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京城却又出了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东北郊外永熙陵的几座陪陵突然被盗,其中熙宗的柔惠淑妃冯氏墓被盗情况最为严重,不但陪葬金银玉器等物被盗墓贼洗劫一空,就连淑妃遗骨也被拖出棺外,散落一地.堂堂皇陵竟遭如此践踏侮辱,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因皇叔信德王前番遇刺,尚在南郊仙岩园内休养,宰相刘裕不得不独自召集群臣商议.
“杀人,行刺,盗陵……反了!这是要反了天了!”各部官吏都束着手,不敢去抬头看刘相那张神色暴怒的脸,“倒底是你们这群人无能,还是老夫我无能!这大半年之内,京城里出了多少大事?桩桩惊险恶毒,还都出在我等眼皮底下!”
“刘相,大理寺和刑部的诸位同僚都在为三案四尸事件奔忙.”礼部侍郎张厚卿出列,拱手请示,“修复皇陵,追查盗墓贼下落之事,下官与太常寺卿愿领命效劳.”
刘裕收起怒容,拈须细想,点点头,“那此事就交张侍郎同太常寺卿去办……十日之内,本相要见结果.”
又过了几日,信德王府的车驾从仙岩岭山间缓行返城,到达距离京城南门大约还有二里之处,都有些人困马乏.
溪山隔着车帘,望着一路山水风光渐渐远去,颇有些留恋不舍,难得在山野间幽居清闲半月,如今又不得不回到那是非红尘中去了.她同信德王所乘的大车虽然已算平稳,但在山道上还是一路颠簸,晃得人有些头晕.再想起甘宝向她和王爷密报的皇陵被盗事件,心中也是疑惑重重.
忽然车外一阵骚动喧哗,被惊醒的信德王对车外骑马跟随的孙多寿问了一句:“何事?”
“回王爷.是季才人同郡主受不得路上颠簸,下了车去吐……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孙多寿忽然大喝一声.
“你去瞧瞧思儿和蕙丛,我到前面看看究竟何事.”信德王立即叫人停住车舆,他同溪山一前一后下了车.
原来孙多寿回话的时候,忽然有人从道旁冲出来拦在路中,口里大喊,“小人有冤情上告,请王爷明鉴!”
王府侍卫们把跪在地上的两名男子架起来,二人虽然略显紧张,但眼神里却满是悲愤.
“王爷,今日风大,不如到前面茅亭内坐下再问话.”孙多寿又转头喝斥道,“要申冤就该去衙门递状子,你们这拦路喊冤唱的是哪一出!”
“把人带过来.”信德王抬手示意,他自行走到茅亭坐下,侍卫随即将诉冤之人押上前.
“说吧.你二人有何冤情?”信德王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去按微痛的肩.
“王爷,我等要告礼部侍郎张厚卿!”两人从怀中掏出状纸来,双手高高捧起,孙多寿一一收了,递到信德王手上.
王府女眷所乘的几辆车马前,殷保林正在喂刚吐过的思儿饮水,佩锦在替季才人轻拍后背,许良娣揉着自己的头,看起来也不太舒服.此时另有一辆精致车马缓缓而行,忽然停下,车前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随即跳下,朝王府众人这边走来.
溪山正吩咐使女们照顾好各自主人,昭儿在她身后走来,轻声说道,“小姐,那边有人相邀……是旧相识,来者不善.”
溪山回头,错愕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中年人,“这是……冯管家?”
“难为王妃还记得小人,小人荣幸之至……还请王妃到那边叙话,我家主人有请.”中年人嘿嘿一笑,做出个请的姿势来.
溪山斜目冷笑,“好大的架子!你不叫你家主人过来见我,倒敢叫我过去请他们!”
冯管家原本得意的笑脸顿时变成尴尬,“是,是小人糊涂越矩了.小人这就去请我家主人过来拜见王妃.”
不远处的那驾华丽马车上,一对夫妇正在说着话.
“……她不过是为了找个有权有势的靠山而已,什么名门才女,到头来不还是要靠攀附皇亲贵胄过日子.”满头珠翠的贵妇靠在丈夫怀里,满脸不屑,“当年你爹不是还到相府去求过亲吗,你自己不也曾想要娶她么?”
“那还不是因为她祖父,谁知道那老头自己突然辞了官,还好我爹脑子聪明转得快……她象块石头似的,不懂情,亦不知爱,也全无女儿家的娇美温柔,有谁会喜欢她那样一个不解风情,只能当作兄弟或者对手看待的女人……幸而是娶了你来,还是我的阿胭好,看了这么些年,你还是美得象当初一样.”那丈夫顺手搂紧了妻子的肩.
“呸!既然我这么好,你还不是照样娶了一堆妾!要不是我爹同你爹是一条绳上栓着!你冯桓怕是早休了我吧!再说我们在鄞州呆着,日子要多逍遥便有多逍遥,你非要赶回这京城来做什么!”
“你又来了……吵什么,鄞州虽然是天高皇帝远,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天子治下.这次大姐的墓被盗不是小事,冯家自从淑妃薨了,原本的好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你看看谁还当我们是皇亲国戚来着……宫里那两只母老虎恨不得要灭我冯家九族,如今看起来,也只有设法讨好一下那位皇叔了.”
“大人,夫人,王妃她请您二位过去叙话.”此时冯管家灰溜溜地回来请自家主人了.
“怎样,你可瞧见了,我没说错吧.你还当她是当初那个没落府第里的老小姐呢,人家现在是何等身份,你不过是先帝宠妃之弟,哪能跟正宗皇族比,还想让堂堂皇叔之妻过来见你,痴梦而已.”冯夫人忍不住挖苦起丈夫来.
“唠叨什么!同我过去拜见行礼吧,晦气.”冯桓讪讪地拖着妻子下了车.
等到信德王问完诉冤之人,回头去寻家人时,他在远处看到溪山正同冯桓夫妇周旋,于是便多等了一会,直到溪山转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这才拢着袍袖走过去.
溪山看了迎面而来的信德王一眼,与他擦身而过之际,在他耳边轻语,“皇陵出事,鄞州团练使回京,还请殿下留意.”
“这……下官冯桓夫妻见过王爷.”冯氏夫妇见到信德王,大吃一惊,赶紧行礼问安.
“冯大人,冯夫人,刚才可是在与王妃叙旧啊?”信德王故作不知情地笑着.
“啊,是,是.正是在同王妃闲话.”冯桓堆起笑来,“不知王爷是否有空一叙?”
“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信德王脸上却瞬间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孙多寿,起行回府.”
官道两侧树木凋零,枯草低伏,地上有深浅车辙印迹,重重叠叠.
京城东西南北四门的守卫在城楼上看着不断进出的车马,忍不住啧啧称奇,“先是王爷出城遇袭,又有地方官陆续回京,接着又是各部差使兼程往返……怎么短短几日京城竟有如此多的达官要人出入……怪事,怪事.”