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妍儿这样打理饭菜,给板儿爷单独做点好的,待板儿爷食后,她把盘子端回灶间,自己吃点剩饭剩汤。不想被板儿爷发现了这个事,板儿爷的脸挂不住了,潸然流下了泪水,并把这事告诉了金正炫,他怆然道:我错怪了艾妍儿,她是个很好的中国媳妇。
金正炫自然高兴,他竖着拇指,说:“中国人就讲这个礼道,艾妍儿是个公务人员,嫁到咱家里,都委屈了人家,你听她吐过一个冤字?”
板儿爷严肃地板着脸,说:“咱韩民族不也讲这个礼道吗?不管谁的礼道,不适合咱家的媳妇,今后妍儿必须和我吃一样的,你小子敢慢待她,我可不饶你。”
这应是第二年的六月,六月天像小孩子的脸,说翻天就翻天。这不,天空又阴的水盆似的,外面的海和陆地都融合在一块儿。突然,闪电撕破了乌云,雷声在远天隆隆地滚动着。正在这个节骨眼儿,板儿爷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
艾妍儿正在灶间做饭,闻声跑过来,摸了板儿爷的额头一把,火炭儿似的热。天啊!烧成这个样子,会死人的,这可怎么办呢,金正炫又不在家。
艾妍儿拉开门,撒腿向文化洞跑去,那里有一家叫耕余堂的汉医院。坐堂的董医生听了艾妍儿的诉求,打个哈欠,说:“对不起,你公公上次的药费还挂着账呢!”
艾妍儿皱了下眉头,焦急地说:“医生,我丈夫做生意回来,马上还你的钱,眼下救命要紧呀!我求您啦。”
这时瓢泼似的大雨哇哇地下起来, 医生看了看外面的坏天气,摊了摊双手,为难地说:“请原谅,我不能出诊。”
艾妍儿抹了把泪水,返身冲进雨地里。一会儿,她把板儿爷背来了,一块破雨布裹在板儿爷身上,艾妍儿全身湿得像只落汤鸡似的。
医生给板儿爷把了脉,五付中草药包好了,搁在柜台里,迟迟不递给艾妍儿。板儿爷一声长一短地呻吟着。
艾妍儿刚才回家背板儿爷时,满屋子翻找,没找到一分韩币,她知道那个冷脸医生不会给面子,要命必须交钱。
艾妍儿看了看板儿爷,又看了看柜台里的药包,这该怎么办呢,眼眶里唰地盈满了泪水,突然,她看见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一把撸下来递给了医生。
董医生把金戒指搁在手心里掂了掂,无意间看见戒指底面凹着“春生”两个汉字时,急不可奈地用汉语(A城口音)惊疑地问道:你是A城过来的?
艾妍儿睁大了眼睛,也用汉语(A城口音)回道:嗯,俺是A城人哩。
董医生的情绪激动起来,把戒指和中药包递给艾妍儿,说:“你不早说,快回去煎药治病吧,大水冲了龙王庙,俺也是A城人。”
7 定个娃娃亲
金正炫和白脸鼠都是在平泽长大的。
商专毕业后又一起考进市政厅,当了公务员,月月发薪水,社会上当然都高看一眼。俩人在市政厅里进进出出,像亲兄弟一样,即使有个言语不和的小磨擦,金正炫也多将就他些。
南北起了战事后,市政厅的人大多支前去了,两人害怕丢了小命,各自找个理由,实际是脚底抹油溜了,南跑北奔地做起了生意。有一次,生意赚了钱,两人去了饭店,喝到酒酣耳热时,攥着拳头订了个君子协议:生了一色的,互相认作干爸爸;生了两色的,干脆就做个娃娃亲,两好合一好,亲上加亲。
当时是酒后话,谁也没当回事,后来两人都生了孩子,故事就变的花花草草起来。
白脸鼠生了个男孩,叫朴桂东。白脸鼠的屁股蛋飘了起来,滋的常来金正炫家得瑟,韩国和中国一样,男子是大山,生男子是大喜,白脸鼠筵客十几桌。
金正炫自然赴了宴,他纳闷,白脸鼠和瑞希能鼓捣出个孩子,我和艾妍儿为啥不能呢,莫是夫妻做那事的方法上不对,可是做那事又没有取经的地方。于是,夜夜和艾妍儿可劲地疯狂,一年过去了,艾妍儿的肚皮还是不鼓泥儿。这年桃花儿扭嘴时,两人翻云覆雨了半夜,冬里还真的生下个女孩,叫金雪梅,长的精精灵灵,白雪公主似的。
男孩比女孩大两岁。奇怪极了,从此后,金朴两家谁也没再提娃娃亲这事。
生金雪梅的时候还有段小插曲:当产婆说是个女婴时,板儿爷的脸咣当一声落下了,板儿爷信奉孔子一句话,唯女人难养矣。摆宴请客的事,板儿爷连个屁也没放。
金雪梅生下来就怪怪的,过十二日那天,全身的皮肤泛起了红莹莹粉丹丹的色彩,两只海子似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好像在琢磨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似的。金正炫俯下身说:“这孩子多像春天的金达莱花呀,名字就叫金达莱吧。”
板儿爷坐在自己房间的地炕上,捧着《四书五经》,摇头晃脑地读着,猛听见邻壁女人在院子里说:“到底是读书人家,这孩子的名字起得多好听呀。金达莱!”
板儿爷背着手来到媳妇房里,隔老远往地炕上瞄了眼。女婴是用小花被裹着的,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看见的却不是孩子,而是盛开着的一朵红花,一朵很大的红花。板儿爷不相信这是真的,使劲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朵很大的红花。他转回头对金正炫说:“外边的天下雪了。”
金正炫呆头呆脑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当时天空上正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板儿爷说:“院子里的梅花开了。”
金正炫抬头看了看窗外,又憨憨地点了点头,窗外的白梅开得正浓,雪花落在梅花瓣上,冰清玉洁,异彩纷呈。
板儿爷的脸冷冰起来,慢吞吞地说:“那就叫金雪梅吧。”
金正炫这才醒过了神,赶紧点了点头。
在A城时,受妈妈的熏染,艾妍儿从小就皈依了佛教,母女俩每年都去竹林寺,烧香念经求愿。时间长了,也没什么两样,日子还是那日子,爹妈还是那爹妈,不同的是,一声阿弥驼佛,就有了心境平和的妙感。生了金雪梅后,艾妍儿的香火更勤了,早生香晚诵经,求佛保佑金家老少平安。
金雪梅能满炕爬的时候,金正炫又被召回市政厅做事,艾妍儿也被明月洞小学聘了老师,两人都有了固定收入,家中的经济状况马上好了起来。一天,艾妍儿皱着眉头,说:“前年我去耕余堂还药钱,你说怪不,我那个乡亲董医生说早还了,我问谁替我还的,他说那人眼睛小小的,莫非是云熙君?”
“肯定是他,那小子的心眼一阵儿好一阵儿坏,咱生活困难那几年,他不管不顾,咱俩成了公职人员,隔几天就往我兜里塞钱,不收他的还发脾气,这月我发了薪还他钱,撒腿跑了,说咱俩家还亲家呢,瞧不起人咋的。”
艾妍儿叹了口气,道:这就算好人啦,我看哪,桂东那孩子长的就是黑点,不像爹不像妈,但人老实巴交的,没生雪梅的时候,你和云熙君不是给他俩定亲了吗,我就怕咱雪梅和人家不般配。
“酒酣耳热的话,谁知算不算数,现在还能去人家门上问吗?”金正炫道。
艾妍儿不愿听这话,她做事喜欢一刀子一块,她说:“为啥不能问,他敢敲掉咱的牙?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咱有女还嫁不出去咋的。”
话音未落,白脸鼠和瑞希扯着朴桂东的小手进了屋,白脸鼠把礼品递给艾妍儿,道:如今咱两家门当户对啦,定个娃娃亲孩子好养。昨天我找人占了一卦,桂东雪梅年岁相仿,宿相契合,三月十六是个好日子,那天咱把事给孩子办了,也了却咱亲家俩一桩心事。
金正炫和艾妍儿频频点头,喜得合不拢嘴。事后想想,肯定因为咱们俩口都成了公务员,才叫门当户对哩
果然,三月十六日那天,金朴两家真的结亲了。他们按俗请了亲朋好友,举行了订亲仪式,互赠了订亲信物。朴家给金雪梅脖子上戴了枚凤玉佩,佩形上雕了只翩翩起舞的凤凰;金家给朴桂东脖子上戴了枚龙玉佩,佩形上镌刻了条腾云驾雾的龙。
名曰龙凤配对,那时的韩国很讲究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