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朱素臣,号笙庵,江苏吴县人,与朱佐朝齐名,时称“二朱”。生卒年代不详,创作活动大致在明末清初。昆曲起源于江苏昆山地区,因为那里南曲流行,南宋以来就流传滑稽、傀儡戏等,元时,那里商业兴盛,对戏曲也有推动作用。
900多年前,宋真宗至神宗时,北方戏曲(杂剧)和南戏,各与当地民间的音乐和语调结合,产生了不同的声腔。元末明初(1368年左右),昆山一带的南戏,已得名为昆山腔,流行于吴中。这一时期,剧作家和演员多为苏州、无锡、昆山等地人,形成了以剧作家李玉为代表的苏州派。朱素臣与李玉交好,是这个流派的重要一员。他们对清王朝的统治不满,大多数没有参加当时的科举考试,利用戏曲形式书写社会的不平,反映现实生活。朱素臣共创作传奇19种,今存《十五贯》、《秦楼月》、《锦衣归》、《万年殇》、《文星现》、《未央天》、《聚宝盆》、《翡翠园》等8种,其中《十五贯》是舞台上经常上演的名作。
故事梗概
无赖娄阿鼠杀死酒徒尤葫芦并盗其十五贯钱,尤的继女苏戌娟当夜因父亲戏言要卖她出走投亲,路遇客商熊友兰,身上恰带十五贯钱,昏官知县过于执于是以之为据,妄断苏、熊二人盗钱、杀父、淫奔,判其死刑。清官况钟监斩时发现冤情,越权过问,在仔细查勘后发现凶手的蛛丝马迹,于是化装成拆字先生微服私访,以拆字奇招诱使真凶娄阿鼠招供,而后将之缉拿归案,平了苏熊二人的冤狱。
《十五贯》成功地塑造了几个典型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形象非常丰满,而且都有个人的合理的逻辑思维,比如况钟、过于执、周忱、娄阿鼠等。
况钟不同于《聊斋》中神秘而不可攀的于中丞,也不同于《秦香莲》中的包拯。原本中的况钟有被神话的地方:他有神明托梦指点,所以能保证昭雪冤案。在发现冤情后毫无思想斗争就去见都抚,并自己要求周忱限他半月查清而不感到困难。戏的最后,熊氏兄弟高中后手执条香,三步一拜地去向他谢恩,简直是把他当作了神。现本中的况钟不是神,而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物。
现本中塑造的况钟形象,去掉了神秘色彩,增加了内心冲突的描写。他具有“君轻民为贵”的思想,所以当犯人在刑场赴冤时他能发现疑点,但过问案情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况且已经三审定案,能否昭雪很成问题,所以他不免犹豫,但看着犯人的冤苦,他又觉得不可草率判斩,“这只笔,千斤重,一落下,丧二命!既然知,冤情在,就应该,判断明。错杀人,怎算得为官清?”于是他终于冒着丢官的危险,下定决心来翻案,因此对其心理冲突的描写使其性格有了更现实的内涵。
改本对作为陪衬的昏官过于执与老官僚周忱也作了精彩的漫画式描写。过于执这一典型的人物形象,不是“沈不清”、“苟得安”之类的贪官污吏,不是喝血的酷吏,也不是《老残游记》中以杀人做升官本钱的“王太尊”式的人物。在表演上,过于执原是丑或净行担当,现在浙昆演出不勾三花脸和小白脸,而是“正(俊)扮丑唱”,改做“末”,高仰着脸,眼神无力,向前直视,腆胸阔步,骄傲自负,目中无人,自以为精明能于。他的性格核心不是过于“固执”,而是深信自己英明果断,因而无须调查和详问实际,固执则是他主观自信的产物。
过于执在刚审案时的场面,突出地表现了其草率、愚蠢、固执的性格:“看她艳若桃李,岂能无人勾引?年正青春,怎能冷若冰霜?她与奸夫情投意合,自然生比翼双飞之意,父亲拦阻,因之杀其父而盗其财,此乃人之常情。这案情就是不问,也已明白十之八九了。”他的逻辑是把没有必然联系的现象看成是有必然联系——男女同路必有私情、尤葫芦好酒则必好赌、非亲生女儿必杀继父、年轻貌美者必通奸私奔。这些在大家看来非常可笑的逻辑,在他看来却十分有理。他的典型特征,不是借人物之口直接讲出来,而是通过生动丰满的形象和有个性的可信的行动表现出来,所以很有艺术感染力。
周忱也是一个独特的人物典型。昆曲中本来是“老生”(《双熊梦》本子里是“末”),现在的演出作“外”,戴白髯,更显得倚老卖老,爱摆官架子,正好表现出他是一个官僚主义者的典型。他不贪污,表面不横暴,看来似乎老成持重,处事妥当,端正清廉。他也不像过于执那样锋芒毕露,显得能干,过分主观,自满之状溢于言表。他的性格核心是但求自己高官厚禄,养尊处优,闲适轻松,根本不管人民死活和民生痛痒。他对工作极不负责,每日只是官样文章,例行公事,上转下批,等因奉此。现本中加了一句台词,非常精彩,说明他对怨情不认真核查是有“充分理由”的:“本院巡抚江南,所辖县甚多,国家大事,尚且无暇一一料理,这小小案件,难道还要本院亲自详细审问不成?”不过,周忱这个典型人物的存在,决不只是为了陪衬况钟的高大。作为一个独特的典型,周忱本身就具有深刻的意义,是过于执这个典型人物无法替代的。
《十五贯》中,另一个成功塑造的人物就是娄阿鼠。娄阿鼠的性格有一个转变的过程。他并不是一出场就想做杀人凶手。他的性格核心是到处想占便宜,不劳而获,能骗则骗,能偷则偷;偷不到便抢,抢不到就杀。总之,只要有机会就抓拿骗吃,巧取豪夺。但他在某一时刻到底采取什么行动,并非预先想好的。娄阿鼠初过尤葫芦家时,并不是想偷想杀,他杀人后非常心慌,只想逃脱罪责。混在邻居中,身体动作不多,但全身都有戏。他嫁祸给苏戌娟和熊友兰之后,尤其听到过于执判定他们二人有罪时,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高兴地歌颂过于执。当他听说况钟要来,起初还想混在街坊中充当好人,但后来还是觉得走为上策,缩脖溜跑。娄阿鼠的每一段戏,都符合他性格逻辑的思想过程,这些变化正好表现出他“见风使舵,见机行事”的狡猾性格。
在测字过程中,娄阿鼠的矛盾心情,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求签测字,增加了情节的曲折起伏,鲜明地写出两个人物的性格特征,是全剧最为精彩的段落之一,富有生活气息。况钟对娄阿鼠一紧一松,一擒一纵,写得酣畅淋漓,大快人心。先是况钟说,随便一个字都能测出祸福。娄阿鼠很高兴。娄说想问官司,况故意大声重复“官司”,使娄阿鼠惊魂不定。况随即安抚他说,官司最近不会弄穿,使娄又松弛下来。况钟说不是代测,乃罪魁祸首,娄阿鼠又第二次吃惊。况钟解释说鼠乃生肖之首,所以说是祸首,娄又松弛,况钟说一定偷了东西,那家人家姓尤,娄阿鼠因此大惊失色,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听完况钟的解释,又松弛下来,故作镇定。这几次一紧一松,十分曲折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