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帝拉斯来了
天的确裂开了。
从正中间出现的一条缝隙,慢慢撕开来,就像是衣服的一条拉链,被人为地从上拉到下,而后,撕啦一声,整件衣服就敞开了!
刺眼的光芒顷刻掀洒而下。
赛拉图在那一瞬间打开自己隐藏的斗篷,遮蔽所有的人。
他闭上眼,因为太清楚这光芒的杀伤力。
过了一会儿,周遭的光,才缓缓淡了下来。
他张开幽绿的眸,定格在某一处。
那一方,人群簇簇,来势凶猛。
“赛拉图,你真不该选这条路。”正中有人懒懒开口,口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是个相貌很出众的男子,身形挺拔,黑发流云,五官立体而又深刻,就像是上等的雕刻成品。
旁人搬过软座,他坐下,两条腿很随性地交叠,不正经地甩着,单手放在背后,歪斜着身子,也没什么坐相。
赛拉图抿唇,“我不记得你限制过我这项权利。”
男子大笑起来,笑容过于邪恶,仿佛一条毒蛇盘踞,破坏了他整体的美感。
“这是诡辩。”他说,目光缓缓扫过他斗篷下的起伏物体,“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赛拉图心生警觉,身形移动,岂料对面的人动作更快,当他看到对方端正了身子的时候,暗叫糟糕,正要折身去挡,斗篷已被呼拉扯起。
下方的人,一览无遗。
一眨眼的功夫,赛拉图额上已是密实的冷汗。
“我猜猜,是谁呢?”男子的笑声很愉快,食指点唇,目光扫视,从王紫,到风靡,再到——一堆人墙。
他耸耸眉,有些不高兴了,“挡着了,看不到。”
语气就像顽皮的孩子在撒娇。
他甚至动都没有动,只是眨了眨眼。
眼睫很轻地刷过下眼皮。
伊维儿的爷爷们呈扇形向前扑到在地,从惨白的面容来看,伤得不轻。
“二爷爷!”伊维儿就近扶起一人,焦急地打探他的伤势。
男子曲指到额前,“哦,叫爷爷呢,那就不是这个了。”他的视线回转过来,“还有两个,是谁呢?”
低喃得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听在耳中,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赛拉图几乎听到自己血液流窜到急促声。
他眼角余光瞥向左方。
那是风靡站立方向。
“哦?”男子好看的眉拧了起来。
下一刻,简范森挡身在还傻站着没什么反应的风靡身前,同时用力推了赛拉图一把,语气很愤怒,“你疯了吗?”
赛拉图当场失控地一脚将他踢飞了去。
胡sir眼明手快,冲到后方挡住简范森,但力道犹大,他用了气力后退数步,与简范森一道跌倒在地。
他扶起简范森,责备地看向赛拉图——如此的猛劲,若简范森真撞上了后面的硬墙,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赛拉图不发一语,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对面的男子,不敢轻易闪神。
男子轻笑,“这么说来,你费尽心思要保护的,是她?”他的目光终于闪向王紫,想了想,又摇头,“真是看不出,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赛拉图从旁捞住王紫的手,手心的汗一直渗入王紫的肌肤。
男子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而他带来的若干人等,根本没有跟上他。
胡sir冷眼旁观着,心下认定这男子必有高人一处的地方,否则赛拉图不会对他如此忌惮。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胡sir的注视,拨了些目光看他,须臾又别开,乐趣只在赛拉图。
赛拉图拉着王紫退后一步,他便上前一步;再退后,他在上前……如此数番,直到赛拉图已感觉无路可退,不得不喑哑着开口:“帝拉斯……”
简单的三个字出口,震惊的岂止一人?
那个将盘古星搞得天翻地覆的人,竟是他?
王紫死盯着眼前的人,即便是赛拉图用力掐她的手暗示她低头,她也没有反应。
帝拉斯似乎对她的凝视很感意外,偏头站着,感兴趣地望她片刻,才道:“你看我什么?”
王紫撇嘴,很恶毒地诅咒:“看你什么时候被埋入地底当肥料!”
愣了半天的风靡非常配合地噗哧笑出声来,而后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审时度势,时不利己,低调一点比较好。
帝拉斯笑起来,这一回,笑得如春风化丝雨一般润物细无声。
王紫不爽地想这男人果然变态,骂他还笑得跟吃了蜂蜜一样甜。
她没注意到身边大变了脸色的赛拉图,继续逞强说下去:“就算当肥料,也是最没营养的那一种。”
“王紫!”赛拉图抬手就要去堵她的嘴,见帝拉斯的手指动了动,他改变主意,探向王紫的腰,准备顺势塞入自己身后。
人影一花,手中空空如也,他心下一沉,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扣住帝拉斯擒住了王紫的手腕。
帝拉斯的手,却从他掌心轻松滑出,缠丝一般绕上王紫的颈项,柔嫩无骨的,甚至感觉到了脉动的鼓噪,但是,只要轻轻一捏的话——
帝拉斯的唇边勾起一缕笑纹,非常乐意看清楚王紫此刻的表情。
手背传来痛楚,越过王紫的肩,他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赛拉图森冷的獠牙陷入自己的手背。
“值得吗?”他问,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伤势。
旁处,有人袭来,重拳击在肋下,掰住他的手臂,反向折过,存心要他臂膀脱臼。
真是弱呀,一群不自量力的生物……
帝拉斯眼中火苗乍现,单手成拳击打向赛拉图的面部,同时迅速收回挡住来势凶猛的攻击,还缠着王紫的手稍微用劲了一些——
“可以再凶狠一些,没关系。”帝拉斯盯着袭击自己的胡sir,笑得好生畅快。
胡sir硬生生地止住攻势,沉声道:“挟持她,得不到你要的东西。”
“我知道呀。”帝拉斯吊儿郎当地回他,“不过赛拉图感兴趣的,我也好奇。”
“恶心的丑八怪!”王紫喘息着挤出声息,八杆子找不到北地胡乱打机关枪,“指甲修得比女人还整齐,你变态啊你!”
周围一时默默,不过大家心有戚戚焉地一致将目光投向男子的手指。
帝拉斯在众目睽睽之下缩了缩手指,不过还是不甘心地追问:“丑八怪?我?”
她,应该是瞎的吧?
趁他分神之际,胡sir冲赛拉图使了个眼色,赛拉图会意,抹去唇边的血,突然转身去夺伊维儿手中的《溯予之源》!
帝拉斯的眼神何其精锐,轻蔑一笑,目光紧随赛拉图身形而去。
“维儿!”胡sir高叫,至伊维儿抬头,手上的动作已比划得清清楚楚。
伊维儿有瞬间犹豫,但见王紫已扼得面色青紫,她蓦地合拢双掌盖住《溯予之源》。
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一瞬间。
待见伊维儿手中绿光盈然而出,胡sir掌心亦升起彩光,同一时间,《溯予之源》自伊维儿手中消失。
帝拉斯一怔,直觉告诉不对劲,收回视线,但见本该扼制在胸前的王紫已被胡sir好端端地抱在怀中,然后,扔向赛拉图。
那他现在抓着什么?
他低头看去,发现一本古旧的书缠在自己的手臂,正是《溯予之源》!
不过也就这么一看了,书很快从空荡荡的臂弯中掉了下去,立即被人接住,而接住的人,同时也退后老远,远得足以有距离来躲避他的下一次攻击。
帝拉斯微微眯缝了眼。
从他眼皮下抢走人的确是对他的侮辱,不过,重点不是在这里。
“我小看你了。”他盯着胡sir,如此说。
胡sir也不客气,“你只是太自信。”
“真是——有趣。”帝拉斯低低道,“看来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对手呢。”
胡sir注意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搓动,是心痒难耐的表现。
然后,他看向简范森。
胡sir顿觉不妙。
“怎么还不动手呢?”帝拉斯慢条斯里地开口,“不是说了吗?你给我书,我给你父母。”
风靡惊讶地看简范森,“森,你——”
简范森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他看伊维儿,伊维儿也正目不转睛地看他。
“或许是我搞错了。”这一次,帝拉斯说得更慢,困惑的样子也十足像,“你其实,更乐意听他们的死讯,对吧?”
风靡怒道:“你这个疯子——”
话音未落,简范森已一跃而起,从她头顶飞速而过,目标是拿着《溯予之源》的胡sir。
“森……”风靡目瞪口呆,不知他何来这么好的弹跳力。
密切注意简范森举动的伊维儿在他离地之际也即刻起身,抽出某件物什扔过去,正中简范森的右腿。
简范森吃痛,俯身落地,跪坐起来,才注意到打中自己腿部的是一把形似钥匙的器物。
他起身,再向前,要抢夺胡sir手中的东西。
心下想明白胡sir必会有所动作来阻止他的进攻。
但胡sir没有动。
因为已有人抢在胡sir之前。
“要书,先杀我!”伊维儿站在他与胡sir之间,很平静地开口。
“维儿……”他语音颤颤,半是心疼半是无奈。
为什么,非要逼他?
“你认为我不明白你的苦衷。你要父母,因为父母是你的命;我要《溯予之源》,因为它是我的命,或许,还是奄南国的命,再多一点,就是整个盘古星的命!”伊维儿盯着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没有逼你,只是要你选择。”
“说得好轻松呢。”帝拉斯很清闲地以手扇风,在旁看好戏,目光睨向简范森,“一个国家甚至盘古星上的无数,或许你一生都没机会认得一人;但父母,可是至亲至爱,生你养你爱你护你。选择一旦做了,很难改回来了,好好选。”
有意无意地,又瞥赛拉图。
选择啊,世人就是这么麻烦,有什么选的?作为异类,不是只有忍下心去消灭一切排己的阻碍,才有美好的未来么?
眼底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荡漾,顷刻间,又湮没无息。
简范森只觉自己左右为难,心脏剧烈跳动着,超过他的负荷,有什么从最深处激荡而过,如一把利刃,劈开了路,浩浩荡荡而出,沿着周身血液游走,带着一股莫可明说的痛,窜入五脏六腑,尽数融入后,汇聚到他的背,一点点磨割他的肌肤,要用他的身子,来孕育出什么。
“啊!”他张开双臂仰天嘶吼,仿佛只有这样发泄,才能让自己好过。
伊维儿不曾见过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的,她伸手想要去碰触他,“三木……”
“别碰!”风靡喝止。
伊维儿回过头去,不明就里,“风姨……”
风靡置若罔闻,只是一直望着简范森,看着他的眼眸发色逐渐变淡,回想到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曾看到过这样的情形。
连森,也要变了吗?
简范森衬衫背后被撑了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用力拱着,呼之欲出。
帝拉斯的眼中有着难以掩藏的兴奋。
一双洁白的巨大的羽翼冲破了束缚,从简范森的后背张扬而开,带着简范森升上半空,徐徐地扑扇。
简范森的发、简范森的眸,都转变成了灰白色。
“圣之印,破茧而出了。”帝拉斯满意地点头。
胡sir明白了什么,“你根本就是要催他变身。”
“我有说过不是吗?”帝拉斯狡黠地笑着,“毁天灭地的事,若多了圣之族的参与,该有多么惬意。”
胡sir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显然配得上比疯狂更加疯狂的词汇来形容。”
“感谢赞美。”帝拉斯照单全收,回首望身后带来的人马,弹指一挥,“来吧,游戏开始!”
这真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如果哦,可以称之为“游戏”的话。
若真要王紫形容,她只能这么说。
可是帝拉斯显然是热衷于不讲究公平之人,随着他命令一下,简家大宅瞬间成为杀戮战场。
几个受伤的老爷爷拼死合力下了结界,勉强留下缓冲的时间,使他们有机会被传送出去。
奄南国的人,都有特异功能,真不该意外。
可惜,可能跟受伤后功力减半的关系,大家都失散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有跟赛拉图分开。
他们降落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地方。
巨大的弧形挡板挡在他们头顶,夜风呼呼地吹着,吹得她浑身发冷。
“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推推赛拉图,真的好冷,连舌头都冻僵了。
没出梵邑市应该都不安全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赛拉图默默地摸了摸她的发,“你相信梦境吗?”
她不明白他当下何来闲情提及做梦,但也知晓他不会拿生死开玩笑。
“梦都是假的,别信。”赛拉图又道。
她疑惑,正要发问,赛拉图却拉着她,慢慢走到通道处。
望过去,是拾级而下的楼道。
她的心,冰冷下去。
她记得这个地方,上一次,是赛拉图抱她跳下去的,而那时,压根就没有楼道。
抬头,对上赛拉图凝重的眼,“明白了吗?”
她点头。
这就是赛拉图所谓的梦境吗?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脱离帝拉斯的摆布,实际上还是被他玩弄鼓掌之中。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游戏。”赛拉图说,“从现在起,除了我,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任何东西。”
“除了你?”王紫挨近了他一些,表情是惶恐的,仿佛怕极,“except you?”
赛拉图满面疑惑地问她:“后一句,我没听清楚。”
“啊,那我再跟你说一遍。”王紫勾勾手指头,待赛拉图俯耳向她之时,趁他看不见,猛地朝他裆部狠踢一脚。
真的是——踢得人神共愤。
赛拉图惨叫一声倒地,瞬间消失身影。
与此同时,靠近通道墙壁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新赛拉图,跪坐在地,看气色,不怎么好。
王紫跑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Can I help you?”
头上立马被赏暴栗一记。
她捂住自己的头,眼泪汪汪地抱住赛拉图,很真诚地开始哭泣,“这回是真的了,呜呜……”
“也幸好你聪明。”赛拉图将她扯离自己,“晓得说些话来试探。”
“还不是被逼的。”王紫抹了一把眼泪,“每次我说你听不懂的话,你不是瞪我就是给点武力伺候,什么时候像之前那个和颜悦色还来请教了?”
赛拉图听得皱眉,弄不清她到底是在表扬还是贬损他。
“行了,我们得快点出去。”赛拉图将她拽起来。
“啊?”王紫垮下脸,“真的是梦境?我还奢望先前那个是骗我的。”
赛拉图捧起她的脸,很“深情”地凝视她,搞得她小心口又开始扑通扑通猛跳起来,以为他要来个浪漫什么的,结果——
“相信我,这一切,的确都是假的。”
他很严肃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搞得她美好想象尽数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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