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谁人解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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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大梦圆中国(2)

金雪梅一边抓管理,一边瞄着台湾刘永焕电子公司的动向,夫妇时交过手,咱们商场上再过过招,金雪梅就有这个不服输的脾气。调低产品销售价格,是金雪梅的独门诀窍,因为A城地儿土地便宜,用工便宜,再加上薄利多销的经营思路,刘永焕的产品被顶的受不了,渐渐滞销起来,最后这个电子公司无耐地停产了。

管委会领导经常去金雪梅公司里探询,帮着解决些事情,连市长都来视察过一次。

市长喜欢外资企业,创汇的外资企业,更喜欢哩,因为这是关系到政绩的事。于是,领导交待了任务下来,总结开发区华光电子公司崛起的典型材料。这个任务就是魏秘书的事了。艾觉民不愿带路进华光公司这个门,作为开发区分管外资的处长,又推脱不掉这个差事。

当他陪着魏秘书往公司大门里走的时候,有个国字型黑脸的中年男子从人行道上走过来,脚步重重地,两眼向楼上瞅着,可能是想找什么人吧。

由于急着办公事,他俩没理那人,匆匆地上搂去了。

刚走到三楼社长室门口,听见里面一个操韩语女人严厉的喝斥声,还有个也说韩语的男子,在低声辨解着什么,女人的语调一直充满着火药味。

艾觉民悄悄地扯了下魏秘书的衣袖,低声说:“你听出来不,我表妹哩,脾气可大啦,训她手下的课长,也是个韩国人,这小伙子又做错事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灰色西服的青年男子,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还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想必就是那位课长了。

进了办公室,艾觉民急忙把市里来的秘书小魏介绍给金雪梅,金雪梅热情极了,从老板台后站起来,抢着过来和魏秘书握手,一迭声地说:“欢迎您啊!欢迎您啊!”

魏秘书握着金雪梅那柔软的手,一时忘了松开,问道:金社长,我认识你哩,你在市里会议上发过言,忘啦?

“啊呀!”金雪梅迷茫地瞌巴了下眼睛,突然尖叫了一声,“想起来哩,市政府的一次会议上,我傻楞楞的给市领导提意见那次,对不起,您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小魏随口回道。韩国人喜欢咖啡,入乡随俗吧,虽然这是中国地儿。

金雪梅抬手拿起桌子上红色电话机听筒,嗒嗒嗒地拨了号,道:有客人哩,请上咖啡!

三个人先后坐进沙发里,端着杯子轻轻地抿着咖啡,空气里弥漫着氤氲的幽香。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泼撒进来,房间里一片明亮光华。这时魏秘书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来自韩国的中国媳妇。她的身姿还是那么匀称修长,看不出中年女人渐失姣嫩容颜,脸额眼角处显露的细密皱纹。她的双腮显然抹了点胭脂色的淡妆,涂了口红,还描了眉,否则眉毛咋那么窈窕纤细,其尾端还执拗地向上挑了一下,一对双睑叠皮的桃核形眼睛,仍然那么灵动,像要随时与人对话似的。鹅蛋形的脸,尖尖的嘴巴及脖子下袒露着的细润肌肤,周身迸发着令人窒息的丰润美,勿怪这么多年来,朴桂东溅血盟志,痴心不改,英浩施阴斗狠,苦苦追求,可能都是因了金雪梅的倾城姿色吧。

因为是亲戚关系,艾觉民说话不拐弯儿,直通通地问道:雪梅!你为啥把那个课长开了。艾觉民小时候跟奶奶也学过些韩语,囫囵半片的懂一点。

金雪梅噗地吐出一口烟,摆着手,说:“他是我一位学哥的儿子,在B城干了三四个会社,不争气哩,在哪个国家做事都要遵纪守法,必须把他赶回国去。”

魏秘书觉得艾觉民说话不抓题儿,急忙抢过话头,把来意阐明,他说:“市长表扬你的公司哩,全市的出口大户,我来……”小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雪梅打断了。

金雪梅并没有看重市长说的什么话,她把烟蒂揉灭在烟缸里,说:“那是你们政府的事,我是个商人,追逐利润是我的目的。这个城市给了我财富,但这不是我唯一的追求,我一个独身女人,在韩国的钱,我几辈子都用不完。我做企业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份美丽的心情,也是到A城寻根,我的姥爷姥姥和公婆都是这儿人。”

又是这段发自肺腑的话,魏秘书睁大眼睛,屏着呼吸,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不插话,那会打断金雪梅顺畅的思路。

艾觉民说话还是那么随嘴,那壶不开提那壶,他拍了魏秘书的膝盖一下,感慨地说:“我这个表妹啊,别看咬钢嚼铁的,心里苦着哩,我就搞不明白,跟朴社长较那个劲干啥。”他抬手指了指窗外马路南面的一座工厂,脸对着魏秘书,“那就是朴桂东的公司,从韩国追着她来的,她不理人家哩,你说人家没有钱,还是人家长的磕碜!”

“表哥!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着哩!我真感到奇怪,你们这些人没一个懂我的心。”金雪梅说完这句话,嘻嘻哩哩地笑起来。

艾觉民又拍了魏秘书的膝盖一下,说:“你看,她还笑哩,前天安会长老头来了,想撮合撮合她和朴桂东的事,你问她,没让人家老头张嘴,一肩膀把老头子扛出了门,真能下得手,我都看不入眼,把安会长气的牙疼,在家里捧着脸腮哼哼呢。”

“我不惯毛病,熟人讲什么理?不做他会长的事,跑我这儿婆婆妈妈的,我会给他好的?明天我去给他道个歉不就得啦!”金雪梅还是嘻嘻哩哩地笑着说。

魏秘书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却揣度着,为个女人,还是个离异的女人,竞追到中国A城地儿,很少见的事哩,这个朴桂东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这时候钱经理推开门,朝魏秘书和艾觉民点点头,用韩语对金雪梅说:“那个男子又来了,在外面转游有一个多小时。”

“噢?”金雪梅起身走到窗口,向外面看了看,用A城话说“原来是他呀,他身旁还停了部车子?”

钱经理疑虑重重地回道:大宇轿车,车牌号是62777,原来社长认识他,这人真有意思,来咱门口溜达啥哩?

“哟!我知道哩,别管他,人家也没干涉咱啥。”金雪梅说这句话时,眉头间紧紧地皱了起来。

艾觉民蓦然想起来,刚才进大门时,看见过那个站在篱笆墙外的中年男子。

他用胳膊肘碰了魏秘书一下,悄悄地说:“可能是朴桂东。”

魏秘书愣怔怔地问:他来这儿转悠什么呢?

5 我喜欢中国

这年十月中旬,艾觉民随团去韩国考察。偌大的B城色彩斑斓,金色的银杏叶子映照着光洁的马路,紫叶李祥云般袅袅地飘浮在山岗上,坠满小红果的柿子树摇曳在住户的庭院里,秋风拂掠着高楼,阳光映照着汉江,这个国土狭小不产一滴石油的东北亚小国,早就成为一个富庶的国度。遥望海那边沉沉的故国,盼它奋起直追,早日矗立于民族之林的激越情怀时时在撞击着艾觉民的心,招商团的领导和全体同仁,没日没夜地工作,为的是多给A城引进几个韩资项目。

这天傍晚,艾觉民陪着领导刚从外面工作回来,一辆黑色轿车悄悄地停在宾馆大门前。金雪梅从车子里拱出来,喊了艾觉民一声大哥,接着扑上来拥抱了艾觉民一下,艾觉民有点不习惯这个西式礼仪,但也没露出太多的窘意,艾觉民惊奇地喊道:雪梅,你啥时来的?

“是啊!你到了韩国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满城转着圈的找。”

艾觉民皱了下眉头,说:“陪着领导出来不自由吗?我电话里已经和姑姑说了,抽时间再去看她。”

“走吧,今晚我请你吃饭,领导们忙就不请了,就咱三个人,好好唠唠话!”金雪梅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让艾觉民上车。

一会儿,来到了汉江边六十三层大酒店,这里灯红酒绿,宾客如云。金雪梅点了中西合璧的菜肴,钱经理两杯落肚,话就多起来,他频频地向艾觉民敬酒。

金雪梅能饮酒,但今晚却没放量,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了两杯,就和艾觉民专注地说话。

她告诉艾觉民,这次回来是接父母的,启龙启凤下月去A城看她,一家人在那儿大团聚,快要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显的非常兴奋。他俩还聊了很多事,有日本人统治朝鲜的黑暗年代,韩国工业立国思想,汉江奇迹及当前经济低迷等问题。金雪梅是B城大国家党的基层负责人,政治上有许多独到的见解,意识形态上的隔膜,使艾觉民和她的谈话,很少触及那些敏感的问题。

临回国的前一天,艾觉民给了金雪梅电话,要去家里拜见姑姑。姑姑如今的家在铜雀区方丈二洞,一座三层别墅式小洋房,还装了部小电梯。这是朴桂东为金正炫艾妍儿购置的,因为老人上了岁数,凉水洞的楼层爬起来费劲。

小洋房周遭儿由铁艺离笆圈着,楼前一黑色铁艺大门,院子里绿草茵茵,假山旁流水潺潺,一辆轿车静静地停在甬路旁。趁着佣婶嗒嗒地向楼里跑去的功夫,艾觉民凝神看着迎门处悬挂着的一幅幅满脸胡须的老者的照片,这是些什么名人,艾觉民现在也没搞清楚。

客厅里有一个人手中拿着话筒,另一个人扛着驾摄像机,镜头对着金雪梅,一看就是电视台记者采访的场面。

金雪梅今天打扮的非常光亮,穿了一件印着福寿字的暗红色唐装,耳垂上贴着两粒红宝石耳饰,脖子上一挂细细的金丝项链。雍容华贵又不太张扬。她把艾觉民简单的介绍给记者之后,就坐进沙发里,笑眯眯地面对着摄相镜头。

艾觉民和钱经理知趣地退进一间屋子里。原来是B城电视台《新人秀》栏目组记者,专门来采访从中国回来的金雪梅。

因为门虚掩着,外面的对话我们听的清清楚楚,钱经理一句一句地给艾觉民做着翻译:

记者:金社长,据说中国人不讲卫生,经济上也落后,你为什么选择到中国去投资,你不怕共产党国家坑骗你吗?

金雪梅:请不要把“坑骗”俩字安在共产党头上,这有失公平。我是个商人,以营利为目的,我做事从不带政治色彩,只要能赚钱,我不管你是什么国家,也不管什么党派执政,我想通过电视台告诉国人,中国已不是过去的中国,A城的城市很美,那里的人很友善。虽然他们管理城市工作还存在一些瑕疵,我曾经给A城政府提过意见,市长都不记恨我,我在这里告诉大家,去看看新的中国吧。

记者:有多少韩国人在A城投资,他们赚到钱了吗

金雪梅:我是赚钱哩,别人我不大清楚,我想多数人都赚钱的,几万韩国人在A城投资做生意,少部份人不成功也是正常的。

记者:金社长,你还要在海那边干下去吗?

金雪梅:是的,我喜欢中国,我还要把父母带过去生活呢!

6 一张微黄色的男子照片

送走记者后,金雪梅刮风似地返回来,连声说:“大哥!对不起,我向来不在电视上露面的,记者堵上了门,实在没办法呀。”

她见艾觉民在翻看她影集里的照片,赶忙凑过来一一介绍着。这些照片有在济州岛海滨照的,有在台湾阿里山照的,有在美国迪士尼公园照的,还有一张金雪梅十八岁的生活照,楚楚动人的面庞,荡漾着清纯稚气的神情。突然影集里滑落出一张男子半身大头照片,飘飘悠悠地落到地板上。照片已呈微黄色,显然年代有些久远。艾觉民弯腰拣起来端详着,照片里是一位帅帅的青年男子,留着平头,国字形脸,肤色有点黑,薄薄的单眼皮,眼神平和而深沉。

金雪梅见我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突然一把夺过去,哇地叫了一声,说:“乖乖!我怎么还保存着他的照片呢?”说着,三下两下把照片撕碎,丢到身边的纸篓里,一付很气愤的面相。

艾觉民有点发懵,谁的照片惹她动这么大的肝火呢,望着金雪梅已经平淡下来的脸色,艾觉民轻声问道:雪梅,能告诉我吗,这个男子是谁?

金雪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脸转到一边去,又露出了一付不悦的面相,说:“他死了哩。不,他在我的心中死啦!”

“噢!”艾觉民应了一声,急忙端了杯咖啡给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话,没想到伤了你的心。”

“也没什么,你还不认识他,他就是我的死冤家朴桂东,都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我太粗心,竟保留了他一张老照片。”

朴桂东的照片?艾觉民惊悚地弯下腰,从纸篓里拣起了碎成四块的照片,往一块拼凑着,艾觉民没和朴桂东正式见面,他的事多是姑姑在电话里介绍的。不过,这青春照片似像在华光电子公司门口见到的那位中年男子,艾觉民忿然起来,说:“雪梅,你这样做不对的,怎么能随便撕掉一个人的照片呢?尽管你俩过去有那么多的纠葛和不愉块的事,还给人家不就得了,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做事要思量着点,不能太任性。”

见艾觉民不留情面地批评她,金雪梅面相上似有歉意,她突然唿地站起身子,伸出右手臂,做出一个让的姿式,说:“大哥,我忘了正事呢,我爸爸妈妈正在楼上等着见您!”

好吧!金雪梅这是不让场面尴尬下去,赶快转移了大家的思维方向。艾觉民和钱经理只有服从的份儿,跟着她走进了电梯。

见着自己家的侄子,艾妍儿激动的直抹眼泪。金正炫身体尚好,只是听力差点,和艾觉民打了个招呼,再就不说话,因为有语言上的障碍。艾妍儿还是一口A城腔,什么天台山四眼井罗锅桥等地方,好多地名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她罗罗嗦嗦地说起来没完。最后开始数落她的女儿。她说:“你这个表妹从小要强哩,一辈子婚姻没顺过,啥事都要拔个尖儿,男人还有不拈花惹草的,老了就好了。”艾妍儿愣了愣神,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改用纠正的口吻,“你认识朴桂东吗?他也在A城,他俩只隔着一条马路。”

艾觉民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刚才见过他一张发黄了的照片。”

“那是我儿子哩,他俩从小定的娃娃亲,雪梅老记恨人家出过轨,实际没哪事?世界上干净的男人,还有几个?”

金雪梅拽着艾妍儿的胳膊,撒娇地说:“妈妈!对着我大哥说些啥呢?”

7 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