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宏这么喊时,普家文一惊,因为他听到了常宏先头的惊叫,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他马上知道玉婉是无意中代自己受了罪,心里一阵难过。再看到玉婉如此的难堪,气更不打一处来。他白了一眼常宏,呵斥道:“这是不是你办的好事?”常宏毕竟也只是二十来岁的小和尚,脑子几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又做贼心虚,被这一呵,腿一软跪了下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家文摇了摇头,对他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叫师父过来,我不会告诉师父什么的,去吧!”
常宏跪在地上,对家文叩了三个头,惭愧之色溢满脸上。他没有再说什么,仅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便下山去请济远方丈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快得只是一瞬间,玉婉几乎没有回过神,便在这惊吓与疼痛中晕厥了过去。再加上她身上的衣服都扯破了,普家文压根就不想让常宏看到玉婉的身体,才支开了常宏。
好在陷阱并不是很深,普家文爬上去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玉婉从陷阱里托了上来,等普家文把玉婉弄出了陷阱,平放在地上,才发现玉婉的身子已经凹凸得曲线优美,完完全全是大姑娘了,只是他和她平时太熟悉了,没注意到玉婉的身体变化而已。现在,衣服被撕破的玉婉,身子这么直接地撞进了普家文的视线里时,家文的心顿时也如撞进一只小鹿,蹦跳得让他心慌极了。
好在玉婉还没有醒过来,普家文的窘态她没有看见,而普家文窘是窘,却努力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玉婉采取了施救措施。
在普家文的努力下,玉婉总算是醒过来了。这时天已有点黯黑,醒过来的玉婉,见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猛地睁开眼去看时,才发现家文正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上一股男孩子的气息,这气息是平时玉婉没有闻过的,或者是忽略过的。现在这种气息扑面而来,她内心竟然也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
这种急速的心跳,让玉婉非常的不好意思。再看普家文,居然裸着上身!女孩子的本能使她以为家文轻薄了她,玉婉顾不得疼痛挣扎了起来,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家文的上衣,低头再看自己,那衣服裹着的身体,仅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小内衣。这一下,使她回忆起刚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为什么家文会裸着上身抱着自己,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丑出得太大,她虽不再挣扎,却在家文怀里大哭了起来。
家文其实和玉婉一样,也吓坏了。玉婉这么一哭,家文便变得更紧张,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孩子撕碎衣服后,隐隐裸露的身体,特别是当玉婉白皙而饱满的胸部已被拉扯开来,一件小小的肚兜仅只遮掩了一半,肚腩光光的一览无余,而半边酥胸像朵白莲花,蓬勃地开在眼前,他的脸一下子红到脖根子。他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裹住玉婉,现在见玉婉依在他怀里哭,不由得一脸惊慌地看着她,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常宏带着济远师父赶来了,两个人的尴尬和慌乱才平息下来,几个人合力把玉婉弄回了禅寺,因为玉婉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和皮外伤,济远师父调了两副药服下后,玉婉自然就没什么大碍。
只是这件事发生后,玉婉和家文再在一起时,无形中多了一分亲密和羞涩。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切磋琴技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耳鬓厮磨间,彼此更是情深意切。每每合奏,更是琴瑟和鸣般的和谐动听,特别是两人合奏《梅花三弄》,总能配合出三度梅开的意境。有时他们俩双双下山去莫若风的琴馆表演,总会赢得各方朋友的赞誉,为那莫若风争足了面子。这个时候家文终于明白莫若风师伯所说的琴与情的融合。
莫若风其实也看出了玉婉与家文你来我往的小动作,再加上家文的确聪慧颖达,便在琴技上又多了一分指点,而家文往往是一点就通。莫若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着女儿能有一个好夫君,自己也算对这个从小没有娘的孩子有个交代。所以,对两个年轻人的交往,他仅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没有看见。
两个人明来暗往却并没有说明什么,玉婉和家文,只是很享受彼此在一起的时光,而这时光也多是在一起练琴中度过的。也就是这段时光,普家文的琴技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后来,济远方丈带家文下山参加莫若风琴社的一次古琴会,他弹的一曲济远方丈最拿手的《忆故人》,更是技惊四座,被当时公推为琴会之首。
普家文的一系列表现,让玉婉看在眼里,美在心里。有意无意之中,她自然而然在把她的将来与普家文系在一起,幻想之中,总是她和他成双入对的二人世界,压根就没去想,没有普家文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3
恋爱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那么快,不觉之中,冬天便来了。在一个清冷的早上,看着下了一夜雪的凤岐山,玉婉来了兴致,起了个大早,挨个叫起家文和常宏,想在寺院里的梅花上去收集些雪花,存在土罐,学了《红楼梦》里的妙玉,准备存在梅树下,等来年春夏吃茶时用。
玉婉先拍常宏的禅房门,经过上次采药路上的陷阱事件,常宏发现家文和玉婉并没有张扬此事,心里多少生起些许惭愧心。事情过后,玉婉和家文也好像忘记此事一般,从此不再多提,这又让常宏有许多的感动,毕竟是三个一起长大的伙伴,不管怎么样,都是有几分感情的,也正是这件事,常宏心里一直就愧欠着家文,后来在寺院里,大小之事常宏对二人总是多了些维护。
玉婉拍开了常宏的禅门,不由分说就把土罐子塞到了常宏手中,交待了几句,就又去拍家文的门,家文听见玉婉的声音,忙拉开门,但并没有跟着她出门,倒是拉她进来,把好几年前他带上山的、长得像如意的木疙瘩给玉婉看。玉婉端详好久,说了一句:“这是雷劈过的吗?”家文点头说是,玉婉看着家文知道他有话要说。果然,家文说:“师父要把它斫成琴,我的琴。”玉婉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时,常宏久等不见他们两个过来,便过来找他们。玉婉看那木疙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知道叔父看上它,是想为家文斫张霹雳琴,心里自然为家文高兴。这时听到常宏在叫,便拉着家文出了禅房。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空气里一片清冷。白茫茫的一片,凤岐山好像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山上的植物也是玉树琼花,煞是好看。玉婉看到这厚厚的雪,童心大发,随手拾起一块木板,蹲在地上,把木板当土锹,在雪地里铲来铲去,然后堆起了雪人来。常宏和家文在旁边帮着忙,玉婉便开始雪人的创作,雪人很快堆了起来,看着做得像模像样的雪人,玉婉调皮地把家文的帽子,一把抢了下来戴在雪人头上,然后大笑着对常宏说:“看,快看,家文哦。”普家文此时也玩心上来,玉婉话音刚落,家文就紧挨着玉婉的雪人,也堆了起来。常宏和玉婉不知家文在做什么,一边帮忙,一边开怀大笑,等到家文把雪人堆了起来,家文手疾眼快地把玉婉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给雪人戴上,然后对着雪人大叫玉婉,把玉婉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倒是常宏看出了端倪,围着两个雪人转了几转,感叹道:“一个像家文一个像玉婉,你们这齐齐地坐在一块儿,倒像夫妻一般哦。”玉婉和家文听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散了去。
他们都不吱声地跑到梅树下,三下五下把梅花上的初雪收集了一大土罐,这时家文忽然灵光一闪,“雪吟”两个字涌入了脑海,想着出门前他的琴,他急忙叫住玉婉,告诉她:“雪吟的琴名配明珠如何?”玉婉从小见过名琴无数,知道一张好琴不仅要有个好名儿,还要有一个精辟的琴名,听家文说要把师父即将为他而斫的古琴题名雪吟,感觉应时应境,都非常合时宜,加之那琴也正是将在此时成就,即拍掌称好。家文也很开心在这雪天偶得琴名,更加勤快地为玉婉采集梅花瓣上的雪花,很快土罐便结结实实地装得满满的,三个年轻人抱着土罐在最壮的一棵梅树下,准备挖一个坑将满罐的雪花深藏起来。
常宏看着抱着土罐的玉婉,拿着家文刚堆雪人用的木板,在梅花的根边挖了开来。挖到一尺多深处,只听见木板好像磕着什么,“咯”地脆响了一下,只见也是一个土罐色的物什深埋土中,在一旁抱着土罐的玉婉眼尖,大叫:“慢点,慢点啊,这土罐是不是也装着雪水啊?”家文和常宏也放轻了手脚,常宏和家文都在想,这土罐八成也是装着雪水,还不知道深埋了几年,取了出来,待会回禅房暖了炉子烧壶水,正好泡茶喝。想到此,两个人美滋滋的,好像清冷洁净的雪水,正在炉上沸腾,一壶好茶正等着冲泡,嘴里立即生起一些津甜出来。
他们挖出来了土罐,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一包牛皮纸厚厚实实地包着一堆物什,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着小眼,都不敢再往下动作。还是玉婉胆大,三下两下扯开了牛皮纸,只见一束如蚕丝般纤细的琴弦扎成一小束,十三粒琴徽由小到大排序工整、金光闪闪,而透着如脂润泽的和田玉所制的雁足和玉轸,在这雪光的映照下更显质感,温润柔和。这一堆古琴的配件,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绝对的金徽玉轸珍品。但是,是谁把它们埋在了地下?埋了多少年?它原来又是属于哪张古琴的?此时重见天日,也不知哪张古琴能有幸使它重获价值与灵性?
家文和玉婉、常宏看到这金徽玉轸的绝品,知道来历不凡,顾不得那罐雪水,草草地把它放进取出的土罐的坑凼,盖上雪土,急忙去找师父济远方丈了。
济远方丈正在禅房静坐,刚一炷香的工夫,渐入定状。禅房内青烟袅袅,禅房外白雪飘飘,起初禅坐时,济远看着满山的雪白,心内泛起不为人知的微妙感叹。很多时候,想着自己一家的颠沛流离,骨肉分散,想着父母的恩爱情深,转眼也空,想着这些自己生活中的种种遭遇经历,内心总是久久的不得平静,一时半会儿入不了定。虽已经是一寺住持,身为方丈,毕竟还是凡人,每当内心无限感慨、波涛汹涌起伏不定之时,济远就会看看禅房的墙壁上,他的师父慧禅法师留给他的一副禅偈,每当看到这禅偈,济远便会收住无边无际的妄想,止心一处。今天,当白雪飘零,思绪飘浮不定之时,他又抬眼望去: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识得性,无喜亦无忧。这首偈就好像墨汁未干,刚写出来般的清晰生动,跃然纸上。这时满屋的檀香缥缈,深吸一下鼻翼,渗入心脾。人,顿时清醒了许多,不到片刻,济远内心一片的静止,好如窗外,白茫茫静寂的凤岐山,洁白一片,岿然不动。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疾的脚步。济远方丈耳根动了动,人却未动。不等他起得身来,就听到门外侄女儿玉婉清脆的呼叫声,玉婉平日虽好动顽皮,但是,在济远方丈晨时打坐的时候,多不会来打扰,此时大呼小叫,定是有了什么事情。果然,没有听到敲门,三个孩子便一溜儿跑了进来。济远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们三个,特别是玉婉一脸的惊喜模样,济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在这特别的年代,济远时时都有担忧,怕宝莲禅寺会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