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对外放出宣传后的半个月，并没有预期中雪花般的回信纷至沓来，甚至来电话咨询的都极少，不禁心下黯然。好在化悲愤为动力，方进这半个月埋首实验室的劲头，彻底把那个自动化机械臂搞出来了个初步模样。
现在王瑾年正陪着方进几个在做控制箱的调试。
按照方案中的设计，机械臂的应用方向是气焊加工，方进给机子配了较高的额定电压、电流。为了达到较高的灵敏度，在没有PLC控件的条件下，方进用简单电路板加继电器，设定了几个常用气焊模式。在这种简化设备的组合下，可以达到普通生产线对气焊加工工序的要求。
这就好比店里出售的相机，虽然大家都知道单反什么的高端货可以手动各种模式，但普通人常用的就那么几个需求，所以卡片机、傻瓜机的市场才更为大众。而方进着眼的目标正是这种涵盖面最广的基础工序需求。
“方进这个继电器取代PLC的思路很好啊，这样不仅成本降下来，而且容错率高，反倒容易上手。”王瑾年围着操作台上那堆看不出模样的“初代机”，很是喜欢。老派科研人员对于这类迂回战术十分的擅长，也十分欣赏。当年新中国刚起步，多少东西都是这么磕磕绊绊，用着粗陋的土办法弥补了技术上的缺憾。
方进一边调试一边接口，“这个算是个初级产品，等能产生经济效益了，我们再开发第二代。PLC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打算这下一个目标就是让PLC变成CPLC，国产化了它。”
王瑾年听了眉开眼笑，吹着翘起来的花白胡子，连声说，“有志气！有志气！CPLC，听着就很有志气！哈哈哈。”
最复杂的控制箱部分整完后，基本上自动化的部分就不愁了，方进有了时间就流窜在各个研发组间搭把手，凭借脑子里那么多的方案资料，基本上所有问题都是手到擒来，研发进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天，从511厂定做的机械臂外壳全部送到，大家齐聚在工科院的实验室，都眼巴巴的等着第一个样机的诞生。
这么多天，大家看着一批又一批材料在自己手里变成零部件，再一件件拼装起来，随着程序指令动作。还记得第一次试验气焊强度和焊线效果的时候，毛手毛脚的吴鲲被飞溅的火花星子窜进背心儿汗衫里，直接在白肚皮上燎下去一溜水泡，后来再有人被火星溅进衣服里，都轻车熟路忍着烫手的温度第一时间隔着衣服捏住下窜的铁屑。第一次测取轴运动工作半径的时候，苏洋个子最矮，差点头发都被带了进去。
往日种种似乎还在眼前，然而随着那堆杂乱的电线、零件一件件在铁皮外壳里归拢，一人高的机械臂第一次以这样光鲜的面目出现在大家眼前。方进把控制箱安装在机械臂沉重的底座里，操作盒与机械臂做了分离处理，通过数据导线御底部控制箱连接，方便操作人员站在安全区域内操作。
合上最后一道扣件，大家把沉重的机械臂推到测试用的传送台前，传送台上散放着需要焊接的钢板材料，厚度和角度均有不同。然后大家离开站到操作区域，使用操作盒控制程序。
组装好的样机，在接通电源后，发出清晰的鸣音，背后的控制灯依次亮起后再熄灭，只留下电源和等待区的指灯。随后方进将程序键复位后，选择既定模式1，按键命令键入后。只见长长的机械臂从复位状态分段抬起，四个轴关节灵活定位传送台上散放的钢板，准确的在钢板标注位置开始点焊，焊完一块会等传送台上的完成件传送后，再对下一块继续进行焊接操作。
苏悦带着几个人蹲在捧着纸笔，对照着仪器，随时记录机械臂的操作数据。
“正式测试数据和之前没上外壳的时候还是有一定区别的。”苏悦将几个人的数据记录一起整理出来后，拿给方进看。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测试，方进拿着整理出的数据仔细比对，分析，然后再对机子进一步调试，一步步从图纸理论，实现到泛着金属味道的机械物上。
在511厂将外壳送来的半个月后，终于方进可以理直气壮的打电话给赵华。
“赵工！我是方进。”
“是的！没有误差！你们明天派车来验收产品吧。申请专利的材料我会在这几天整理好，回头一起给你！”
“哈哈哈哈！”隔着电话线，方进就能听到赵华毫不掩饰的愉悦。
511厂接收试验样机后，在厂区的实际环境下测试，机械臂的焊接效率比人工高出30%，焊接裂纹、夹渣、凹坑、烧穿等比率均大大降低，而机械臂上的四个轴关节，很好的保持了焊接时的稳定性。在问过方进一台这种气焊机械臂的生产成本时，赵华和王宏伟笑的简直见牙不见眼。
王宏伟立刻就在电话里给方进说，最少要20台这样的机子，生产材料要多少给多少。
方进扭扭捏捏的说：“叔……咱们这是手工作坊，20台可没功夫啊。”
王宏伟也愣了下，是啊，人家是高校研究室弄出来的东西，不能指望人家跟地里刨土豆似的，一拽一溜串。这也是自己乐傻了，自动化生产线可是国内极为少见的，真的这么多机子补上去，不说生产效能，就是把自动化技改报告打上去，就是一桩实打实的政绩！像他这样的国企领导，更是有行政级别的。
王宏伟在那头轻笑了一下，“这是你王叔说的不对，你东西都给过来了，心里总有个谱吧，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希望能以“前进技改服务公司”的名义注册一个商标，找一家厂子代工，我们出技术图纸和质检把关，贴牌后对外销售。”方进把自己的野心明明白白袒露出来。
“贴牌？”
“是的。”
王宏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小子，你那个“前进技改服务公司”有找代工厂的钱吗？这就贴牌了？”
方进很冷静的答道，“当初说好咱们专利共享，511厂负责研发所需的资源。”
“但是研发已经完成了。”
“我们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511厂没有的技术，我这里都可以给你。”方进这句绝不是夸口。“但我们实验室现在都只是小打小闹，没有资本积累，很多技术就无法开始研发。王叔，这是一个互惠的事情。”
“按照聘用协议，你们研发需要的资本，我们511厂可以承担。”
“但511厂能一次性投入多少？几万？几十万？王叔，我知道你对研究资金很宽容，但是511毕竟是国企，国企的钱是要审批的。”方进一针见血的亮出了刀子。
王宏伟踌躇了一会儿，“但是方进，就算按照你的想法走，找代工厂合作的钱，也是要511厂拨付的。同样要审批。”
方进听王宏伟这话，语气已然松动，心下一喜。只要墙有缝，不怕撬不动。
“王叔你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材料么？可以先赊材料给代工厂，让他们做来料加工，然后在用采购的名义把成品采购到位。这样前期付款就不用很多了。”
王宏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个不到16岁的少年人说服，或许是因为那些无法掩饰的成果，或许是因为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他也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搭把手，也想看看这个少年将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好。这个事情我应下了。但以后“前进技改服务公司”下属商标的产品，要成本价供应511厂。”
“这不可能。”方进一口回绝，王宏伟这就不光是狮子大开口了，这是搞笑吧。
拉皮条，套交情，最后达成协议。第一批订单控制在50台，代工厂由511厂出面洽谈，“前进技改服务公司”做全面的技术支持和质检控制。材料由511厂采购做来料加工，并采购成品结款。其中30台免费供应511厂生产车间，剩余20台以每台3000元的价格结算给“前进技改服务公司”。
于是“前进技改服务公司”这个后世所谓的“皮包公司”终于有了第一笔进项。凭借知识的力量，空口白牙套进了6万块！
万事开头难，自从511厂自动化生产线技改报告打上去后，引发了业内一场不小的震动。改革后迅速涌现的一批自办工厂和民营资本有着极为敏感的嗅觉，原先以为是骗术的宣传单又被从角落里翻出来。有关系的找511厂核实；没关系的背着行头，星夜兼程赶到511厂打听；甚至有人一路摸到了科大校区找人。
一台机子总价一万二，比进口机型整整便宜了三分之二还强。生产效率高，废品率低，管理还方便。简直就是生蛋的金鸡。这些中小企业的负责人，在511厂眼见为实，恨不得背着现金就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