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岁的梅遐站在梅家商船的甲板上,滔滔江水拍打着船体,虽然还没出海,却已有了惊心动魄之势。
“遐儿,”梅家船行的龙头老大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喜欢坐船吗,下回爹带你出海去。”
梅遐回头一笑,“好哇,爹爹。我想去游水!”他兴高采烈地望着江水,跃跃欲试。
梅老大说道:“遐儿,你还不识水性!赶明儿爹教会你了,方可下水。”
梅遐眉毛一挑,不高兴地噘起了嘴,“爹,你总是说明儿,这水有什么好怕的?遐儿立刻就能学会!”
梅老大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十多个儿子中,他最喜欢这排行第十二的儿子。虽说只有五岁,梅遐却已胆识过人、聪明伶俐。他满意地打量着儿子比同龄人健壮的身子,假以时日,这孩子定将成为船行下一代中叱咤风云的人物。
忽地,后方船舱里传来了一阵喧哗。梅老大不悦地转过头去,“怎么回事?”
一水手焦急地赶了过来,“梅老大,船上有女子!”
梅遐惊讶地望着他饱经风雨、处变不惊的爹爹脸上浮现出丑陋的慌乱,即使是那么短短的一刹那,那种恐惧却深深映入了梅遐的心中,“爹……”他禁不住叫了一声。
“遐儿,莫慌!”梅老大迅速向船舱走去,梅遐怔怔地跟着他。
“哈哈哈哈……”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着,令人不寒而栗。梅遐不由自主地拽住了梅老大的衣襟。
随着怪笑声,一个女子如同鬼魅一般走上了甲板。
“啊,原来是沈夫人……”梅老大惊讶地望着发髻散乱,已是半疯癫的女子,她是梅家船行竞争对手的夫人。沈家船行日前终于被梅家挤垮了,沈老板又气又怒,急病攻心,不久前去世了。不知为何,沈夫人今日会来到船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田。梅老大皱起了眉头,这沈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规矩,这么说,她是存心的?梅老大全身紧绷了起来,紧张地戒备着。
“哈哈,梅老大,你害得我相公好苦哇……”沈夫人披头散发,尖着嗓子哭号着,状若女鬼。
“沈夫人,做生意的,就要经得起考验。沈老板……我很遗憾。不过,夫人,你知道规矩的,请你……”
“哈哈哈哈,梅老大,我当然知道规矩!如果我不知道规矩,今儿个,我就不上来了。梅老大,还有你身后的小子,你们好好听着,我就是祸水,生生世世,与你梅家纠缠不休!”说完,沈夫人身形如燕,“嗖”的一下越船而下!
“沈夫人!”梅老大冲了过去,抓住了沈夫人的衣裳。“啪!”清脆的裂帛之声响起,衣裳破了,沈夫人沉入江水中,只剩下一块蓝色的衣料,兀自握在梅老大的手里。
梅老大叹了口气,招呼手下:“救人!”
水手们纷纷跃进江中。半晌,还是没有沈夫人的踪迹。
梅遐望着江面上被水手们激起的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心底发寒。曾经对大海无所畏惧的心,渐渐开始发毛了。
“遐儿啊……”梅老大叹息着,把儿子抱了起来,“你记着,行船的,有一个世代相传的规矩:船上一定不能有女子。红颜祸水,女子上船,会招来覆船之祸,明白了吗?”
梅遐没有答话。他望着冷漠的江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眨眼工夫,看似柔软的江水就彻底吞没了一个可怜的女子。江面上的漩涡渐渐扩散开来,在梅遐眼中,江水幻化成了沈夫人凄厉的容颜。
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
梅遐打了个寒战,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
他又做那个梦了。梅遐站起身来,倒了一杯冰冷的茶,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心头的燥热总算稍稍平息了些。
额上冷汗涔涔,贴身衣裳早已湿透了。真是个不祥的梦。那次沈夫人坠江自尽之后,没过一个月,他们梅家船行在南海遇上了风暴,损失了四条商船。似乎是沈夫人的诅咒灵验了。自此以后,梅遐再也不愿意下水了。
双手支颐,梅遐坐着出神。那颗晶莹剔透的珠玑就放在桌上,映着烛光,煞是好看。仓皇的心陡然有了暖意,他想起了顾家小姐的雪肤玉颜。
朦朦胧胧地,梅遐歪倒在桌面上,昏昏沉沉地眯起了眼。
脑袋压在冰凉的桌面,不是十分舒服。梅遐迷迷糊糊地调整着姿势。蓦地,平整的桌面似乎软化了,渐渐流动了起来,在他头下变成了一个漩涡,顾盼汐的脸在漩涡中冉冉升起,哀怨地注视着他。
“啊……”梅遐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清醒了过来。
又是一个不祥的梦。莫非,又是红颜祸水?
梅遐用力甩了甩脑袋。
“顾小姐,放心吧,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在心中说道。
轿子停在了一间画斋前头,夏心灵巧地跳了出来。她爽朗地笑道:“小姐,你就放心地在这儿等着吧,夏心一定把那幅画儿妥妥当当地带回来给你!”
顾盼汐被夏心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不就是买一幅画儿吗,你怎么好像去打仗一般?”
“哎呀,小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画斋的老板刻薄得很咧!不但价格一个劲地提啊提的,一个不小心,还来一招偷龙转凤!奴婢可要全神贯注,兵来将挡哇!这不是打仗是什么?”
“得了,得了,别耍嘴皮子了,快去吧。”顾盼汐莞尔一笑,向夏心挥了挥手。
望着夏心连蹦带跳地走了进去,顾盼汐微笑着摇了摇头。来广州城已经一段时间了,这里的民风确实比京城淳朴自然。女子的禁忌似乎没有那么严,顾盼汐也就乐得入乡随俗了。
她大大方方地揭开了帘子,向街上望去。春天的南国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热闹的街道上一派乐也融融的景象。顾盼汐不禁爱上了这里。看着看着,她抿起了嘴角,甜甜一笑。
猛地,一只金黄色的柑桔从窗子外探了进来。顾盼汐微微一愣。
“在下无礼,请顾小姐见谅。”一张黝黑俊逸的脸庞在轿子外头乐呵呵地冲着她笑。
啊,又是那个轻浮无礼的梅十二少。顾盼汐顿时冷淡了起来。涵养使然,她总算没流露出厌烦的神色来。
冷淡的容颜让梅遐的心收紧了。他晓得,此时应当识趣地走开。可是,他又心有不甘。执拗地,梅遐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顾小姐,这柑桔是岭南佳果,想必小姐在京城少有吃到。小姐,试试如何?”
他的胳膊伸着,那只金灿灿、黄澄澄的柑桔几乎碰到了顾盼汐的脸颊。好放肆!顾盼汐不悦地沉下脸来了。她冷冰冰地说道:“多谢公子,妾身不喜食柑桔。”
“试试又何妨?”梅遐黝黑的脸上呈现出一个阳光味十足的健康微笑。
很漂亮洒脱的笑。顾盼汐心中一动。
“小姐啊……”夏心抱着画,风风火火地奔了过来,“你这无赖,何故纠缠我家小姐?”
无赖?梅遐气短了,他何时竟成了无赖了?
别扭劲儿上来了。他恼怒地瞪了夏心一眼。
喝!这轻浮的家伙真是太无礼了!夏心怒火中烧,大声嚷嚷了起来:“去去去,别像苍蝇一般缠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最讨厌你这般无礼的男子了!快走!快走!对了,别忘了把那只柑桔拿走!我家小姐想吃,自家不会买吗?”
哼!我偏不走!梅遐脸拉长了。不过,夏心还是说漏了嘴,顾盼汐喜欢吃柑桔。他转头对顾盼汐说道:“小姐,这只柑桔是在下今晨纵马到郊外农户处摘来的,刚打了露水,甚是新鲜,你试试如何?”
“去!鬼鬼祟祟的,怎知道你会不会在柑桔里下药!”夏心双手叉腰,撒起泼来。
梅遐又好气又好笑,他猛地把柑桔那层金黄色的果皮拨开了,掰开一般,放进自己嘴里,另外一半,递给了顾盼汐,“看,没下药吧?”他偏着头,微微一笑。
这梅十二很是固执。顾盼汐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她想了想,素手一伸,接过了那半只柑桔,淡淡地笑了笑,“多谢公子。”
“小姐……”夏心带着哭腔,替她家小姐不值。居然让那无赖看到了小姐雪嫩雪嫩的手,太气人了!夏心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喂,苍蝇,我家小姐已经收了你的破柑桔,你快走哇!”
梅遐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夏心了。他痴痴地望着顾盼汐淡漠的微笑——她笑了,虽然不是由衷的,可是,他卑微的愿望总算满足了些。他直视着顾盼汐的脸,贪婪地端详着。
顾盼汐被他大胆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了。仓促地说道:“夏心,进来,轿夫,我们回去吧。”
“好的,小姐!”夏心爽快地答应着,快速奔进轿子,还不忘刺梅遐一句:“苍蝇,还呆在这儿做什么!走哇!真是的,嗡嗡叫着,讨厌死人了。”
夏心的话很刻薄,顾盼汐心中隐隐有些不忍。鬼使神差地,她下意识地拨开了一瓣柑桔,放进了嘴里。
她吃了我送的柑桔!梅遐黝黑的脸庞绽放出无边的喜气,“小姐爱吃的话,在下明儿再送些过来。”他急忙说道。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顾盼汐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不已。她挤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慌忙催促轿夫,回家去了。
轿子摇晃着,夏心好奇地拉开帘子,向后望去,“小姐,那只苍蝇还在呆呆地看哪!”
“哦……”顾盼汐抓着手中吃了一瓣的柑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方才,她为什么会在梅遐面前吃了一瓣柑桔呢?她有些迷惘了。
“小姐,这破柑桔还留着做什么?!”夏心快手快脚,把柑桔夺过来就要扔出轿子。
顾盼汐赶紧拦住她。
“小姐,把这柑桔扔出去,让那只苍蝇知难而退也好哇!”夏心不解地看着顾盼汐。小姐不是很讨厌那无礼轻浮的梅二十少吗?
顾盼汐摇了摇头,“夏心,不要太过分,会伤人的。”
“哼,一只轻浮苍蝇怎么会受伤?”夏心不服气地嘟囔着。
“夏心,以后不睬他就可以了,别为难人家,做人要大度。”顾盼汐徐徐说道。不自觉地,她又掰了一瓣柑桔放进了嘴里。
“小姐,这里好漂亮!”夏心喜滋滋地说着,麻利地扫了扫石桌石凳,让顾盼汐坐了下来。
是很漂亮。顾盼汐坐在珠江江畔绿意环抱着的亭子里,眺望着悠然珠江水,不禁微微一笑。
“小姐,岭南风情还真不是盖的!京城里就没有这样绿融融的江畔风光!呵呵,我们总算发掘了一个好去处。小姐,你看,这亭子甚是雅致,连名儿也好听得很——聆风亭!呵呵……”夏心自我陶醉了。
“傻丫头。”顾盼汐摇了摇头。江风拂面,神清气爽。她忍不住说:“夏心,把……”
“知道了,小姐,弹琴是吗?”夏心很默契地把身后背着的瑶琴放在了石桌上,小心地打开了罩子,把琴端端正正放好了。
夏心利落的动作惹得顾盼汐莞尔一笑。她沉吟了片刻,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微微练了练指法。夏心望着顾盼汐细长的手指在瑶琴上运动,右手托、擘、抹、挑、勾、轮……左手有猱,绰、注、撞……一时间眼花缭乱。她忍不住喝彩道:“小姐,你的指法真好!夏心怎么学也学不会!”
“如果你肯静下来半刻,就能学会了。”顾盼汐戏谑地扫了她一眼。
夏心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小姐,快点抚琴吧,奴婢都等急了。”
顾盼汐微微一笑,俏脸在绿意盎然的江畔风致嫣然。弹指间,清和淡雅、温柔敦厚的琴声袅袅而起,一曲意境含蓄深远的曲子在顾盼汐的指尖流淌而出,一如悠然的珠江水。
一曲终了。
夏心呆了半晌,继而用力地鼓起掌来,“小姐,太美了!可是,小姐,这是什么曲子啊?奴婢还没听小姐弹过呢!”
“傻丫头,你听过了,不过……又忘了。”顾盼汐莞尔一笑。
一阵掌声响起,不过,这掌声浑厚有力,与夏心那浮躁快速的掌声截然不同。顾盼汐和夏心都禁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亭子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肤色黝黑、剑眉朗目、白衣胜雪的男子。
“啊,苍蝇!”夏心惊叫了起来。
梅遐蹙起了眉。这丫鬟也真太没规矩了。他张了张嘴巴,刚想说些什么,夏心已经喋喋不休地叫嚷开了:“臭苍蝇,你怎么又来了?小姐的琴声是你听的吗?哼,小姐刚才弹什么,你压根儿就不晓得!居然也在此充内行……”
“刚才顾小姐弹的可是《梅花三弄》?”梅遐不看夏心,对顾盼汐说道。
“啊……是的。”顾盼汐微微一怔。想不到,这纨绔子弟也粗通音律。
咦?夏心呆住了。那只苍蝇居然晓得什么《梅花三弄》?!连她也不晓得耶!顿时,夏心有了些英雄气短的感觉。她不服气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凑巧碰对了而已。我家小姐琴音里的意境,你是半点也感悟不了!”
这丫鬟还真是认准了理儿,决不回头。梅遐低声一笑,“《梅花三弄》是晋隋的笛曲。后经唐代琴家颜师古改编为琴曲,乐曲的名称来由嘛……源自前半部的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作三次的重复,用来描绘梅花的清雅高洁。乐曲的后半部则用稍快的曲调再加上音色的变化,来表达梅花在寒风中迎风摇曳的坚毅不屈的形态。顾小姐,在下说得对吗?”他坦率地直视着顾盼汐,眼中尽是温文的暖意。
顾盼汐心里一咯噔。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像那白衣“大头娃娃侠”了。瞬间,她心中有些恍惚。方才,她是思及“大头娃娃侠”,才弹了这一曲《梅花三弄》。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臭苍蝇……”
“夏心!不得无礼!”顾盼汐回过神来,呵斥了夏心一声。
夏心不高兴地合上了嘴,可那嘴儿却是噘得老高。
“夏心失礼了,望公子见谅,”顾盼汐盈盈一笑,“梅公子好耳力,想必琴艺之高,非妾身能及,方才献丑了,还望公子海量。”
“哼!小姐,你也忒谦了,你又怎么会献丑?!”夏心愤愤不平地嘟囔着。
顾盼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哈哈,这下夏心说对了,小姐的琴声淡雅悠远,意境之深、之远、之静非等闲能及,更别说是在下了。不瞒小姐,在下只是粗通音律罢了。”
“哼!”夏心的鼻子瞬间翘到了天上,顾盼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一笑倾城。
梅遐只觉得心房空荡荡的一无所依,心神俱醉。他喃喃说道:“顾小姐,你弹《梅花三弄》,我……我欢喜得很……”
嗯?他欢喜什么?
顾盼汐忽地醒悟过来,梅遐姓梅。
顾盼汐斜眼瞄了梅遐一眼,他俊逸的脸庞痴痴迷迷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难不成他自作多情了?
一阵红潮浮上了顾盼汐的脸颊。她不晓得这算不算被梅遐轻薄了,她只觉得通体燥热,窘迫异常。
夏心看了看梅遐,又看了看顾盼汐,虽然不知道为何男的痴迷,女的窘迫,但是,她断定,是梅遐不好。
“苍蝇,走开!”夏心扑上前去,两手挥啊挥啊,如同赶苍蝇一般。
梅遐回过神来,抿起了嘴角。他巧妙地避开了夏心鲁莽的动作,在空着的一张石凳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怎么像个老太爷似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夏心傻了眼,顾盼汐也愣住了。
“公子……”顾盼汐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得体地询问。
夏心可没那么讲究,她大大咧咧开口就骂:“臭苍蝇!没长眼睛吗?我家小姐在此抚琴,你硬挤进来干吗!”
“敢问夏心姑娘,这聆风亭可是姑娘家的?”梅遐贼贼地一笑。
“呃……”这倒不是。
“那在下在此,又何妨?”梅遐的笑容灿烂极了。
夏心像是一口气吃了十只苦瓜外加三十根黄连一般,苦不堪言,“你……”她咬牙切齿地指着梅遐,想骂却骂不出来。
“夏心,”顾盼汐温和地说道,“梅公子说得对,这亭子谁来都成,公子爱坐这儿,我们怎么能说不呢。”她冲梅遐礼节性地微一颔首,右手弹空弦,一阵散音响了起来。
夏心望着顾盼汐旁若无人地抚着琴,达到了物我两忘。不禁佩服不已。小姐就是小姐,涵养功夫岂是旁人能及?看来她要好好向小姐学学才行。
她恶狠狠地瞪了梅遐一眼,收敛了怒意,专心听起琴来。
一时间,主仆两人都没有再理睬梅遐。梅遐也不着忙,像变戏法似的,自顾自拿出一只瓷碟子和几只水果来。
那水果的形状好特别,椭圆形就椭圆形呗,偏偏有五条棱。故作专注的夏心终于忍不住了,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梅遐心中好笑,脸上不动声色。他走出去把水果冲洗了一下,缓缓放进了瓷碟子里。雪白的碟子衬着翠绿色的不知名的水果,分外诱人。
“嗯……苍蝇,这是什么啊?”夏心终于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杨桃。”梅遐嘴角翘了起来。
“咦,这果子好奇怪喔!小姐,你看看嘛……”不甘寂寞的夏心扯住了顾盼汐的衣袖。琴声戛然而止。沉浸在琴音中的顾盼汐有些恼火地望了她一眼,“夏心……”
“小姐,你看看嘛……”夏心兴致勃勃地指着瓷碟中的杨桃。
顾盼汐扫了一眼,脸上也像夏心一般浮现出好奇的神色,纯真可爱之态表露无遗。
梅遐心中温情洋溢,他向顾盼汐真挚地笑了笑,掏出一柄小刀来。
“喂,苍蝇,你要干什么?”夏心大惊小怪地护在顾盼汐身前。
“哈哈……”梅遐豪爽地仰天大笑,“傻丫头,你当我是何人了?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他指着杨桃问。
“你方才不是说这是杨桃吗?怎么,得失心疯了吗?”夏心嘴里丝毫不客气。
梅遐笑而不语。拿出小刀,把杨桃均匀地切成了片,然后,他执刀的手轻轻一拨,杨桃片在雪白的瓷碟中像花儿一般摆开,“这是杨桃,不过,我喜欢叫它星果。”他低声说道。
“啊……星星一般的果子。”顾盼汐失声叫道。洁白的瓷碟里,翠绿的杨桃片有着五个角儿,恰似天际璀璨的星星。笑意悄悄爬上了她的眉梢,顾盼汐侧着头,露齿一笑。
梅遐望着顾盼汐天真的脸庞,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心冷眼旁观,心里不高兴了。这只苍蝇也太得寸进尺了吧!小姐笑,他也跟着笑,孰不知小姐的笑容要多美就有多美,而他……哼!夏心皱着脸儿,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盯着梅遐。
唉……这俏丫鬟可真难应付。梅遐在心中叹息着。他取出几根竹签,细心地插在了杨桃片上,扭头说道:“要试试吗,夏心姑娘。”
夏心拼命咽着唾沫。那片片迷人的星星状杨桃片儿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不看则已,越看越流口水。她求援地向顾盼汐瞅了一眼。
顾盼汐“嗤”地笑了一声,“想吃就吃吧,看我做什么?”她伸手刮了一下夏心的鼻子。
夏心宛如大赦一般,取出一片,就吃了起来,“小姐,这味儿特别着咧,水灵灵的,怪好吃的,你也试试!”她乐巅巅地叫了起来。
顾盼汐犹豫了片刻。这杨桃确实新鲜,她还没见过呢。可是,吃男子赠送的东西,可不太妥当,而且,还要是这个轻浮的梅十二少。她偷偷瞥了梅遐一眼,梅遐静静地坐着,望着悠然的江水,似乎在出神。
不过是几片杨桃而已,扭扭捏捏的,也太小家子气了。她终于拿定了主意,也取出一块杨桃片儿,缓缓放进嘴里。
鲜美多汁的杨桃让她齿颊留香。那杨桃酸酸的,甜甜的,煞是生津止渴。真好吃,她禁不住又取出了一片。
梅遐笑望着顾盼汐一片又一片地吃个不停,愣是硬生生地控制住了面部肌肉,不让自己流露出笑颜,只是用眼睛在笑。他知道,如果过分冒昧的话,顾盼汐又会生气了。
没多久,瓷碟空了。顾盼汐和夏心相视一眼,均有些尴尬。一整碟杨桃都让她们俩给吃了,人家梅遐还一动没动呢。
梅遐大大方方地拿过碟子,冲洗一遍,收了起来。顾盼汐看着他有条不紊的举动,淡淡的好感涌上心头。毕竟,这人还不至于堕落成一事无成,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
“梅公子,想听什么曲子?”顾盼汐主动问道。
“小姐!你不用委屈自己啊……”夏心着急了。不就是吃几片杨桃嘛!而且,还是他自个儿要请咱们吃的,犯得着专门给那臭苍蝇抚琴吗?
“嘘……”顾盼汐制止住夏心,没让她再次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她向梅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虽然也是平淡的笑,却有了几丝暖意。
梅遐心头一热,“在下……在下还想听一遍《梅花三弄》……”
又是《梅花三弄》,他是否有特别的暗示呢?顾盼汐扫了他一眼。梅遐面色端正,似乎没有什么歪念。她点了点头。
一曲《梅花三弄》再次奏响。梅遐沉默地听着,琴声空灵跌宕、飘然若仙,一如顾盼汐其人。
很快,顾盼汐奏完一曲,她已经完全融入了抚琴的快意中,意犹未尽之下,又奏了一曲《长清》……就这样,她一曲接一曲地奏着,梅遐也就一曲接一曲地听着。抚琴的人,怡然自乐;听琴的人,悠然自得。除了琴声和流水声,四周一片祥和的静谧。
早就不耐烦的夏心诧异地看着他们,莫非小姐觅到一知音?
呸、呸、呸!她断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是那臭苍蝇是小姐的知音,那小姐岂不是也成了苍……
不行!千万不能这么想。她的头摇成了波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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