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姐,你说今儿个臭苍蝇公子捎什么东西给咱们吃?”夏心满脸堆笑,双目放光,兴冲冲地替顾盼汐摆好了瑶琴。
“就晓得吃,”顾盼汐啐了她一下,“人家带吃的给你,你就乖乖地叫人家‘公子’了?”
“哎呀,小姐,我是想叫他‘臭苍蝇’的,可你每次都骂我没规矩啊,我只要勉为其难地加上‘公子’二字咯……”夏心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哀哀地叫了起来。
顾盼汐忍俊不禁,低低笑着,妩媚的笑脸让月季花都少了三分颜色。
“小姐,说实在的,咱们大大前日吃了番石榴;大前日吃了菠萝;前日吃了鸡心黄皮;昨日吃了木瓜,你说,今日到底会吃些什么咧?”夏心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我怎么知道?”顾盼汐侧了侧头。这些天来,梅遐每天都会到着聆风亭,先听她抚一会儿琴,然后就像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些精致的岭南佳果,让她们两人吃了,然后又听一会儿琴。他绝不多话,只是在她们吃果子的时候,谈笑两句,说些岭南的典故,其余时间总是凝神静听她抚琴。梅遐的举止收敛了许多,没有再轻易冒犯她了。
“哼,我倒不信,那臭苍蝇公子没有拿不出新果子的时候。”
夏心倔强的话语打断了顾盼汐的思绪,她失笑道:“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梅公子拿不出新果子,你可要沮丧一段时辰喔。”
夏心撇了撇嘴。臭苍蝇公子实在是太狡猾了,用好吃的来麻痹她们的神经。小姐未经世事也就罢了,她夏心可不是好唬的。好,就让她来照顾小姐好了,等会儿果子来了,她先试味,不然的话,里面被那臭苍蝇下了药可怎么办?她理直气壮地想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咦,怎么今儿个臭苍蝇公子还没来?夏心开始焦躁了。
顾盼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她抚摸着瑶琴,望着亭子外的滔滔江水,蓦地心里一动。《流水》的琴谱在她脑海中呈现出来。她拨动了琴弦,玉手拂过瑶琴,流水中奔腾澎湃的景象瞬间幻化成了琴声。
一时间,高潮跌宕。当琴声渐渐趋于平和之际,眼尖的夏心忽地发现,梅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静静地倚在柱子边上,嘴角含笑,入神地倾听着。
“臭苍蝇公子,你怎么来了?无声无息的,你难道是幽魂不成?”夏心煞风景地叫了起来。
“大白天是没有幽魂的,”梅遐淡淡一笑,低声说道,“莫要多言,你家小姐还在抚琴呢。”
搬出小姐来叫我闭嘴?!一股怨气积聚在夏心心头。她恶狠狠地盯着梅遐。
被他们的对话惊动了的顾盼汐收住了琴势。在袅袅余音中,她抬起头来,向梅遐颔首,“你好,梅公子。”
她温文的容颜中蕴涵着淡雅,梅遐胸臆间竟有了些胀痛的感觉——顿时,他有些失神了。
“喂,臭苍蝇,我家小姐跟你说话来着!”隐忍了许久的夏心终于爆发了。
“啊,你好,顾小姐……”他回答得有些恍惚。
“哼,你今儿个没睡饱啊,失魂落魄的,方才还自命风雅地听琴,原来只是装模作样!”夏心气势汹汹地说。
“夏心!”顾盼汐喝了她一句。
真是个莽丫鬟。夏心虽然没有注意到,可是,她却注意到了。在梅遐迷离的眼眸中,她看到了一丝外露坦率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她心头隐隐发慌。不自觉地,她垂下了头。
可是,梅遐却没有移开目光,他痴痴地旁若无人地直视着顾盼汐。
看到顾盼汐窘迫的神态,夏心心里就有气,“喂,臭苍蝇,你不是也粗通琴曲吗?有本事弹来听听啊!我就不信,你能比得上我家小姐的皮毛!”她心头愤恨,口无遮拦,竟然搬出顾盼汐来向梅遐叫阵了。
“夏心姑娘,在下的琴艺的确不如你家小姐的皮毛。”梅遐真诚地笑了笑,黝黑的脸庞潇洒自如。
太好了!那非得让他出丑不可!夏心窃喜,“唉,臭苍蝇公子,抚个琴来听听如何?”她得意洋洋地说。
“夏心,莫要强人所难。”顾盼汐低声对她说道。
夏心俯下身,凑在顾盼汐耳边,说着悄悄话,“小姐,我不喜欢他这般无礼地瞅着你看。我非要让他在你面前出丑不可!这样的人,就得让他知难而退!”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自以为梅遐不会听见。孰不知,梅遐的内力极其深厚,对她的话语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在了梅遐的嘴角,我不会知难而退的。在梅遐的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
“夏心,如果梅公子知难而退了,你的果子可是吃不着了……”被夏心义愤填膺的语气逗乐了的顾盼汐不由得在夏心耳边悄声说着。
“呃……”夏心哑然。
“哈……”梅遐失声笑了出来,顾盼汐说起俏皮话来,好可爱,好可爱……
顾盼汐和夏心禁不住望了他一眼,莫非他听到她们的悄悄话了?这不可能啊,既然是悄悄话,他怎么可能……主仆二人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夏心按捺不住了。这臭苍蝇公子的笑脸实在是太可恶了,她才不管什么吃不吃得着果子咧,“请公子抚琴一曲,奴婢洗耳恭听!”她振振有辞地说。
梅遐看了看夏心挑衅的神情,又看了看顾盼汐不愿加以阻止的样子,微微一笑,“看来我不献丑的话,夏心姑娘是不会放过在下的。那……请问二位姑娘爱听什么曲子?”
“哼,你能弹出什么曲子?”夏心不屑地说。
“公子随意吧。”顾盼汐,站起身来,让出位子,也是淡淡一笑。既然如此,她也很想听听梅遐的琴艺。一个人的情操会在他的琴声中表露无遗。
梅遐踌躇了一会儿,他最中意听顾盼汐弹《梅花三弄》这首曲子,不过,此刻若是弹此曲的话,未免太着于形迹了。他蹙着眉,思索着一个合适的曲目。他平日里虽好听琴,但琴技确实不高,若要随便选一个普通曲目,兴许会让顾盼汐小窥了——虽然在她眼里,他的地位本来就不怎么样。
忽然,江畔飘来了渔人的歌声。清晨捕鱼归来的渔人摇着橹,放歌江面,给平静的江畔带来了豪迈的气息。
梅遐双眉舒展了。他坐在了石凳上。顾盼汐喜好在弹琴之前沉思片刻,可梅遐却不然。他洒脱地伸出双手,抚动了琴弦。
《醉渔唱晚》的曲调声飘了起来,恰到好处地应和了江畔渔人的歌声。
听着听着,顾盼汐睁大了眼睛。梅遐称自己琴技不高的确不是谦虚。他的滑音指法只是尚算流畅;曲中表现放声高歌和类似于摇橹声的音调还欠缺些火候……但是,他却把渔人豪放不羁的醉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本是一首结构严谨的曲子,可梅遐却不拘一格,弹得潇洒尽情,曲调洋洋洒洒地流淌而下,回荡在亭子里,又飘出去了很远,连那放歌江上的渔人都停了下来,倾听梅遐忘情的曲子。
顾盼汐只感到双颊红晕顿生,她竟似无酒自醉了。
朦胧间,她望见了梅遐那双温和的眼睛。蓦地,她发现琴声早已终止,她却兀自沉浸在曲中。
长叹一声,顾盼汐道:“公子弹得好意境,妾身自愧不如。”
“小姐过谦了。在下琴艺生疏,还望小姐赐教。”梅遐微微一笑。
“不,公子所奏之曲洒脱自如,妾身只是轻灵淡雅,意境之深浅,自不可同日而语。”顾盼汐正色道。
夏心看着顾盼汐端庄的神色,心下纳闷:小姐怎么这般言语?莫非那臭苍蝇公子不是平常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小姐严重了。在下只是一时兴起,随意为之。”梅遐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顾盼汐,那乌黑的双眸肆意地凝视着顾盼汐的容颜,在顾盼汐看起来,竟有几分胆大妄为之徒的轻浮之色。
咦?顾盼汐微微颦起了眉。适才,听了梅遐的曲子,又看见他那双酷似白衣“大头娃娃侠”的眼睛,她有一瞬间心神恍惚,觉得梅遐也许就是那“大头娃娃侠”,可是,伴随着梅遐火辣辣的眼神,在顾盼汐心中,梅遐和“大头娃娃侠”重叠的影子又倏地分开了。
心中莫名地有着点点失望,顾盼汐不再言语,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顾小姐的模样有些不对。梅遐疑惑地挑起了眉毛。他诺诺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斜眼一瞄,夏心正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幸亏还有她。梅遐心头一松,笑眯眯地对夏心说:“夏心姑娘,想吃果子吗?”
呀……夏心赶紧咽了咽口水,“哼,不就是些果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姑娘还不屑一顾咧!”她粗声粗气地说。
梅遐莞尔一笑,从亭子边上拿起了什么。
“喂,臭苍蝇,你拿棍子干什地?嘿,别想欺负我家小姐,我夏心可不怕你!”夏心迅速挡在了顾盼汐身前。
“哈哈,这不是棍子,夏心,这是黑皮甘蔗!放心,在下可舍不得欺负你家小姐。”
又是一句轻浮的话,顾盼汐抬起了眼睛。出乎意料,梅遐带笑的脸庞竟流露出真挚之情。她迷惘了。
夏心的注意力完全被黑皮甘蔗吸引住了,没有察觉到顾盼汐的异样,她好奇地端详着又粗又黑,棍子似的甘蔗,兴致勃勃地问:“甘蔗不是拿来制糖的吗?怎么吃啊?”
“你们大户人家当然没有吃过。”梅遐哈哈一笑,取出刀子,利落地削去甘蔗的黑皮,只是几下工夫,棍子状的甘蔗就变得嫩黄可人了。
梅遐把甘蔗砍成几截,放在了盘子里。夏心忙不迭地取过一截来,用力咬了一口。顿时,清甜的汁液满口皆是,“哇,好甜哪……”她惊叫了起来。
咀嚼了几下,口里的甘蔗水分没了,只剩下渣子。这干巴巴的,要怎么咽下肚?夏心挣扎着,要把渣子咽下去。
梅遐赶紧拦住她,“千万别吞,这渣子是要吐出来的!”
“啊?”夏心疑惑地停止了咀嚼。
“喏,就这样。”梅遐示范地拿起了一截甘蔗,嚼了两口,把没了水分的渣子吐了出来。
哎呀,这个吃法可不太雅观,怪不得她们以前在家里从来没吃过甘蔗。纵使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夏心也脸红了,她羞答答地把嘴里的甘蔗渣子吐了出来。这第二口却是犹豫着,久久不愿咬下去。
梅遐有些后悔。他随性惯了,只顾得让顾盼汐尝尝甜滋滋的甘蔗,却忘了大户人家小姐的讲究。眼下连夏心都不好意思了,端庄的顾盼汐更是心中不悦。
不知不觉间,又惹她厌恶了。梅遐无奈地望了顾盼汐一眼。
顾盼汐迎上了他的目光,微笑着问:“岭南人都喜欢这么吃甘蔗吗?”
“啊……”梅遐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这种吃法洒脱得很。”顾盼汐取过一截甘蔗,学着方才梅遐示范的模样,用力咬了下去,却也还是斯斯文文的。
真的很甜……一股清甜的汁液滋润着顾盼汐的嘴儿,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当水分没有了之后,她用帕子掩住嘴,文雅地把渣子吐在了一旁。
“小姐,这不太好……”夏心想出言制止,天仙一般的小姐像粗人一样吃甘蔗耶!要是夫人在世,可要昏过去。
顾盼汐挥了挥手,嫣然一笑,“夏心,不要紧的。”
夏心看了看顾盼汐,又看了看手中的甘蔗,甘蔗的清香直往她鼻孔里钻。她再也忍不住了,学着顾盼汐的样子,也吃了起来。
梅遐望着顾盼汐,她的樱桃小嘴嚼起硬邦邦的甘蔗来很是吃力。心中隐隐作疼。他忽地奔出亭子,采了两块大芭蕉叶子,冲洗干净了,折成了杯子状;然后,提起另一根还没有削皮的甘蔗,微一运起内劲,甘蔗水缓缓地流进了芭蕉叶杯子里。
“啊……”夏心惊呆了。这臭苍蝇公子的蛮力可真不是盖的。
盛满了一杯,梅遐把芭蕉叶杯子递给了顾盼汐,“顾小姐,请用。”
顾盼汐望着那别具风味的芭蕉叶杯子和里头清香扑鼻的嫩黄色液体,抿嘴一笑,“有劳公子费心了,不过,妾身还是喜欢像大多数人一般吃甘蔗。”她把手中的甘蔗凑到唇边,又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
质朴的快乐染上了她的眉梢。梅遐猛然醒悟过来,顾盼汐可不是一般的娇小姐,在她的雪肤玉颜之下,有着一颗果敢笃定的心。他又想起了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娇怯怯的顾盼汐抓着一柄匕首,沉着地面对山贼的情景。
在那个夜晚,只是惊鸿一瞥,这个与众不同的顾小姐深深映在了他的心上。深刻全面的教养收敛了她勇敢率性的本质,使她含蓄恬静;而勇敢率性的本质又衬托了她深刻全面的教养,让她自信自主……这样的她,美得耀眼。
梅遐痴痴地望着顾盼汐,他心底有着一种永不餍足的感觉:看不够,念不够……
顾盼汐嘴角沾上一点甘蔗碎屑,她没有意识到,仍然快乐地嚼着甘蔗,那神情很俏皮。梅遐心头升温,双腿陡然间似乎不是自个儿的了,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来,用食指轻轻扫了扫顾盼汐的嘴角,“看你,甘蔗碎屑都跑出来了。”他温柔地笑着。
男子的肌肤碰触到了她的脸颊,顾盼汐硬生生地抖了抖,“你……”她呆了一下,陡然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颤声道,“好无礼!”男女授受不亲,他竟然……
梅遐愕然了。他无礼吗,他只是随心为之罢了。
“小姐!”夏心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拦在顾盼汐和梅遐之间,把顾盼汐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好你的臭苍蝇!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借着送吃食来,欺侮我家小姐……我、我……我夏心跟你拼命了!”她一脚向梅遐的小腹揣了过去。
梅遐没躲没闪,夏心的拳脚飞对他来说,简直同搔痒无异。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是狐狸啊,狐狸是那胡澈小子,他只是一只旱鸭子——一只痴迷顾家小姐的旱鸭子。
“夏心,我们走吧。”顾盼汐寒着脸,沉声说道。声音很平静,但是梅遐还是听出里面所蕴含的愠意。
“顾小姐,我……”他冲口而出。
“妾身家中有事,就此别过。”顾盼汐盈盈道了个万福,使了个眼色给夏心。
夏心心有不甘地收拾了东西,背着瑶琴,伴着顾盼汐,扬长而去。
梅遐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心中空荡荡的。偌大的江畔,竟然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呸、呸、呸!”夏心气鼓鼓地啐着,执着帕子,细细擦拭着顾盼汐凝脂白玉般的脸颊,“小姐,这臭苍蝇也忒放肆,竟敢欺侮小姐!哼!要是在京城里,老爷铁定治他的罪!不然的话,那王东临公子也会替咱们出头……唉,眼下咱们可是在他的地头里,呜……小姐,夏心没用,让你受苦了……”夏心低低地饮泣起来。
“夏心,没那么严重。”顾盼汐安慰着她,不过,脸色仍然很不好看。这梅遐琴弹得意境豪迈,想不到,人品竟是这般差劲,越想,心中越气愤。
“小姐,赶明儿咱们回京城好吗?京城里的男子从来没对小姐无礼过……”夏心抽噎着。
“嘘……这话千万别给爹爹听见了,他会伤心的!爹可想回去了。”顾盼汐赶紧捂住夏心的嘴巴。
回京城吗?确实,京城里她所认识的男子都是达官贵胄的子侄,许多人仰慕她的容颜和才艺,可是,这总是千篇一律的,让她感到虚假。来到岭南,山水灵秀、风俗淳朴,她很喜欢。
刹那间,那朵暗红色的梅花胎记在她眼前闪过,他也是岭南的男子啊……顾盼汐左手支颐,怅然若失。
想见他,即使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只要看见他,她的心就宁静了;只要有他在,她就踏实了……
“小姐,门外有一姓梅的公子求见。”老管家进屋说道。
“他怎么来了?去去去,小姐不见他!”夏心像赶鸡仔似的,扑腾扑腾地挥动着双臂。
“小姐?”老管家望着顾盼汐,夏心莽莽撞撞的,说的话没个准,还要看正主儿。
“不见,请他回去。”顾盼汐简洁的话语表达了最大的愤怒。老管家还没见过他家小姐这样,不禁暗自嘀咕:那俊朗的梅家少爷敢情是得罪小姐了?想着想着,他迟疑地出了房门。
“呼……小姐,这样就对了,一定要把那只臭苍蝇赶跑!”夏心咬牙切齿。
心烦意乱地,顾盼汐焦躁不安,“夏心,拿笔墨纸砚来,我要练字。”
夏心咋舌,听这声音就知道,小姐是气极了。自打她满十六岁,每逢心情烦躁或生气,总会练字。
摆好了文房四宝,顾盼汐随性地写了起来。以前,只要练一会儿,心情就会平服了,可现在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须臾工夫,已到了岭南的雨季。顾盼汐叹了口气,放下笔,失神地望着窗外。
朦胧的雨雾中,老管家在院子里踌躇着。顾盼汐一怔,这老管家是怎么了?“夏心,问问老管家,何事犹豫?”
夏心打起了一把伞,走出去,把管家接了进来。
“老管家,什么事?”顾盼汐惊奇地问。
“小姐……那……那梅家少爷……”
“他恐吓你?!”夏心大惊小怪地尖叫了起来。
“不是……他……”
“他贿赂你?!”夏心继续猜测。
“不是,他……他还站在外头不肯走啊……”
咦?顾盼汐拧起了眉心。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他还站在那儿?“嗯,老管家,你请他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我说过了,可梅少爷也不多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方才下雨了,老奴请他进门洞里躲雨,可他说小姐没让他进门,他就站在门外……小姐,老奴很为难啊……”
那岂不是要挟我?顾盼汐不悦地扬起了眉毛,“你告诉他,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请他回去吧。”
“啊……是,小姐……”老管家点头。
“小姐,这梅公子好无耻!”夏心嗤之以鼻。
顾盼汐耸了耸肩,重新拾起笔来,继续练字。这一练,直练到亥时过半。
门外又传来了老管家滞重的脚步声,“小姐,梅公子还没走哇……”
“你没和他说吗?”顾盼汐惊奇地提高了声调。
“说是说了,可梅公子说,他冒犯了小姐,特来请罪。”
“小姐,他是在欺负你心软,千万别中计!”夏心赶快说道。
顾盼汐“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夜深了,夏心吹熄了油灯,侍候顾盼汐就寝。
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从窗子里洒进了房间。昨天夜里的一场雨,让空气益发清新了起来。顾盼心郁闷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小姐,今儿个心情很好啊。”捧着洗脸水进来的夏心抿着嘴儿一个劲地笑。
“天气好呗。”顾盼汐莞尔一笑。
“小姐,这么好的天气,咱们还去不去聆风亭?”夏心小心翼翼地问。
聆风亭?顾盼汐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一提到聆风亭,她就想起了梅遐。
“小姐,要不然,咱们找个别的去处?”夏心的心提在了嗓子眼上,暗自不停地怪自个儿多嘴多舌,又惹得小姐想起那只臭苍蝇了。
“为何不去?”顾盼汐猛地大声反问夏心。
“呃……”完了,小姐真的生气了。夏心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为何不去?”顾盼汐重复了这句话,忽然微微一笑,“该避开我们的人是他!我们胸怀坦荡,为何要刻意躲开他?”
“小姐……”夏心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看看,这就是她家小姐!多么的与众不同!瞧瞧这气度……
“小姐,你等着,我马上就去准备!”她慌里慌张地忙开了。
“呃,夏心,等会儿如果遇见了他,他给的吃食……”
“小姐,你当我夏心是什么人了?欺侮小姐之仇,不共戴天!今儿个他要是给我吃食,我保管给他扔进珠江里!他昨天给我吃下肚的东西,我早就排泄完了!”
“呀,夏心,你也忒恶心!”顾盼汐掩着鼻子,“嗤嗤”地笑了起来,“我是说,你想吃的话,就吃吧。”
“小姐不吃我也不吃!”贪嘴的夏心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小姐不吃,她当然也不吃吧,若是小姐吃了,呵呵……
顾盼汐格格笑着说道:“就知道你嘴馋,好,他送我们的吃食,你瞅准了,咱们自己去买!”
“乌拉!小姐真好!”
直挺挺地守候了一夜,饶是内力深厚,梅遐的双腿也麻木了。此际,顾盼汐性格中坚决的一面表现出来了:不见就是不见。
可是,他想见她,不然的话,也许,他们就从此错过了。
大门打开了,夏心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亮之极,她抢先跃进了梅遐的视线。接着顾盼汐浅笑盈盈的脸庞出现了。
顿时,梅遐的喉咙发紧,他想叫一声,可鬼使神差地,就是叫不出来。
“啊,小姐,臭苍蝇……”夏心惊呼出声。
顾盼汐秋水般的眼睛在梅遐身上扫了过去。他的衣服潮乎乎的,半干不干的样子,想是守候了整整一夜。尽管心中仍然不屑于他,可顾盼汐不得不承认:梅遐有着一股子执扭劲。
她没有再看梅遐第二眼,径直向外头走去。夏心赶紧跟了过去。
梅遐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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