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下来打一圈,”冉旭又叫,“我今天手气好,你把这几个银子帮我输了算了。”
“喂,”一个男生问,“你们寝室的花诗人呢,咋这两次来都没看见他?”
“还不是被他们乡里的妹儿迷住了,”冉旭张嘴就来,“都走了一个星期了!
给你们说,”他把头转回牌桌,“我们大巴山里的妹儿野得很,四、五个女的按住一个过路男客,管你认不认识,一声吆喝,当场就把你的裤子扒下来。花冲最喜欢这些。”
一桌人乱笑,有人吐一口痰,指着冉旭闭不拢嘴:
“你哟你哟,好象真的跟在花诗人屁股后头一样,哪有那么凶哟……”
“嘿,你不信?问我们的夫子,花冲写的诗歌是不是尽是些哥呀妹儿的,读得你裤裆里自来水乱流?”
“出牌出牌,”他的同伙催他,“怕我们翻梢吗?”
一伙人又埋进牌堆里。
冉旭提到花冲,却使邹清泉郁结的的思绪之水,畅然流入一个轻松的湖泊。
是有一个星期了,花冲你在家乡忙些什么呢?
以前,胸怀鲲鹏之志的邹清泉,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在这个占地千亩的大学校园,他几乎没有发现几个自甘寂寞的同龄人。即便是花冲吧,虽有远大的理想,和攀登的欲望,并且以自己兼容抒情和哲理的诗风,越来越引起诗坛的关注,但邹清泉认为,那多少得归之于花冲超越一般人的天才。
他有时突发奇想,假如花冲没有那份天才呢?假如花冲有了那份天才却并不诉诸于笔端,而只是用来丰富自身的内涵和完善自己的人格呢?那他还能葆有那股充沛的动力吗?
从实际交往中,邹清泉感受得到,花冲对他这位小个子朋友是真心尊重,但小个子的邹清泉对花冲却时有怀疑。花冲过于自尊,受不得一星半点的鄙夷和打击,且大爱表现,因而容易分散和切割了整体的心路历程,萎缩了对人生更为深沉的思考。还有,花冲过早地涉足爱河,那是一条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地段,纯情的男人和怀春的女人,一旦被这条河流打湿了脚背,就渴望着让它整个地淹没自己。这一点,邹清泉虽没有切身的教训,但与高中女同学的交流已使他神经过敏,他认为,所谓聪明人就是看到了钉子就赶紧回避,只有傻瓜才是碰到钉子才回头。
自然了,他决不会把花冲看成傻瓜。花冲是他十分珍惜的朋友,说得更确切些,花冲是邹清泉在班上唯一瞧得上的人。花冲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种五心不定的局面,他邹清泉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因为,在花冲与悦悦恋爱的初期,自己态度暧昧,这实际上成了隐隐约约的怂恿。幸好花冲与悦悦分手了,分手的晚上在床上翻滚,邹清泉猜到了隐衷,并转述了黄教授的格言:“做学问啊,其余都是身外之物!”在心里为朋友加油。
他珍惜这个朋友,班上唯一的朋友!
他从花冲的眼睛里,读出了隐藏很深的忧郁——他判定这是花冲童年时就种下的,这与自己的童年相通——他坚信,花冲迟早会走出生命的误区,重燃人生的信念!
那么除花冲外,自己还有哪位可以成为同路人的朋友呢?
在今天看到大红喜报之前,他都是心海茫茫,他觉得是没有了。
可现在则不同,虽说冉旭们的打牌声构成了一个不谐和的生存背景,他却已经大大地改变了自己的观点。
我太孤芳自赏了,他心中嘲笑自己。实际上,这所有着庞大的身躯、有着历史悠久的校园的学院,确实是藏龙卧虎之地。山外青山楼外楼,郁杰远远地走在了自己前面。
为此,邹清泉热爱自己的学院。
也为此,他将坚定地面向自己的未来。
他一翻身坐起,他想好了给高中女同学回信的措词。
就在这时,门一开,屋里荡进了陈多多无拘无束的笑声。
“冉旭,”她十分亲热地喊道,“再借给我三十块钱。”
“拿去买卫生纸吗?”
屋里“哄”地大乐,陈多多扑上去,与冉旭扭作一团。
邹清泉沮丧地闭上双眼。
方圆走下广播室的木楼梯,忍不住再一次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一个小小的温馨的世界,是她和花冲共同的创造,一年多来,他们共同期盼着每周的星期三,绿色的星期三!他们就被这种期盼默默地维系着,牵引着。
一年多啊!应该说这段时间,什么故事都有可能发生,但他们却象是两个捍卫人类纯洁情感的使者,象云和雨,本为同根生,却永远不能相合。如今花冲走了,回故乡去了,才短短一个星期,仿佛隔了整整一年。方圆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也不愿往深里边去想。只是觉得吃饭不如以前香,睡觉不象以前那么踏实了。
这是一种思念吗?是一种思念。
为什么要如此思念呢?
没有答案。
她忽然转身向楼上跑,一进广播室,就忙忙地旋转开了。把他的床铺理好,用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桌椅的每一格木框,窗子的每一块玻璃。她想象着他随时就会回来,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一早。她要让他在一个崭新的屋子里,感受着一位女同学的温馨。
揩抹那面小圆镜时,她不由得凝视着里面的自己。多水灵的大眼,多鲜红的嘴唇,皮肤下流溢着饱满的生命的汁液,血管里歌唱着青春的血脉。
是为他而兴奋吗?
是。
为什么?
同样没有答案。
想起买小圆镜,也使她心潮微漾。她播音前有个爱用手指抚弄额前“刘海”的小习惯。没隔多久的一个星期三,往播音的位置前一坐,忽然发觉眼前一亮,一面明洁的小圆镜,正正地挂在面向她的墙上。
“站长,”她欢叫一声,“是给我买的?”
没听到回答,扭头一看,花冲的脸好红。而另一个刚进门的大嫂似的女播音员,正拿眼睛奇怪地瞅着花冲。
“我去打饭,”站长慌头慌脑地说,转身就向门外走。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有一股小火炙过,烫得心儿酥痒。
我真是笨蛋,她使劲地责备自己,有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为什么就要嚷得全世界知道!
其实我们之间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但就是觉得充实,就是觉得高兴。
拖完地板,她再一次扫视一遍焕然一新的广播室,满意地点点头,锁上门,转身下了楼。
她嘴里哼着歌,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是随意地那么哼着。她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明丽,天空格外湛蓝。她期望花冲的故乡也是这么好的天气,让他在归程的途中,与她一样,有一个格外兴奋的好心情。
数月前,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陈多多与学院的外籍教师迈尔罗·马丁正式恋爱了。
马丁今年二十八岁,美国人氏,八六年芝加哥文理学院毕业以后,不急于谋职,自费到中国旅游。半年过去,他的足迹踏入了长江上游的工业重镇——山城重庆。
浪漫的美国人有浪漫的行事准则,走到哪儿黑,就到哪儿歇。到了重庆一掏钱夹子,才发现外汇换得的人民币行将告罄。
美国的马丁不慌,他就近出击,瞄准了高等学府云集的沙坪坝,经过几番上门打问,把自己推销到了C学院,C学院当然具备中华大国的泱泱气派,经简单的面洽,毫不迟疑的接收了他,后勤处安排他住教授楼,教务处把他的工作排进了外语系的西方文学课。
马丁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满口雪白的牙齿,个儿高高,一脑门幽默。他的身上,几乎涵盖了西方男人的所有性格特征。
马丁一进外语系的课堂,就带进一屋子四十五分钟的轻松,同学们可以随意插话,可以张口大笑。马丁讲那些中国大学生闻所未闻的西方掌故,以及在中国周游的切身感受,既让人捧腹,又令人深思。马丁虽然年纪轻轻,却仿佛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在这片大海上,你可以看见闪着鳞斑的阳光,看见穿梭往来的白帆,可以看见上下盘旋的鸥鸟,和跃出水面的海豚。
可是,不管你如何聪明,你都无法触摸大海深层涌动的水流,以及那些从不轻易露面的巨鲸。在外语系同学眼里,马丁就是深沉的水流,就是潜泳的巨鲸。从男生到女生,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崇拜马丁,尤其是女同学,崇拜的背后,甚至充盈着热烈的渴慕之情。
陈多多是在本学期之初听说马丁其人的,向她传达此类信息的全系外语系女生。
自己娇巧的樱唇嘬成机关枪形状,一串串语音打出的,全是“马丁英俊潇洒”,“马丁才华横溢”的滚烫子弹。这些子弹威力巨大,要打中陈多多这种爱慕虚荣、贪恋名利的云南姑娘,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陈多多的家在昆明的一所舞蹈学校里,虽说大门里进进出出的皆为未来的尤物,但没有几个人把陈多多一家瞧进眼中,这原因很简单,陈多多的爸爸并非校长或著名教师,而是总务科长随叫随到的水暖工,她妈妈身份与爸爸相配,是校食堂干了二十年的外勤采购。
陈多多从小就有一个强烈愿望:我要出人头地,象外国总统的夫人那样,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光芒万丈!要叫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清楚了,我陈多多是一个敲敲手指头,整座城市都要抖三抖的女皇!
她以此为动力努力学习,老天不负有心人,她以中上水平的成绩考进了西南闻名的C学院。
她不是来搞科研的,也并非要在学术上出类拔萃,C学院在她狭长的丹凤眼里,就是一块弹性十足的跳板,她踩在上头,憋足劲,借助跳板之力,为的是要跃入一个乱花迷眼、灿烂辉煌的新的星空!
陈多多决定会见识见识马丁先生,既然都说他非凡了得,不一饱眼福岂不是暴珍天物。
轮到外语系上西方文学课了,可恰值中文系上古典文学正课。陈多多去向班长请假,班长问她是何理由,她说她例假来了,班长说你上个星期请假也说是例假,你到底一个月来几次月经?陈多多就嗔怪班长太不了解女生。
“这叫经期紊乱,”她说,“一个月来三次的也不稀罕。”
班长竖起降旗,陈多多得胜而去外语系。
在陈多多看来,外语系的女生太缺乏审美能力,马丁的脸窄窄的,下巴尖尖的,身体瘦瘦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讲起课来含含糊糊的,哪里谈得上什么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呢?她暗忖,马丁与咱中国的年轻大学教师相比,不过是三等末流水平,更不能与中文系上当代文学课的周晓风、“歌王”一类年轻学者相提并论了。
然而尽管如此,陈多多从此以后,却没有缺过马丁的稀里糊涂课,她从马丁身上,猛然醒悟到另一种力量,这力量来自美国新大陆,而马丁,是这种力量的具体承载人!
而在中国,不管是周晓风也罢,歌王也罢,甚至黄教授尹教授也罢,都绝不能与马丁的这种力量相抗衡。
这就是:马丁具有美国国籍,如果粘上马丁,就有可能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美国公民!
呵,美利坚合众国,地球的中心,世人的天堂,乱花迷眼、灿烂辉煌的新星空!
陈多多做起了白日梦,她看到了拿在手里脆硬柔韧的“绿卡”,看到了波音747在纽约上空盘旋的动人时刻,看到了人们称她为“马丁夫人”的热闹情景,甚至看到了她回国探亲走进昆明那个舞蹈学校时,人们对她刮目相看俯首称臣的高贵场面……幻想也幻想,关键是行动。
陈多多在第三次听完马丁的西方文学课以后,一咬牙,从当月五十元的伙食费中拿出一笔巨款,买了一条家乡云南产的上等好烟“红塔山”,敲开了教授楼中马丁那一间的门。
看着门口直发披肩的中国内地姑娘,马丁并无特别的惊讶,他很自然地偏偏脑袋,把陈多多让进了屋。
“你就是、那位旁听生吗?”马丁用结结巴巴的汉语问道。
“Yes,I"m sorry to tvorble ton,Mr martin.”陈多多用云南味十足的英语回答,为了准备这次见面,她夙兴夜寐,把需要使用的几十句英语日常会话背得滚瓜烂熟。
说完话,她依照两国相见的外交礼节,微微屈一屈身,从天蓝色的丝绸手袋里,摸出了那条负有重大使命的红塔山。
马丁感到惊讶了,他连连摆手,嘴里吐出一串又急又快的英语。陈多多只能连猜带听地估计出一个大概,那意思是说:谢谢陈小姐的关心,我不抽烟,我们……就是这个“我们”之后,陈多多如聆天书,半天翻译不出其中的意思。
马丁看她一脸惶惑,就用中文一字一句地给她解释:
“我们、西方、有句谚语:‘你要跟、抽烟的、男人、接吻吗?那你、就是吻、烟灰缸。’”
马丁哈哈大笑。
要是这种情形是发生在与一个中国男人之间,陈多多一定会感到特别难堪。是啊,你主动给别人送礼,结果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可这是马丁,一个美国人,美国人用不着犹抱琵琶半遮面,他们直话直说,懂得幽默,这不,刚才关于那句吻烟灰缸的怪话不是极富幽默感吗?
呵,马丁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外国佬,他是一个很容易接近的人呀。
陈多多跟着马丁一起,发出响亮的大笑。
从此开始,陈多多就成了马丁老师家的常客。她听马丁讲述他的生活,那些生活对她来说充满诱惑,又远不可及,正因为如此,就更加煽动起她的欲望。她从马丁的口里得知,他在C学院签的合同为期两年,两年一满,他就要打道回府,向中国“拜拜”。
这消息很激动人心,两年后她也正好毕业,并且,用两年时间与一个开朗活泼的美国佬发展关系,简直是绰绰有余。
她的目标已然决定,美利坚合众国并非遥不可及的一个白日梦了,它已出现在地平线上,遥遥向她招手了。
有一天傍晚,她跨进马丁的房子,他们之间已熟稔得无拘无束,没说几句话,她就在疯笑中趁势倒进马丁的怀抱。受美国教育长大的马丁,他的辞典里对此类情形没有“拒绝”二字,他原先还怕自己太“美国”,一不小心就会搪突了很守旧的东方女子,没想到东方女子比他还“美国”,他何乐而不为呢?
他把盖住姑娘脸部的一绺头发拨开,十分嫡熟地吻了陈多多的嘴唇、耳根和白嫩如藕的脖颈,然后,条分缕析地解开了她的上衣。
“密斯陈,”马丁百忙中不忘给中国女学生上课,“你不应该戴胸罩,这对乳房发育不利,”讲起这些内容,美国人马丁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我们西方妇女,绝大部分不戴胸罩,是的,绝大、多数。”
陈多多无力地“嗯”了一下,她已无暇顾及老师的授课,她感觉全身滚烫,意识飘忽,一切只能听从老师的安排。
马丁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把指甲刀。剪断了陈多多乳罩的带子,又顺手把它扔进墙角。
接着,他让陈多多在沙发上坐直,自己则蹲下身,双手捧着多多那对迷人的乳房,将额头凑上去,在乳沟间滚来滚去地摩擦,兴到浓处,一口衔住一只粉红的乳头,忘情的吮吸起来。
陈多多何曾受过这种美国式的爱抚,刹时间,瘫成了一堆肉泥,她十根指头颤栗地插进马丁的头发,整个上身的重量,俯压在马丁上空,全由马丁一颗长型的头颅支撑。
马丁把呻吟不止的陈多多抱上了床。
第一次性体验使陈多多十分痛苦。马丁动作迟缓地将她剥光,让她横陈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马丁不急于进入,而是站在床边,上上下下地将她抚摸。陈多多浑身发抖,拖延的时间越长,对那一刻的想象就越是恐惧。
第一次的性体验使惊吓的陈多多真的昏迷过去,等她苏醒,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摆在马丁的床上,而美利坚的马丁先生,已穿得工工整整体体面面地坐在书桌前,津津有味地读着《现代汉语》了。
陈多多一翻身蹦起来,惊慌和恐惧再一次压倒她。她穿衣服时手忙脚乱,那只乳罩不能使用,她对胸前飘来飘去的两团活物感到丧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