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有谁啊!阻挡我前进的绊脚石未免也太多了点。
我无力地回头望去,夕阳晚霞中,晏弋和苏童正有说有笑地朝我们走来。帅哥美女,青春洋溢,只觉他们必是人生无限美好,处处阳光明媚,着实令人羡慕呀。而一脸艳羡的我和目光呆滞的潘岳朗,就是他们人生道路上一道不怎么优美的风景,名为“奇山怪石”。
略施粉黛的女神一笑,千娇百媚生:“冉夏凉,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女神一定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转世,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还正愁不知道怎么和晏弋单独相处,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啦。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回过神的潘岳朗,忙满脸堆笑大献殷勤,“苏童,你想吃点什么?”
女神回他一个施施然的莞尔,便以同样的殷勤拂面,问向晏弋:“学长,你想吃什么?”
晏弋想都没想,看着我张口即道:“你想吃什么?”
你们这是要开罗圈会吗?我望了眼用自身修养克制愠色的女神,又瞧了瞧眼里只有女神的潘岳朗,再看回耐心十足、笑容和煦的晏弋,挪开眼,对着空气,说……
“说你不挑食,胃口小,甚好饲养,三餐面汤都能饱!”
是谁?声音这么有爆发力!
一时搞不清天外飞声从何而来,我却见他们仨不约而同将视线集中到我右手。一低头,才发现手机闪烁显示通话中,而且不知怎么又被我按成了免提。地球那头的段青青就这样旁听了我们的罗圈会,并擅自发表了个人意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全都用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努力不被巨额国际话费打倒。以至于我吃了两口水煮鱼,辣得满地找水。苏童好心地递上一杯果汁,问我为什么不早说不吃辣,之前还云山雾罩地招呼她,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要顾及我。
“冉夏凉,你可真有意思!”女神被我逗得咯咯笑,好奇地问,“以前在同乡会怎么没见过你?”
我喝掉半杯果汁,随口道:“以前都单打独斗,最近刚找到组织。”
“有没有参加什么社团?”女神又问。
摇摇头,我还是专心吃饭好了。
“我在校电视台做主持人,你有没有兴趣?”
女神发出诚意邀请,我这个情况只有拒绝她才最有诚意。话没出口,她身边的晏弋淡淡地替我回答道:“她不会有兴趣的。”
此言一出,女神立刻对我失去兴趣,转而真像位女主持人一样,煞有介事地问晏弋:“学长,电视台和校学生会关系这么好,为什么每次聚会你都不参加?”
晏弋笑了笑没说什么,潘岳朗倒放下筷子,热络地揽下话头,滔滔不绝起来:“去年参加过一次,吃完饭回来,半道上遇见个变态。他喝了酒没啥抵抗力,差点被变态劫色,就此再也不敢参加任何集体聚餐了。”
变态,劫色……原来不分男女,只要人长得不安全,出门都是危险重重。
我不禁同情地望向对面的晏弋,他夹菜的手一顿,像是不经意地微微抬眸。四目相对间,我特诚心地致以无声慰问,他却忽而嘴角噙笑,喃喃低语道:“嗯,是个变态。”
莫名倒抽口凉气,我怎么觉得像在说我,心里那么瘆得慌呢?社交障碍是心理疾病没错,但不至于病成变态吧。
“啊,是吗?!”女神瞬间又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听得花容失色,“我们学校居然还有变态。”再展柔情似水,娇滴滴地对晏弋道,“学长,以后我们都一起上自习,好吗?”
听过段青青的言传,又见识到苏童的身教,我算明白了。女追男段数太高,我还是先从尝试和晏弋正常交流入手吧。
晏弋爽快,大方道:“好啊,大家一起。”
本已面露惆怅的潘岳朗当即眉开眼笑,积极响应,我也跟着点头。端着端庄女主播派头的女神勉强一笑,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上帝公平,关一扇门,开一扇窗。我的一筹莫展和潘岳朗的一往情深,折磨得我们死去活来,却也把我们的脸皮刺激得越来越厚。我俩就这么天天乐此不疲地跟在晏弋和苏童后面上自习,心安理得地做着两只快乐的大灯泡。
唯有晏弋帮苏童答疑解惑,头并头肩并肩,明眸善睐对温润谦谦时,我们会在眉头哀怨成川的对望中,不约而同地长叹口气——
“唉……”
潘岳朗痛苦地捏紧拳头,转看向我,绝望中又透出一抹不甘不愿:“冉夏凉,我们结盟吧。”
难道我们现在看起来还不够像难兄难弟,还需要组织结构规范化?
“我喜欢的女生喜欢我的好哥们儿。我追她,她躲着我。现在她追晏弋,我才有机会天天见她,这绝对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他一五大三粗的男人,长得也算英挺潇洒,非得眼眶湿润,把自己弄得如此惨烈,还要我可怜他。我是说不出口,否则不见得谁比谁更可怜呢。
好歹他的女神还没把晏弋追到手,我的男神已经和校花双宿双飞了。我再慢一点,兴许真就只能恶毒地祈祷他们早结早离了!
得不到我热切回应,他小眼一擦,问:“欸,我还纳闷了,你怎么老不爱说话?”
涉及个人隐私,我端起水杯喝口水,随手在书页的缝隙处写道:“我有病。”
潘岳朗把书扒拉过去瞧了瞧,再看回我,眼里满是钦佩。我很快解读出四个字——自强不息。
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目光坚定地说:“看来我必须要帮你,快,把QQ号给我。”虚指着前面的晏弋,又压低嗓门,“回头我把这家伙的体重三围,兴趣爱好,不良恶习全部告诉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也很想要,可是——
“我没电脑。”
一写完,潘岳朗震撼了,钦佩之情瞬间升级成无上敬仰,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那种。可想而知,我在他心里的形象被升华成——虽身患残疾,家境贫寒,却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励志少女。
事实上,他面前的励志少女和书店里的励志书籍一样,都是骗人的。
那晚,顾迅恋爱的消息如一盆冷水浇得我透心凉,接着我就将一瓶货真价实的冷水浇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白烟茫茫中,我心思百转千回,默默落下两颗后青春年代的泪。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别灰心,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潘岳朗神秘兮兮地凑近我一些,“你还记得那天上课吗?他本来不打算来的,一听我跟他说,之前被他推了一把的女生来了,他立马又赶过来上课。事情不简单啊,我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好感,你猜他怎么说的?”
我猜他英雄救美,确实对我有……
“他说,你这个人挺好玩的!”
哦,英雄看走眼了。
没事,“好玩”也是一种人格魅力,比起女神的外在美,偏低调内敛一些罢了。
我只不过又多欣赏了会儿女神的外在美,潘岳朗急忙解释道:“你也别担心,是我非拉他和我们上自习的,不然我连苏童的面都看不到。”
看着他俩跟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似的,然后你自怜自艾、郁郁寡欢,演狗血连续剧呢?
拿起笔,我提出一个无比严肃的问题:“你就不怕他们日久生情,好上了?”
“不会。”潘岳朗当即否认,胸有成竹地说,“我了解我兄弟。”
我又提笔问:“你兄弟怎么评价苏童?”
“漂亮。”他很坦白。
“我又不了解苏童,怎么和你结盟,怎么帮你?”
看到我回归正题,潘岳朗精神大振,手掩着嘴,悄声道:“比如现在,你约晏弋出去走走,给我一点和苏童单独相处的时间,就算帮我大忙了,盟友!”
一声盟友喊得人肝儿颤,不服不行,朝他递个眼色,我率先起身离开教室。不多久,晏弋也走了出来。
我们站在空荡的走廊里,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我实在对看不下去了,眼珠四下乱转再看回来,他还在看我。
我手伸进右边口袋掏小本子,他终于微笑着开了口:“潘岳朗说,你向他抱怨,这几天一直没机会跟我单独相处,心里很难过。”
呸,盟友!都是用来出卖的吧!
他迈开脚步与我擦肩而过,毫无征兆地俯身贴近过来,笑意不减地轻声说:“我没觉得你有多难过嘛。”
靠太近,都能数得清他的睫毛。回过神,他已经走远了,我忙疾步追上,边走边写:“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之间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还是很着急……”
他一把抽走我奋笔疾书的小本子,扇起小风,凉凉地道:“你不努力,我想我们很难有进展。”
不慌不忙地从左边口袋掏出另一个小本子,我踮着脚写给他看:“明天起,我给你买早点吧?”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向他。晏弋云淡风轻地回道:“你尝过连续一个星期,课桌里被塞满各种早餐的滋味以后,就明白了。”
赤裸裸的炫耀啊!我从小到大只从课桌里翻出过一星期前的面包,造型独特,像绿毛刺猬。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恶寒。晏弋还以为我是感同身受,点头赞我:“懂了吧。早餐免了,换个方式。”
段青青的教导我谨记于心,可理论与实际一结合,我就没辙了,勉强写道:“苏童平时怎么追你的?让我借鉴借鉴吧。”
晏弋漂亮的眸子如流星,瞟过欠漂亮的我的脸:“不适合你。”
为什么?我内心大喊。
“因为你们资质不同。”
你当少林寺里招工呢,她骨骼清奇,武学奇才,我头脑简单,四体不勤。
“冉夏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找我帮你克服社交障碍,而不去找别人?”
教学楼外夜风习习,吹起面前白衣少年额角的刘海,露出他幽深似海、凝神专注的眼。好看自不必说,执着认真的模样更令人不敢敷衍了事。
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答案只有一个,我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你人好,有亲切感。而且,还莫名其妙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生怕他把我的话误解成一见钟情的朦胧版,我又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你觉得呢?”
我摆出证件照一样的标准姿态试图唤起晏弋的记忆,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如果你不先喜欢上我,会很难有所突破。”
喜欢你,我可以吗?
一抹浅如薄云的笑晕开在晏弋唇边:“冉夏凉,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当然有啦!我不仅喜欢,而且可以持续四年至今。不论与他相隔几间教室,还是山水遥遥,更不论他心在何处。我的世界那么小全是他,他的世界那么大却没有我。我也许仅是他毕业纪念册里一张普通的脸,一个普通的名字,组合而成一位普通的女同学,这都不要紧。我只要继续着我的喜欢,继续为他心动,为他悲喜,为他努力就好。
想想,我都觉得自己伟大。伟大的人永远不需要为自己的伟大留名,所以,我没有回答晏弋的问题,而是下笔反问道:“你呢?”
晏弋凝神静默片刻:“很久以前喜欢过,可惜她不喜欢我。现在……”
现在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又是轻易不给我打电话的段悠悠来电,我只能忍住抓痒挠腮的好奇心,万般无奈地接通电话走开。
“段悠悠,有事吗?”
“是,老大,明天一早有活儿是吧。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拿资料。放心放心,很快到,你等着我,我知道……”
段悠悠的一通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纳闷数秒,顿悟,她这是拿电话找借口开溜。于是我很配合地一声不吭,保持沉默听她继续神侃,直到越听越不对劲。
她口气不善,语速飞快地飙出一大串英语,声音忽大忽小,明显不是对我说的。凭借自身深厚扎实的英语功底,我精准地抓住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几个说出来很不利于国际社会和谐的词。
段悠悠的性格我了解,轻易不动怒,一怒那可是火山爆发,天崩地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干不出来的。段青青临出国前,只交代过我一句话,遇到突发状况,一定要控制住段悠悠,严防死守。
“喂喂,段悠悠,你怎么啦?千万冷静!”手机那头段悠悠的咒骂声仍在持续,我这头不明状况,更是心急如焚,边掉头快步朝校门走,边又不停劝,“段悠悠,你在哪儿?等我过来你再动手也不迟啊!”
“迟”字还没出口,电话断了,我顿时慌了,什么也顾不上,脚下飞快,脑子也飞快地思考这会儿这位火爆娘子到底在哪儿。
段悠悠带客有个保留项目,甭管是哪个国家的国际友人来访,她都会带他们去一家中西合璧的酒吧,叫“君子嬉皮”。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喝到用土陶碗装的血腥玛丽,还有二锅头兑可口可乐的特调,美其名曰“红星闪耀美国梦”。
这个时间段,她应该是在那里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