由此悟得凡事不可太过奢华,自此以后,琴界又回归原来以罗甸、贝壳为徽,硬木为轸的朴素旧习。只是那被强盗盗得的金徽玉轸,不知何种原因流落到慧禅法师手上,并且慧禅法师也曾在济远方丈面前展示过一次,便又不知怎么的,不知了去向。慧禅师父也没有交代,很多年后,济远方丈也就淡忘了这事,而在这雪飞满天之时,却被这三个孩子无意得来,莫不是天意使然?济远方丈手抚和田玉雁足,端视着那白玉的质地与雕功,他虽也见过无数好琴,但端详这一套古琴配件,依旧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个时候的济远方丈,更像是一个琴技高超、爱琴如命的琴者。他的大脑便呈现出普家文的那块被雷劈过的如意木头来,难道是慧禅师父特意留下了这些东西,为的就是普家文的如意木头么?

济远方丈如此想的时候,便喊普家文去取他的如意木头来,他要给普家文打造一把配得上明珠的古琴。

普家文喜出望外,喜滋滋地跑着去拿那块得来的如意木,而玉婉却在一旁想起了普家文说的话:“雪吟配得上明珠么?”脸上不由得飞起了一片红晕,看来,她和他真是上天注定要相守在一起的情侣了。

在这个冬天,情和琴,在普家文和玉婉的内心合二为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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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普家文在宝莲禅寺修学也是数年,不仅苦修佛法,更是承袭了济远法师的琴技。同时,济远法师还把独门的精湛医术绝活,一点一点地传授于他。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济远法师对家文的厚爱,这不仅是因为家文聪慧通达,更是有很多的功德因缘。外人却是只看见表面,终不会究得其诣。

那个时候,普家发达后,普家太婆不仅花重金把宝莲禅寺修葺一新,在修建过程中还巧遇了当时的总统黎元洪亲题山门匾额,同时还协调当地乡绅把宝莲禅寺后院的一片山坡慷慨赠与宝莲禅寺扩修道场,发心之大,功德之大,不可言表。说那巧遇可不是钱权所能为,其时更有很大的传奇机缘。

据说,当年辛亥革命成功之后,黎元洪志得意满地路经宝莲禅寺,巧遇一牧牛,见他微服行来,并不躲让,而是用牛角挑起黎大总统的衣襟,吓得随从警卫掏枪护主,那牧牛却不急不躁更不惧怕,用那牛眼看着随从。那牧牛的目光不像是牛,倒像是人。黎大总统连连称奇,用土得掉渣的黄陂话询问那牛意欲何往。那牧牛好像听得懂他的话,放下他的衣襟,径直一步一步往前走。

黎元洪何等人物,即刻明白,步步紧跟,不惊不疑。那牧牛把这一行人带至宝莲禅寺后,便停在山门前久久不肯离开。这时的宝莲禅寺正在大兴土木,一切都百废待兴,黎元洪抬眼望去,宝莲禅寺山门的横匾早已破旧不堪,再看这寺院更是占尽了这一带山脉的地脉风水,想着自己上任不久,也是多亏佛菩萨保佑,方是有惊无险,心里感恩万千。而此番神牛带路,更是奇妙难言,心中除了冥冥中的感应,更是多了一份敬畏。

于是,黎元洪亲临大雄宝殿礼拜佛陀,随后便要警卫随从请来文房四宝,题下了“宝莲禅寺”与“佛光普照”两副横幅。他那阵势,寺院里的大小和尚早看出来历不小,却没有谁敢前去过问。直到看他落款方知是一国之主。好在寺院和尚见官大,特别是当时的老方丈慧禅和尚,虽没有见过多大的世面,也修得淡泊平静,仅送一串菩提佛珠与其结缘。那黎元洪没有见怪,与随从离开时,还欢洒下一阵豪笑。出门再找那牧牛,不见半点影子。都说是宝莲禅寺的护法神灵知贵人来临,化身成就此番因缘。

从此,宝莲禅寺山门换上了黎大总统刚劲有力的墨宝横匾。那“佛光普照”则一直挂在方丈室内。这事传了出去,越说越神,越说越有鼻子有眼,一时半会省城上下沸沸扬扬。从此,宝莲禅寺的香火更是鼎盛,每逢年节,车水马龙,香火缭绕着半屏凤岐山。直到济远方丈承接衣钵升座方丈,其间,宝莲禅寺二毁二修,也是经历许多风雨,生死离别,只有那两块匾额艰难地保存下来,见证着一切的过往。“宝莲禅寺”稳稳地挂在山门口,而那“佛光普照”每天面对着每一位进得方丈室来的信众,以佛光普照加身。

这普家的功德在此,使得后来普家在遭遇没落后,后代子孙一直与宝莲禅寺渊源不断,得到寺院无限的庇佑。就说那普家文与济远方丈的缘分吧,其实那济远方丈也就只大得家文二十多岁的光景,因修行颇深,自是老到厚沉。之所以如此愿意把所学传授给普家文,就是从少年家文离家出走,抱得如意断木前来宝莲禅寺那一刻起,即已认定。所谓求学,往往认为是徒弟想求学,遇到德高艺馨的好师父,能求得他一生所学,却不想,师父同样也是带着眼镜、打着灯笼在找与自己宿缘深厚且又乖巧聪慧的弟子,好继承自己的所学。而普家文和济远法师,正是徒弟要找的师父,师父要寻的徒弟,自然是师父教得用心,徒弟学得更用心,这等缘分不是常人都能遇到的。

短短几年,普家文在各方面,已然是崭露头角。济远法师以琴会友时,通常第一首琴曲,必定是要家文与他合奏,其目的便是让他多见些场面,更是在众人面前抬举于他。同时,每遇求医之人,他也会叫上家文,让他在一旁笔墨侍候,笔录药方。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家文已学得师父精湛的医术,自己却并不得知。好像春天细雨润物无声般,一切的渗入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有时,济远方丈不在,家文便会替代师父开几个小方子,自然是药到病除。家文不知道,外面已有人称他小神医了。

就这样的数载,家文过得倒也自在,山上山下,时光荏苒,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普家在败落后,基本各谋生路,只有家文的父亲一直不舍祖宅,在山坡边搭起一座草棚,依着几分薄田艰难过活。

普家的败落如温水煮青蛙,那不知不觉也有些过程,如果没有这个不知觉的过程,普家大厦瞬间倒塌的话,定会使得普家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从峰顶直接跌落谷底。如果是那样,没有丝毫的缓冲,估计普家财产散尽后,更会家族不保。正是这世间变故由隐到觉,别看它有多糟糕,好如塞翁失马,坏事往后推移,也便成了好事。再说了,有些事已经糟糕透了,再怎么样也就无所谓了。其实,很多人就是因为没有过程便得结果,少了这道缓冲,便会做出许多糊涂的决定来,也或者少了这缓冲,一时缓不过劲,转不过弯,更是会冲动得命都不要,却不想,有些事缓缓气,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

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普家虽败,卖了家宅与田地,还有些家底。只是这个时候的普家,早也是人心涣散,再加上家文后来也住进宝莲禅寺,普家上下更是没有了根子般,家佣奴才便各自得了银钱自谋生路去了。家文的母亲玉莲在大家都散了去后,与父亲相依为命,静养些时日后竟又清醒些许,父亲便带着她,住在了曾经在普家当杂工的一个伙计家。不久,那伙计在他所住的山坡旁,用土瓦搭起了两间土房,把原来的主人安顿了下来。自己种几亩薄田,照顾着旧主。

那伙计姓何名阿贵,在普家打工时,有一年村上出天花,所有被染上天花的孩子先后夭折,他的女儿何晴也在其中。看着高烧不退的女儿,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何阿贵实不得已,跪在普家老爷面前,恳请老爷出手相救。普家老爷本就是善良的主人,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小的何晴,已是烧得不省人事,连夜用马车把孩子送到镇上的教堂洋医那里,几天抢救下来,命是保住了,却留下女孩子致命的后遗症,原本漂亮的小脸蛋,坑坑凼凼留下一脸的麻子,好好的女孩子就这样被毁了容。保住了女儿的阿贵心里,虽是有千分的遗憾,却又万分的感恩,最起码,小何晴的命是保住了啊。

有了这样的情分,在普家败落、众人纷纷离开普家自谋活路之时,何阿贵带着女儿,发誓要永远守候在普家,服侍老爷、太太一辈子,打不走,骂不走,撵不走,才使普家老爷夫妇,在落难之时喜得这样的忠厚仆人,安然度过了许多生死相劫的大难。

普家文时常会下山去看父母,遇到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会开几个方子,每每都还见效。就这样,年轻的普家文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小神医,只要他下山来,普家夫妇小小的土房,便会挤满了村民,如果家文不在的话,有的村民更是会找上山去,普家夫妇看着儿子一天天地有出息,暗暗地高兴,只是不久,普家文在医治何阿贵时,出了一件意料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医疗事故。这事故一出,普家文整个的人生,只得硬生生地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